第19节

  孙位又问道:“那三关须怎样过法?”
  那人瞪眼道:“我怎知道?我又不曾去闯关,你去问他看。”说着用手一指地上挨打的儒生。
  此时五名军汉行杖完毕,已回去守在楼门边,人群中有两个好心者去搀扶地上的儒生起来。那儒生已无法行走,两人便架着他送回家去了。
  邓孝谨扯了扯孙位的袖子道:“兄台,我劝您还是不要去揭榜作画了,纵然您有宝贝玉笔,却不知这三关中有甚古怪,别要受那无妄之苦。家母尚卧病在床,恕在下不能多陪二位兄台,这就告辞了。”
  孙位知他老实孝顺,笑道:“也好,邓兄先回家去照看令堂大人,不必急于变卖祖传的戒指。在下认识一位郎中,稍后我去请他为令堂看病就是。”
  邓孝谨喜道:“此言当真?若能为家母医病,在下甘愿为兄台犬马,以报大恩。”说罢俯身下拜。
  孙位忙将其扶起,问明他住处,与其别过。
  李义南目送邓孝谨离去,问孙位道:“贤弟怎会认得这里的郎中?”
  孙位哈哈笑道:“兄长到时便知。”说罢与李义南来到南楼门前,见招募画师的榜文刚刚被那几名军汉贴在墙上,孙位上前一把撕下,向身旁一名军汉道:“在下也来碰碰运气,烦请军爷带路。”
  那军汉盯着孙位道:“你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军爷我今日已经打了两个屁股,不想再打了。你若反悔,我便原谅你一次,将榜文再贴回去。”
  孙位微微一笑道:“多谢军爷眷顾,在下既然揭榜,自然不会反悔。”
  那军汉“嘿”的一声,道:“不怕打的还真多。”当下引孙位上楼。
  李义南正欲跟上,却被一人拦住道:“只许闯关者一人进去。”
  孙位回头向李义南道:“请兄长在此稍候,小弟自去领教杨大人的三关无妨。”
  李义南道:“若有变故,贤弟可招呼一声,为兄自会前去相助。”
  孙位笑道:“兄长不必担心,他们若想打我的屁股,也要拖出来再打。”
  李义南也哈哈大笑,这才放心让孙位上楼。
第七回 艺高服众小人忌,以德报怨君子行
  这南楼本是跨街而建,是以楼阁基座乃一拱形门洞,须从侧面拾阶而上,方得到南楼的第一层楼。
  那军汉引孙位来到一楼,让孙位进门,自己却站在门口等候。孙位见一花髯瘦削老者端坐在屋内正中卷云长案后面,身边立一十二三岁的书童,低眉垂目,案上一炉清香正自冉冉。
  孙位上前作礼,老者起身酬答,态度颇为客气,请孙位坐于右首,随即令书童取过一锦盒,拿到孙位面前。书童将锦盒打开,里面有几十个小信封。老者请孙位随手抽取了一封,打开折好的信笺一看,上面书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正是《诗经·郑风》中的一首诗。原来这第一关是命题作画,考官设题目数十个,由闯关者随机抽取一题,绝不重复,以免来过的人泄漏考题。
  书童为孙位铺好纸砚笔墨,那老者捋须静观。
  孙位不假思索,提笔便画。笔下很快现出郊野景象,远处山林隐隐,一娉婷少女立于画中,含羞带笑,一双雪眸灵动传神,身旁的背篓盛有花草。少女身侧有一年轻公子,凝视少女,目不暂舍,秀雅之中难藏喜悦之色,左手提起衣摆,似欲迈步上前与少女说话,右手按掌于胸,不失克制之礼。
  老者在旁微微点头,心中暗自赞叹孙位构图精致,落笔不俗,虽只简单勾画几下,人与物皆栩栩如生,能动会说,如在目前,显出非凡功力。那公子和采花摘叶的少女于野外邂逅钟情,正合题意,只是不见“零露漙兮”。
  老者正自寻思,突见孙位唰唰几下,在少女和公子中间以粗笔画了纵横数道,竟占了小半画面。
  老者一惊,不明孙位何意。好好的一幅画,如此一来岂不毁了?
  孙位不慌不忙,又略施淡墨,那几笔粗墨便成了杂生的野草。这野草固然画得韵美,却仍觉破坏了先前的构图。老者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这位先生原本画功深厚,远逾常人,想必要在构图上再出奇思,可惜却弄巧成拙,反倒不伦不类了。”
  正想起身拿起画来作一点评,不料孙位并未画完,将笔在清水中涮净,又以笔锋正中的一跟毫毛轻轻蘸墨,对准野草,手腕一抖,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的力,那笔端滴下一滴水,落到纸面时竟将笔尖上那一点墨散到水滴的四周,浓淡渐变相宜,刚好成了一滴露珠之形,何止神似,便如将那露水采来,施在这里一般。孙位又如法滴了几滴,老者不禁眼前大亮,面对画面,仿佛置身野外,正巧透过一簇野草上的露珠,见到一幅两情相悦的美景。那莹莹露珠,宛如少女的明眸,亦如公子含情的双目,当真是零露瀼瀼,美人清扬!
  孙位放下笔,向老者作礼,请他点评。老者起身还礼道:“先生的画,老朽恐怕无置喙之地。老朽一生喜画,阅画无数,当今名家之作亦多有缘观瞻,今见先生下笔着墨,随心所欲,尽皆恰到好处,无一笔一墨欠在,构思之精巧更出乎意表。三年前老朽曾见过当今国手、会稽山人孙位先生的一幅高逸图,其功力似乎尚不及足下。”
  孙位微笑道:“老先生过誉甚矣,区区在下,不过学得三二笔涂鸦的功夫,聊以自娱尚可,岂敢与国手大家相提并论?今日也不过因为囊中羞涩,见利而忘鄙,斗胆上来献丑,倒叫老先生取笑了。”
  老者摇摇头道:“先生倒也率直,难得。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
  孙位答道:“在下姓孙,名遇。”
  “孙遇?”老者叹道,“老朽郭慕孺见识浅少,竟未曾得闻孙先生大名。不过老朽斗胆预言,将来先生的大名必将响震寰宇,传美后世。”
  孙位拱手道:“郭老先生错爱了。”
  郭慕孺躬身揖手,请孙位上二楼。
  楼高一层,气爽三分。二楼四面门窗洞开,江风习习拂面,孙位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气怡然。
  早有一书童恭敬地将孙位迎入门。只见阁内正中陈一四方书案,案上笔墨纸砚现成,案旁坐一中年汉子,方面虬髯,身穿布褂,脚踏芒鞋,手中摇着一把蒲扇,倒与八仙里的钟离权相似。
  钟离权对孙位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并不见礼,举止颇为傲慢,眉宇间却气定神闲。孙位觉得此人奇怪,但并不计较他无礼,主动上前施礼道:“在下孙遇,请教先生高名。”
  钟离权道:“大家都叫我三是先生,名字不说也罢。”
  孙位更加好奇,问道:“为何叫三是先生?”
  三是先生道:“我生平看不惯的人、事太多,这一街之上,半街是伪君子,半街是真小人,故而难得从我口中听到夸奖赞美之言,多为非否嫌恶之语。我只对三种人称‘是’,有德者,有才者,有量者。所以大家叫我三是先生。”
  孙位抚掌笑道:“甚妙。就请三是先生出题。”
  三是先生说道:“提笔吧,我边说你边画。”口中果然无半句客气话。
  孙位微微一笑,并不介意。
  只听三是先生道:“我欲见高山。”
  孙位心想:“他只说要我画高山,却不说接下来要画什么,这便如何落笔?我若满纸画作高山,他莫又要我画流水。难怪至今无人过关,此关实在太过刁难人。如今只好画在笔下留三分,见机而变了。”当下在右侧纸面画作高山。
  又听三是先生道:“我欲见流水。”
《大唐忍者秘史(上册):百部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