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齐方正说着,我就看我哥毫不费力拧开了204房的门。门里面没有人,像是根本没从里面上锁。我哥冲我们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进去看看。齐方忙喊等会我们也去,一把拉过我,顺着回廊就往204跑。我哥等我们快跑到了,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踏进了门里。我一口气还没喘完,就听他在门里大声叫道:“林柒,齐方,你们不要进来!”齐方刹车很快,一脚就站住了。我还又向前冲出去一段,才停下来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我哥又喊了一声,声音被一阵玻璃碎裂给盖了过去。我一急,怕我哥出事,不顾一切就要硬闯204。齐方没能拉住我,只能眼看着我往前冲。
冲到204门口,我才闻到齐方说的那股恶臭。那味儿简直没法形容,熏得我当时就手脚发软两眼发昏。我一把扶在204的门框上,再也迈不出去半步。这时我哥竟然从门里闪了出来,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我想叫他,一张嘴,哇地一声就吐了。这一吐又正好全吐在我哥身上,他也不嫌恶心,拽着我便往回跑。等到离204足够远了,我才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我问我哥那房里怎么了,我哥说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死在里面了,满地都是碎肉。齐方问那看没看见卖地生胎那人,不会死的就是他吧?我哥还是说不知道,又说房间窗户是开着的,从那可以往外跳。齐方一琢磨,说你的意思是,那人跑了?钱还没到手他跑个什么劲?而且你说有东西死那房里了,我闻着,怎么一点都不像是腐尸的味儿?
我们仨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很快,那股恶臭便弥漫在了整个旅馆里。就连前台的小姑娘都闻见了,站在楼道口喊:“怎么这么臭?谁啊,不注意卫生!”她喊完过了一阵子,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踏着步子上了楼。看那人的做派,走起路来双手抱在胸前,也不像什么善茬。路过我们房门口的时候他朝里看了一眼,接着,便径自朝204走去。他也跟我哥一样,先敲门。不见有人应答,这才去拧那门把手。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一股**成灰白色的气体,从房间里冒了出来。那老板被那气体冲了一下,却竟然只皱了皱眉,连鼻子都不捂就走进了房间。我一秒钟一秒钟数着,过了差不多三分钟,那人才从房间里出来。此时他手里多了个黑色塑料袋,看样子,像是每间房里必配的垃圾袋。中年男人站上回廊,冲楼下喊道:“小林,你打个电话给邹先生!说店里出事了,请他有空过来看看。”
听到小林,我还以为他喊我呢。直到前台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姓林。小林打电话去了,老板把他手里的垃圾袋,随手往天井里一扔,然后看都不看就往楼下走,再次路过我们门前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我们仨。他那眼神挺奇怪的,很平缓但却感觉很有力。我被他看的心都虚了,这才听见他开口说:“几位客人,不好意思,我们店里出了点事。”齐方还捂着他那鼻子,说我们知道,这不都闻到了吗!老板笑了一下,接着又说:“你们几位,刚才是不是进204那屋去了?”
我看了看我哥,心里正在想这人为什么要这么问。突然就听齐方答了一句,说没有没有,都他妈臭成这样了,我们还进去干嘛?老板笑眯眯地抱着手,说没进去就好。几位什么时候退房?要还打算再住下去,我叫人上来,给你们这屋除除味。齐方一脸的嫌弃,指着我哥身上的衣服说:“你们这味都把我朋友熏吐了,现在才来除味有什么用?”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还有这茬,叫我哥赶紧换身衣服,别被我给恶心着了。我哥没动静,直挺挺地站着,眼神停留在那老板的两只手上。他那俩手一直抱在一块,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八根手指头。那八根手指头的长短粗细也都大体正常,不知道我哥究竟对什么感兴趣。
那老板看过了我哥的衣服,连声说服务不周,是我们的错。要我看你们几位的房钱就不用结了,全当是店里对你们的一点点补偿。他说完转身背过手,我才发现他两只手都没有大拇指。在巴掌根的位置上还缠着纱布,好像那俩大拇指,是新近才被剁掉的。等那老板走出门去,齐方便去把门关了。他拿手在鼻子跟前挥,说完了!现在鼻子里除了臭味,什么味都闻不到了。我问他你刚为什么说我们没进过204,齐方说,你看不出来刚才那家伙不是善茬吗?要让他知道你哥进那房看过还带出来点东西来,光和他纠缠,就要费我们不少的力气!我一听,说啥啥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哥从那屋里带东西出来了?齐方讪笑着说你还不信?你哥要不是为了拿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匆忙之中打破人家的镜子!还有,你没发现他都回来多久了,还没把脏衣服脱了。你当他是真喜欢穿一身被你吐过的行头,站在这和我们耍嘴皮子?
番外一骑尸童子
有个小孩中了邪,小孩他妈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打听到,我哥对治中邪有一套法子。于是便拎了一堆适合中老年人的补品,上门来求我哥救治救治她的孩子。恰逢那段时间我哥和我都不在,孩子他妈没找到人,还毫不气馁,天天一趟一趟地跑上来。等到我哥和我回家的时候,门前的补品,已经堆成了一座山。其中有燕窝有鱼翅,还有些商标上全是英文的进口货。所有的东西都码地整整齐齐的,最上边贴着一张纸条,写明了送东西的缘由和送东西的人。
我哥照纸条上的电话联系了送东西的孩子妈,当天便约在对方家里见面。看她送来的东西,已经可以知道这家人有的是钱。住的房子也在一高档小区里,不过房子的结构却很奇特。那是最底层的复式楼,一进门,先有一入户花园。花园挑高大概能有五六米,几乎整一面墙,都被砌成了一座菱形的大窗户。窗户底下是一块小型的水景,有水,有假山,还有座能走人的小桥。我正好奇地往那桥上走,就听我哥说,这是个煞局。他们家孩子会出事肯定是因为这个局,看来,是有人特意设计了要害他们。
我哥的话刚一说完,这家的女主人便迎了出来。看得出来她已经哭过好几回了,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她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好看,低着头,稍微做了做遮掩。等把我哥和我请进了客厅,她才叫家里的保姆,把中邪的孩子抱出来给我们看。那孩子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一副蔫蔫的小模样。她妈问过我哥就是她要找的林逸之后,指着我哥,硬是让那孩子喊他一声大师爷爷。我一听,差点把刚送进嘴里的茶水吐出来。那孩子也乖,虽然满脸狐疑,但还是喊了一声爷爷。他喊完了看了看我,问他妈这个人又该怎么喊?她妈好像也拿不太准,问我哥:“这位是大师您的徒弟吗?乐乐快喊哥哥,你的命,可就指望他们了!”
我听我这辈分还算没弄错,也便不多话,听那孩子的妈讲他们家孩子中邪的事。这事说起来,已经有十好几天了。开始他们家人都以为是孩子病了,带去医院又是打针又是吃药,折腾了半天也没好。直到这最近这几天,孩子的症状变得愈发厉害。他们家老人来看过了,说这是中邪,必须得找术士才能治得好。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我哥问她,究竟有什么样的症状?孩子他妈想都不想便脱口说道:“乐乐说他要骑大马,还说每天晚上有个黑爷爷,会到这来当大马给他骑。你别看乐乐他现在没精打采的,一到晚上,那就跟个小老鼠一样。四处乱窜,连大人都追不上他。一疯下来两三个小时,疯完了,就瘫在地上不动了。这样下去怎么折腾的起,请大师无论如何救救乐乐!”
我哥点了点头,从保姆手里接过那孩子,抱在腿上轻轻地哄着,问他是什么样的黑爷爷到这来找他玩,一般几点来,都从什么地方来?乐乐虚弱地回答说:“是一个很矮的爷爷,他不会走路,都趴在地上走。他让我坐在他背上,玩骑大马的游戏。玩累了他就走了,我不会看表,不知道他是几点钟走的。”乐乐说完,一阵虚喘,又小声地跟我哥说:“黑爷爷说,今天晚上就要把我带走了。我妈妈老是哭,我不想离开她。爷爷求求你救救我,跟黑爷爷说,我不想玩骑大马了……”
孩子的话听着特别叫人心疼,孩子妈在一旁,又忍不住哭开了。我哥说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你别害怕,你说的话我会去告诉那个黑爷爷。等保姆把孩子抱回去,孩子他妈才哽咽着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中邪吗,乐乐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中邪呢?我哥告诉她说,你家花园里被人摆了个局,引外边的煞气入室。孩子还小没什么抵抗力,这才会被恶鬼给缠上。你找人把花园的窗户堵上,再在屋里烧一盆火。煞气进不来,慢慢的孩子病就好了。
我一听这方法还挺简单,不劳民也不伤财。原以为那孩子妈会一口答应,没想到她却支吾说,这事她得问问孩子他爸。我看天也不早了,就催她说,要问你赶紧问。不然待会天黑了,那黑爷爷又来找你儿子玩来了。孩子妈吓得急忙跑去打了个电话,回来以后脸色发黑,说她老公不愿意堵窗户。他说这个局就是为了旺他的生意,哪有什么煞气不煞气的。说着孩子他爸又再打来电话,竟然点名要我哥接。我哥接了听了几句,一声不吭把电话挂了。我问他怎么了,如今这是什么情况?我哥说对方说了,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不堵窗户,还能救他儿子的命。他还说我要不行就趁早走,他晚上会回来陪他儿子,看看哪有恶鬼敢动他。
我嚯了一声,说这人好大的口气。那咱就走吧,别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孩子他妈却死活不肯,哭哭嗒嗒的说,她老公就嘴上话硬,孩子出事第二天他就搬到别的房子住去了,生怕被鬼缠上的人是他。我真想说这样的人你也能嫁,话到嘴边,硬是吞了下去。我哥显得挺左右为难的,最后叹口气说,今晚我留下,出什么事,我会帮你拦着点。你把孩子带进屋,最好,给他吃点安眠药什么的。让他好好睡一觉,到时候看能不能躲得过去这一劫。孩子他妈听完千恩万谢,给我们安排了一顿好吃好喝。天一黑她就带孩子躲了起来,留下我哥和我还在一楼客厅里。
我哥说这事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花园窗户上,不能堵,那就只能看看能不能封了。他回去拿了一大卷黄布,像挂帘子一样挂在花园窗户上。黄布上泼上鸡血,又烧了一挂白茅。满屋子烟气氤氲,直到快十一点都没散。钟响过十一点,楼上突然传出一声大喊。然后便看乐乐一路小跑冲了下来,直入花园,又一脚踩进水池子里。我想去把他抱出来,看我哥做了个手势,说看看再说。乐乐踩了一脚水满地乱跑,他妈哭着在后面追,弄得到处都是一片鸡飞狗跳。跑着跑着乐乐突然去掀黄布,我哥叫了声糟了,一下跳起来去追。结果却还是慢了半步,只见那乐乐跳出窗户,骑上等在窗外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风驰电掣般冲上了后山。
那黑乎乎的东西依稀能看出个人形,四肢着地,飞快地穿林过野。顷刻间,便已经爬上了山坡高处。孩子他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大叫了一声,拼了命要去追那黑影。奈何她已经折腾了半个晚上,又惊又累,再被这么一吓,胸膛里一口气没提住,还没爬上窗户就给晕了过去。我哥把孩子他妈放倒在地板上,领了我跳出窗户,直追那黑影而去。只见那黑影翻过山坡又折向西,拐了个大弯,闯入一片已经开发地非常完好的公墓里。
进了公墓黑影便不见了,借着月光,能看见一排一排的大理石墓碑。墓碑的数量多的不计其数,碑前的柏木,没有风也在那一个劲地晃。我只觉得喉咙发干,咽了口口水问我哥,这可怎么办?那东西跑到哪去了,不会是背着孩子,钻进哪座墓碑底下去了吧?我哥说不会,表情凝重地看了一眼天,说咱们俩分头去找。午夜以前,一定得把那孩子抢回来!
我一听我哥说分头去找,心里马上便泛起一股寒意。可这是为了那个孩子,关键时刻,可不是认怂的时候。我咬了咬牙答应了一声,提腿便往最近的一排墓碑寻上去。这时候我哥又叫住我叮嘱了几句,说是找着了以后,千万别跟那东西硬抢。那样容易伤着孩子,只需要拖住了它,别让它把孩子背走了就成。我问那要怎么个拖法,我哥想了想,说最简单的,你也骑到它背上去。它背不动你一个成年人,走不了,就会留在原地。你喊我等我过去,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
说完我哥也不待我细问,匆忙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他走以后四周便只剩下一片死寂,那些不住摇晃的柏木也突然都不动了,好像正阴森森地站那儿等着我过去。我强忍着恐惧,迈开步子一座坟一座坟的找。现在这些公墓里葬的都是骨灰,坟堆普遍都不大,只是一个一个约一米见方的水泥台子。有的碑前放着鲜花,被月光照得颜色冷暗。有的祭品还没收走,我看到只鸡,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啃掉了半个。
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吓自己还是怎么着,不管走出去多远,我都能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这种情境下我又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各位大爷大婶哥哥姐姐,我路过贵宝地是为了救一个小孩,求求你们给行个方便!千万别跟着我看热闹,也别没事拍我后背吓唬我!就这么念叨了一路,我终于把向阳坡的墓碑都查了一遍。途中没看见有小孩的踪迹,所幸,也没碰上其他的什么怪事。绕过阳坡到了山背,眼前又是一大片的墓区。
我一看表,这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五十了。我心里一阵着急,想起我哥说的,午夜之前一定要找到孩子!为了加快速度我干脆跑起来,路两边墓碑上的遗照,走马观花似得在我眼前掠过。突然一刹我被张遗照给吸引住了,停下脚步退回去,又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照片上的老人皮肤黝黑,两个眼珠子好像天生瞳孔就小。刚匆忙带过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翻白眼。这老人看着挺像是背走乐乐的那个东西,我绕到墓碑后边,把他住的地方也都找了一遍。可无论碑前碑后都没什么异常,难不成是我多心了?
我这就要接着往下找,蓦地一抬头,险些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背过气去。只见离我不远的另一块墓碑后面,正趴着一个干瘦的黑老头。脸长得跟我刚才看见的遗照一模一样,不过他那俩眼睛里已经一点黑色都没有了,整个就是一片白,正死死地盯着我。他背上骑着个小孩,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头发。我大叫了一声乐乐,小孩没有反应,看样子已经失去意识了。
黑老头一听我的声音就想跑,被我一个飞扑上去,压在了身下。他起身挣扎,力气奇大,一把就把我给甩了出去。我撞在旁边一座墓碑上,听见不知道谁,在我耳边嗷了一声。那声音像针扎进我耳膜里,刺得我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扑那黑老头。这次我没跟他正面冲突,照我哥说的,绕到他背后骑到了他背上。他背上还有个乐乐,正好被我一把揽进了怀里。
黑老头被我压得一哆嗦,双手双脚都弯了,匍匐在地上艰难地移动着。我看他嘴一张一合地却发不出声音,再一看,那嘴里竟然没有舌头。既然把他给制住了,那接下来就该看我哥的了。我扯着嗓子喊哥我在这,找到人了,你快来啊!声音在墓区里一层一层地荡出去,激起各种匪夷所思的回声。我竟然听见有人喊今天月亮真不错啊!还有的在喊烧台电视给我看看球赛吧!
不消一刻我哥就出现了,跑得满头大汗,气都有点喘不上来。他过来先一把按住乐乐的额头,叫我把他嘴撬开,别让他咬自己舌头。我把乐乐那小嘴扒开一点,将虎口放进去让他咬着。我哥接着抱住那黑老头的脖子,把他整颗脑袋都搁在自己膝盖上,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黑老头喉咙里发出几声轻响,四肢溃然落地,身子连带着衣服慢慢化成了一股黑气。那股黑气升起来绕着我们转了几圈,倏忽一下,全钻进了贴着他遗照的那座坟堆里。我哥这才长叹一声,拍了拍我,说好了,没事了。他站起来换他抱着乐乐,和我一前一后,拖着步子顺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我说我哥,这地方可真行,公墓和小区就隔一山头。人死了送过来埋,那都不用隔夜的。我哥把他衣服脱下来包着那孩子,说这个地方的风水很好,既是阴宅之选,又可以供活人居住。原本可以互不干扰的,只是有人不安好心,特地做了这个局出来害人。我们回去把乐乐还给他妈,他爸竟然还没回来,只打了通电话,说出事了他会报警,叫警察来处理。孩子他妈对我们千恩万谢,对她老公,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当初还不如嫁条狗……她又问我哥得给他多少钱,还要不要再登门谢礼?我哥说你送的东西我这辈子都吃不完,钱你别给了,这事过了之后,无论如何要把那扇窗户堵上。还有从今往后花园里不能见水,真要觉得地方空着,可以给乐乐养条狗。
我们走之前乐乐醒了,照他妈教的,喊说大师爷爷再见,徒弟哥哥再见!我感叹说这真是个好孩子,又调侃我哥说,你这辈子还长着呢,那些燕窝鱼翅根本不经吃,我看最多两年也就吃完了。我哥抓着方向盘笑了笑,跟我说他口袋里有烟。我掏烟的时候听他好像说了一句:“我这辈子,也许剩下还不到两年了……”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他你说什么?我哥摇了摇头专心开他的车,后来,就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第九十八章 探井
齐方带我们从前院穿廊而过,便到了后院。这院子没有前院修得齐整,就只有一间平房,靠着一口长满了青苔的老井。齐方回头看他妈没跟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后院这间房是他的。他从六岁开始就自己住在这儿,除了那口井里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一根草一块砖,他都非常的熟悉。我忍不住好奇问齐方,你妈今年多大岁数了?齐方歪着脑袋呛了我一句,说:“怎么着,你小子看见我妈年轻貌美,心里头有什么想法?”我骂道去你丫的,那是你妈,跟我是两辈人,我敢有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你妈那么年轻,不该有你这么大的儿子才是!
我哥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拽了拽我,叫我别再问了。我看齐方脸色确实不好看,但又不像是生气,而是挂满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拍着我说:“说出来怕你不信,我妈今年都快六十了,要按正常的年龄算,她生我,那纯属是老来得子。”我一下吃惊地过了头,下巴险些都掉在地上。齐方接着说他们家有一种秘传的驻颜术,练过了之后,活到八十也一点都不显老。保持年轻还只能算是正常发挥,有一些人,甚至能改变自己原来的面貌。这种人会越长越好看,到后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齐方不再往下说,拉开他那间屋子的门。这屋从外边看着挺简陋的,里边却铺了地板吊了顶,装修的颇为精致。屋里电脑电视全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书。齐方搬了一张大垫子过来,铺在地板上,让我们席地而坐。他跟我和我哥说,见他大姨这事,还得要从长计议。他大姨现在住的大屋,是他们家族从前避祸时盖的堡坞。那房子异常坚固不说,据说屋子里还有很多的机关设计。他觉得我们下午最好先去一趟祠堂,看看那儿有没有大屋最初的设计图。另外,齐方他大姨自从儿子死了之后,已经好几年都不见人了。家族里谁都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躲在大屋的哪个角落里。我们必然得费大工夫把她找出来,同时还要费工夫对付大屋里的白疯子,这两样都不能含糊了。
我哥问白疯子是谁?齐方摇了摇头,说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文革的时候他们家里受了冲击,有一伙红卫兵的武装队,叫嚣着要把他们全族都灭了。于是乎齐家几乎所有的人,都搬进了大屋去躲避红卫兵。进去的时候他们带了一批家奴,可是谁也没料到,文革会持续了十年之久。后来躲避的时间太长了,主家便开始拿这些家奴当粮食。吃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姓白的,靠着他自个生性机敏,硬是躲过了主家无数次的追杀。文革结束之后,避难的人纷纷离开大屋。这个姓白的却没有走,一直留在大屋里,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齐方小的时候,还听说这个姓白的,曾经抓过几个靠近大屋的小孩,剖开肚子把肠子拽出来吃了。就这么传来传去,便有了白疯子这一说。齐方说到底有没有这个人还不确定,不过,咱们不得不防着点。
我哥点了点头,又问,你从来没看过院子里那口井?齐方被我哥问得懵了,欲言又止地说:“看是看过,但是那里头……”他没说完,支吾了半天,最后干脆闭上嘴不吭气了。我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说时间还早,趁现在咱们可以休息一会儿。齐方突然想起来什么,说你们歇着吧,我去找我妈说点事去。他起身走了之后,我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垫子上准备睡个午觉。我哥坐在我身边,面对着一架子书。看着看着他也站了起来,走过去翻我们带来的背包。从包里翻出绳子和手电,我哥拿着,便要出门。我问哥你干嘛去,不是说了,趁这段时间歇一会儿吗?我哥说他去看看外边那口井,他总觉得,齐方好像很怕那口井。他说的这一点我也感觉到了,马上就从地上跳起来,说那我也一块去。我哥倒是没说不行,把绳子给我,他拿着手电先去开门。
院子里有鸟叫声,门一开,鸟就惊飞了。我心说齐方由小到大肯定没少欺负这儿的鸟,跟着我哥,一直走到老井边上。井沿几乎全都被植物盖住了,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井口的青砖又滑溜的不行,我让我哥小心着点,千万别失足掉下去了。我哥趴在井口往下看了看,说井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他让我在上面拽着绳子,把他吊进井里面去探一探。我想了想,说要不然还是我下去吧。我现在眼神比你好,而且你劲比我大,拽绳子也没我那么吃力。我哥不太放心,迟疑了好半天。我劝他说这井里应该没什么害人的玩意,要不然的话,齐方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
我们在这商量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段。我哥大概是怕待会齐方回来阻止我们,终于还是答应了让我下井。我抓着手电,由井口开始下降。这井应该早就干了,进去以后,一点水汽都感觉不到。绳子一节一节往下放,我打亮手电,开始观察四周围的井壁。井壁不像外边那么植被茂盛,除了一些垂下来的藤蔓,其它什么都没长。这也难怪,井里面见不到太阳,植物没有阳光根本长不起来。看完了四周我再去看脚下,蓦地发现,井底窝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我心里面紧张,拿手电照下去。那团白色的东西竟然倏地一下没影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似得。难道那是什么活物?是蛇或者是青蛙?蛇和青蛙有白颜色的吗,而且动作还那么快!
我壮了壮胆子,抓紧了手里的手电筒,心想不管那是什么,它要敢扑我,我就砸他丫的!正这么想着,我已经到达了井底。我拽了拽绳子示意我哥停下,拿脚去试探下方是不是实土。我踩了几下都没什么事,正要把双脚都放下去,突然感觉头顶上有水在往下滴,有两滴还正好就滴在我脑门上。将手一摸,又凉又滑。放在手电筒下一照,那赫然竟是人血!我吓得叫了一声,一抬头,便看见井壁上趴着一团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头在下脚在上,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脸,正和我面对着面地相互注视着。我腿都吓软了,整个人一退,忽又感觉腰上绳子一紧,把我向上提了起来。原来我哥在上边听见我叫唤,以为我碰上什么事了,着急要把我拉上去。他这一拉,我和那团白色的东西,便从刚才的面对面瞬间变成了脸贴脸。
说不怕那是假的,不过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历练,我的应激反应总算是有所提高了。趁那团白色的东西还没张嘴咬我,我先把手电筒往它嘴里一塞。我把浑身的劲都使上了,估计这一塞,直接就捅到那东西的喉咙眼里了。那张大白脸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空张着双眼,讷讷地看着我。我被它看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又急又怕之中,更是发了狠。我一收手重新把手电从它嘴里拔出来,抡圆了膀子,直往那东西的脑壳上砸了下去。我满以为能把它脑壳砸出个洞来,没想到那张大白脸一缩,就此躲了过去。它诡异地贴着井壁一直向上滑行,到达一个高度之后,竟然凭空就消失了!
我无比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同时被我哥拉着,飞快地往上升。到达白影消失的那个高度之后,我发现井壁上,竟然有一块颜色不大一样的石砖。那砖大小估计能容下一个人,我伸手用劲推了一下,没能推动它。等我哥把我拉上去,我便把在井里看到的一切,全都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我哥听完默不作声,收了绳子和我回屋。又过了十来分钟齐方才从前院回来,问我们饿不饿,又说现在没有水,要饿的话就只能吃饼干。我哥没提井里的事,我便也装傻充愣当作不知道。我问齐方是不是待会上他们家祠堂去?齐方说对,他跟他妈说了,去祠堂顺便帮陈彬除籍。
我们才刚说到陈彬的名字,我哥电话就响了,正好久是陈彬打来的。他跟我们汇报说他已经查清了王大磊的下落,准备最近几天就动身去救人。我哥问是否知道王大磊现在的状况怎么样?陈彬在电话那头说,状况不是太好。周家利用王大磊的魂魄沟通阴阳,出了很多以往没出过的怪事。具体三两句话讲不清楚,要是他能活着回来,再向我哥作具体汇报。陈彬又问了问我们这边的情况,齐方接过去跟他说,替他除籍的事已经有着落了。陈彬表现得很是激动,光是对齐方千恩万谢,就说了快四分钟。把这一头的事搁下之后,我们便准备动身,去齐家的祠堂。

第九十九章 神秘的线
我们分别背起各自的背包,还是由齐方引路,走在最前面。网他拉开门正要迈步出去,突然一愣,猝不及防又退了回来。我紧跟在他后边,被他踩了一脚,又被他那包撞了一下胸口。我捂着胸口问齐方怎么了突然不走了,往门上瞥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那门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一串铃铛。铃铛约莫有七八个,用红色的丝线串着。齐方眼神都变了,说这玩意,我刚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的!我哥从后边上来,看了看那串铃铛。齐方他家的门普遍都不高,这串铃铛垂下来,几乎和我哥的鼻尖碰到了一起。我哥说铃铛上有秘文,问齐方,知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齐方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上面写的是起尸的咒语。这种铃铛一般在起尸的仪式上才会用到,他们家里每一门每一户,都有不止一串。奇怪的是我们一直都在这屋里,什么人竟能够无声无息地把铃铛挂在我们门上?我哥不再看那串铃铛,出了门,往院子里看了一圈。他尤其仔细看了看老井边缘,回来之后又问齐方,你觉得他们在这挂这串铃铛,用意是什么?齐方苦笑了一声,说:“还能是什么,警告呗!大概是有人见我把外人带进来了,所以特意挂串铃铛来警告我,不要向外泄露了我们家族的秘密。那铃铛对亡魂的作用很大,你别离的太近了,小心受它的影响。”
齐方说着便要去摘那串铃铛,被我哥拽住了胳膊,叫了声等等!我哥转身回屋拿了支笔出来,在串着铃铛的红丝线旁,轻轻地拨弄了两下。铃铛晃了晃但却没有发出声响,在红丝线的末端处,随即出现了一小截黑色的线头。那黑线头最多不过几毫米长,可是却给人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我哥弯下腰去看铃铛内部,又说,好像铃铛里面也加了东西。这绝不是警告那么简单,他们挂这铃铛,是想要齐方你的命!齐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瞬间,眼神变得凌厉骇人。他也不再去碰那串铃铛,而是俯身从门下钻了过去。
我们仨鱼贯而出,院中死寂,看不出任何有人来过的迹象。齐方带路离开他家,三个人开了车,开始往更高的山腰上驶去。越往上建筑越少,有一些梯田,也早就没人种荒在那儿。梯田的尽头则是一所老房子,灰墙青瓦,屋脊上坐镇着六只石雕的小兽。那便是他齐家的祠堂,没有挂堂联,门两边是两幅彩绘壁画。画的内容由上到下,分别是天宫、人世、地府三部分。齐方去推祠堂的门,让我和我哥留在外面等他。我哥不放心,说要不还是一块进去吧。齐方摇了摇头,指着头顶说,这里面只有姓齐的才能进去。你放心出不了事,最多半个小时,我就出来了。我哥也拧不过齐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两扇朱漆大门里头。
我们留在外面无事可做,不知怎地,就说到齐方院子里那口井。我哥没亲自下去看过,据我的描述判断,那井下应该有一条地道。那团白色的东西就是从地道里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人还是鬼。这样的地道应该不仅齐方家里有,齐家门下的每一户人家,都有类似的设计才对。地道与地道相互联通,便构成了齐家休戚与共的地下系统。我哥还说,这个地下系统的枢纽,应该就在齐家的那座堡坞之中。只是奇怪,既然有地道可是通到外面,当年那些在堡坞里避祸的人,为什么还要吃人呢?我说会不会他们也不知道地下有条地道,你看齐方,他好像就不知道这地道的存在。我哥仔细地想了想,说要真是这样,那这整件事,恐怕就不像齐方说的那么简单了……
我打了个哈欠,心里边犯懒,不想再动脑子。无意之间看了我哥一眼,总觉得他好像哪儿不大对劲。到底是哪儿呢?我想了想又看了看,始终感觉抓不到点子上。这时齐方从门里出来,身上一样东西没多也一样东西不少,说了声事办完了,咱们走吧。我说怎么这么快,你不说得半个小时吗?齐方没理我,拉开车门便坐了上去。我上车之后问他,你说的除籍,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是不是有本大书上写着陈彬的名字,你把他抹了就成?齐方好像挺意外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说这是齐家的事,你问那么多干嘛?
齐方的态度挺奇怪的,回去的路上,更是一句话不说。他不想理我我还费力去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干坐着不去看他。后来是我哥问了他一句,设计图拿到了吗?我这才想起去他们齐家祠堂,还有这么一重意思。齐方盯着我哥的后脑勺,说拿到了,就在包里。回去可别跟他妈提起这事,不然,我们连他妈那关都过不去。路怎么走我哥已经知道了,不消齐方提醒,便回到了他家。我们刚一进门,齐方家那只狗就迎面冲了出来。高昂着脑袋,对着我们狂吠不止。我吓了一大跳,心说这狗不是不爱叫吗?怎么才一转眼功夫就变了个样,这家伙,跟要把我们吃了似得!齐方面露尴尬,指挥那狗,说小钱,别吵,一边去!
《我的哥哥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