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这头正说着呢水声正好也停了,只见齐方穿着条四角裤衩,*地从洗手间里出来。我赶紧汇报说我活着回来了,齐方只随便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特别的表示。他换下来的脏衣服堆在洗手间门口,衣服裤子上全是黑乎乎的淤泥。齐方另外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又回到脏衣服旁,从那堆泥里刨出一团东西。他用一张旧报纸把东西包好,然后让我跟他出去一趟。霍宁辉说这才刚回来怎么又出去?我说去哪儿,要是远的话我走不了。齐方拿毛巾揉着头发,抛出一句话来,说你哥是不是死了个伙计?我吃惊道你怎么知道?齐方完全无视我的问题,只问我跟不跟他去。他说着转身就走,我没辙,也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楼道里就听见霍宁辉在嚷嚷:你们走了就都别回来了!妈的当老子是透明的吗?
齐方走得很快,一路上根本也不回头看我一眼,出南门到了公交站牌下,他才停下脚步,等我追上去。我问他到底去哪儿,我哥那儿还病着呢,缺不开人。隔壁大马路上车来车往,齐方动了动嘴皮子,声音被喇叭和引擎声盖住了。我说你说什么?齐方上前一步,又动了动嘴皮子,他说的好像是三个字,我正琢磨着呢,突然被人一推,从公交车站摔到了大马路上。我只听见耳边全是刹车声,还有几个等车的女学生在大声尖叫。齐方站在站台上看着我,感觉像是要验证什么事。我爬起来恨不得冲上站台去揍他,齐方却恢复常态,扯开一脸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说你他妈什么毛病!齐方说对不起,他有些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但在那之前,他得确定我还是原来那个林柒。我问那你现在确定了吗?齐方点头,说刚才摔地上没有脏东西从我身上蹦出来,另外车没把我撞死,也证明我还没到歇菜的时候。他拉着我躲开那几个女学生猜忌的眼神,找了间小店坐下,要了一盘鸡血一盘鸭血。我问他这些天都到哪去了?齐方说说来话长,这事还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反问我觉得刘师傅这人怎么样,就是我哥死了的那个伙计。我摇摇头说没什么交情,不过他死了,我哥倒是挺难过的。齐方喝了一口水,拧了一下眉头,又问我:“你觉不觉得,你哥会害你?”
我说怎么可能,那是我哥!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们这么多年感情,可是一点都不假。而且你看最近这些事,每次有人害我不都是我哥出面。他要害我,不管我不就得了!齐方说会不会他是在博取你的信任呢,会不会最近这所有事,都是他指使的呢?我知道齐方一直都对我哥有成见,他姑且说我姑且听,并没有真往心里去。齐方这次却显得格外认真,甚至连目光都动了杀气。他让我别问他是用什么手段查出来的,总之有两件事那是确凿无误:第一、送阴蛊给我的人是刘师傅,他后来也是因为阴蛊反噬才丢了性命;第二……
说到第二齐方突然闭上了嘴,两眼直盯着小店门口。从他的眼神里我居然看出了恐惧,可等我回头去看的时候,门外却什么都没有。我问齐方第二是个啥,齐方摇摇头,掏出那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推给我。那之后他再没说一句话,囫囵吃了两盘血,就说他先走了。他走了以后我才想起来,妈的这孙子帐还没结呢!

第十二章 夜访者
结了齐方的帐又打包了两样菜,我就准备回我哥那去。最近几天开始有点冷,我裹着件外套,风还是不停地往领子里钻。那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却是热的,好像本身就带有温度。我拿着它研究了一会儿,又用手抠了一块泥下来。顿时一股香灰味冒了出来,再仔细一看,裹在泥里的可不就是我哥安神用的那个香炉!炉子里还有没烧完的余烬,难怪摸起来这么热乎乎的。我哥说刘师傅死了以后香炉就不见了,怎么会跑到齐方那儿去,他又为什么要转手给我?香炉上的泥也挺奇怪,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干透。泥里混着一些白色结了块的东西,也不知道齐方是上哪滚了这么一身?
我低头瞅着香炉,没留意周围,就这么一直走到我哥楼下,才突然意识到身后有人跟着。我哥那栋楼底有一个汽车入库走的斜坡,坡顶支着一面凸镜。我每次走到这都习惯往镜子里看一眼,这回一看,只见镜子里我身后,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往花带里躲。我一下警觉起来,故意绕着小区花园多走了一会儿。不论我走到哪那人都在后面跟着,眼神更是一刻都没离开过。我不清楚这人的身份和目的,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最好还是别把他带到我哥那去。
我正要给我哥打电话说这事,没想到他却先给我拨了过来。电话一通就听见我哥说,他在阳台上看见有人跟着我。我说我知道,现在正带他遛弯呢,跟着的那是什么人,你认识吗?我哥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以前没见过这人。我心想难不成是周家出幺蛾子,又想他们财大势大的,要找到我哥犯不着费这笨功夫。刚才看了一眼那人也不像警察,那眼神和气势,一点执法者的威风都没有。我跟我哥说要不我先回学校去吧,这人的目的还不清楚,别把他带上去再招惹出什么麻烦来。
我哥隔着电话嗯了一声,不说话,也不挂线,就这么过去了快半分钟,才嘱咐我把那块黄布收好。他这话倒提醒了我,赶紧告诉他,那个安神香在我这呢,他要用的话我可以想办法给他送上去,又问他说,那块黄布上的日子是什么。我哥似乎挺意外香炉的事,只说先放在我那保管。黄布的日子他却没告诉我,电话里最后传来一阵敲门声,便嘟地一声挂断了。
我刚才一直围着这院子在转圈,怎么好像没看见有人进我哥那楼。想到这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跟在我身后那哥们,也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我。我抬头看了一眼我哥家的阳台,隐隐约约能看见我哥在客厅走动。难道是我在电话里听错了?亦或是在没留意的时候,有人从楼梯口进去了?见没有异样我也就没多想,掉头离开小区回了学校。
到宿舍的时候齐方人还没回来,我把香炉和黄布藏好,午饭就吃的打包回来的熟菜。下午难得去上了一节马哲,前半段不小心睡着了,后半段醒是醒着,不过也听得云里雾里。晚上和霍宁辉搭伙,听那家伙讲了讲最近学校发生的事。据说医学院有个师姐死了,尸体是在实验楼里发现的,有一半皮肤被剥了下来,剩下的部分就跟被解剖过似得。我说这么大的事那不得上新闻吗?霍宁辉摇摇头,说学校的危机公关做得很好。到现在真实情况都还被掖着,他们外头听见的,也都是没影儿的传闻。我想等齐方回来再问他一些事,直到吹哨熄灯了,也没见着他人影。我干脆拨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他手机没带,在床上嗡嗡嗡地振动。
实在困得不行了我就也睡了,后半夜起了北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被子里也越来越凉,特别是脚底下,像是搁了一块冰。我一个激灵冻得醒了过来,听窗户在响,上铺霍宁辉翻身也在响。响了一会儿突然完全静下来,感觉像是风停了,霍宁辉也不见了。我支起上身朝宿舍里看了一眼,只见靠窗的桌旁坐着一个人。那是齐方的桌子,我第一反应当然是他回来了。可仔细一看那人却不是齐方,肩宽体厚的,嘴里还叼着一根烟。从他坐着的姿势判断他应该正看着我,烟头上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我明明记得睡之前锁了门,而且这他妈是在七楼,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进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我睡觉,那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弄不清状况我也不敢有大动作,慢慢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床头的手电筒。在这个过程中那人一动都没动,就连他嘴里那支烟,也好像一点都没烧短。我还正奇怪呢,突然心里咯噔一下。那烟除了烧不短以外火星也太小了,不像是香烟,反而像是一种药香。我曾经见过祖奶奶屋里烧这种香,长短约一指,比普通香烟稍细一点。小时候我还以为这玩意能吃,误食了半根以后,差点连命都没了。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香是干什么用的,直到祖奶奶去世之后,风水师点了一支放进她嘴里。当时的情景就跟现在一样,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叼着一支怎么也烧不短的香。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捏着手电筒,满手都是冷汗。不管这死人进来是要干嘛,我都决不能等着它先动手。主意这么定下后,我便大吼一声,一边打着手电,一边从床上跳起来冲向门边。突然有人从背后拽住了我,用劲把我往床上拖。我当下以为是那玩意追来了,挥舞着手电筒,转身朝它脸上砸过去。这一砸手电啪地一下灭了,四周再次陷入黑暗。我才刚摸着门把手,那玩意又上来,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摁到地上。我上半身动弹不得,便曲起一条腿,朝那玩意怀里猛蹬。趁它往后退的时候我立马爬起来,抓起离我最近的那把椅子,说着就要冲它脑袋上招呼过去。
就在这时候灯突然亮了,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举着椅子站在那儿,等能看见了,才发现我对面竟然是霍宁辉。他这一脸可真精彩,嘴皮子擦破了,还挂着两道鼻血。我莫名其妙地问你半夜不睡觉守着门干嘛?霍宁辉开口就骂:你他妈还有脸问!老子起来上厕所就看你跟狗似得跪那儿刨门,问你怎么了,什么都不说翻过来就给了老子一下!老子越问你他妈打得越狠,非要出门摁都摁不住!你本事大你他妈别操椅子啊,赤手空拳要干不过你,老子就不姓霍!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顺势把椅子放下,说我不知道打的是你,我刚刚看见有个人坐在窗户那儿,不是齐方,是个别的什么人。我想跑来着,被人拉住了,这才动的手!
我以为这么说霍宁辉肯定以为我是在瞎掰,没想到他竟一脸吃惊地说:“你也看见了?你们不在这几天那东西天天都来!是不是叼着一支烟,坐着也不动?”他说到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吓得我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我以为是那叼着香的东西又回来了,转过身去,却只看见一扇黑洞洞的窗户。北风还在窗外吹,靠窗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点燃的药香。霍宁辉吓得直哆嗦,伸出一根指头指着那香说:“那什,什么东西……”
我和霍宁辉面面相觑,要不是互相还能壮个胆,估计早吓尿了。我们谁也不敢上去查看,就任由那香被风拨拉地满桌子跑。最后还是我先开口,问霍宁辉他是怎么看见那东西的。霍宁辉说第一天我们不在它就来了,当时就坐在齐方那桌上。他没仔细看以为是齐方,还跟它说早点睡别抽那么多烟。可第二天一早他却发现齐方压根就没回来,这才对那东西起了疑心。当晚又是如此,霍宁辉半夜醒来,它就在那,什么都不做,好像是专程来上上班的。霍宁辉吓得一晚上没睡,临天亮,那东西就消失了。接下去几天以此类推,霍宁辉和它见过几面后,几乎已经不怕它了。我说你胆子真是大,一个人和那东西睡了七晚上。霍宁辉说要不然怎么办,叫宿管上来帮忙除一下鬼?真不济不是还有童子尿吗,他那几天一入夜就喝水,憋一肚子尿就为了备不时之需。我心想这缺德法子肯定是齐方教的,也就霍宁辉,拿他的玩笑当认真。

第十三章 药香与行尸
桌上的药香出现得太过突然,不知道是刚才那东西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故意留下吓唬我们的。霍宁辉提议干脆尿它一下,说着就要从裤裆里掏家伙!我赶紧拦住他说别介,这是人家叼在嘴里的东西,你拿尿去尿不太好吧。万一那玩意待会又回来,尝出这味儿不对,肯定得找你!霍宁辉吓得直问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盯着那一支药香。就这么一直挨到天亮,窗户外能看见光了,那支香也就显得没那么诡异了。我用筷子把它夹起来,那么一点微弱的火星,一夜北风都没把它吹灭。我又找了个铁盒把它装上,再用报纸捂住,和香炉黄布一起藏好。
我用手电打肿了霍宁辉一只眼睛,他照完镜子出来,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边骂我一边拿着鞋拔子要抽我,我赔礼道歉说得嘴都干了,又许了他一顿火锅赔罪,才把这过节给对付过去。那天我老老实实上了一天课,给我哥打电话,两次都正在通话中。我想去找他,可一出教室门,就看见昨天那哥们还在跟着。白天是人晚上是鬼,对我的监控还真是全天候不间断。我走不了只好托霍宁辉去见我哥,把我们遇见的事告诉他,还有就是把香炉给他带过去。
霍宁辉去找我哥,直到快天黑才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我哥要说的话都在里面。我赶紧拆开来看,信里我哥告诉我,那每天晚上都来上班的东西叫做行尸。江湖上有几个精通秘术的家族,专门靠驱遣死尸为自己谋利。这行尸便是其中的一种,行动迅速,可以代为传递消息。它应该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受它的主人驱使,来找齐方。我哥之前就发现齐方懂得起尸养尸的法子,很可能他的出身,也和这些秘术家族有关。
我哥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难怪齐方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说法。上次在阎王宴上也是,多亏了他提醒,我才没被那主人弄死。那齐方现在知不知道有人带着行尸来找他?这么多天不见他人,是不是他故意躲起来了?我接着往下看,第二张信纸上列举了一些东西。我哥的意思是行尸虽然不会伤人,但任由它这么出入,也有可能集聚阴气。别的脏东西见它老往我们这儿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凑过来看热闹。再加上这事关系到齐方,他帮过我哥还救过我,他的事我们就不能不管。我哥在信里教了我处置行尸的办法,另外还有一些应急手段。最后他说他要离开一阵,可能会联系不上,让我不要担心。
我读完了信,把大致内容告诉霍宁辉,他听说要抓行尸马上一脸兴奋,还说这他妈比考试挂科刺激多了。说完这句霍宁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怎么你哥不是一个人住吗?我说是一个人啊,他一没老婆二没孩子的,就一孤家寡人。霍宁辉奇怪地说不会吧,他明明看见我哥家里有个小孩。上去敲门的时候还是那孩子来开的门,一把抢过香炉就跑。霍宁辉还听见我哥叫那孩子的名字,让他回房间不要乱跑。我又吃惊又好奇,赶紧问他那孩子叫什么?霍宁辉想了想说叫周同,你哥的孩子,怎么是姓周的?
我以为最近经过了这些事,我的心理素质要比以前强多了,没想到霍宁辉的一句话,还把我噎地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周同是我哥被收养之前的名儿。在我哥屋里出现的那个孩子,之前我也见过一面。当时我的印象是他长得和我哥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现在再去回想这整件事,居然发现有一条惊人的线索贯穿始末。周同六岁时和他父母一块死了,照赶车老汉的说法,那是绝对断了气的。可就在去坟场的路上他却又活了过来,之后,便被我父母收养成了我哥。难道说那时候的周同的确是死了,现在我和霍宁辉看见的这个孩子,其实就是他留下来的魂儿?这么说来活过来的那个又是谁,我们家收养的那个孩子,会不会根就不是人?我越想越拎不清楚,脑袋里各种声音一窝蜂似得乱响。有的说如果我哥不是人那这么些年他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又有的说我哥要真是周同那他为什么还喊那小孩儿叫周同?那小孩到底是个啥我也还没弄清,上回我哥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是不是就是他?明明有一堆的征兆摆在面前,我却没法从中拼出一个完整的真相来。我感到既无力又沮丧,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霍宁辉上来问我出啥事了?我什么都不想说,把信塞到他手里示意他去准备要用到的东西。霍宁辉看了看信又看了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一个人留在这闹鬼的房子里,眼睛鼻子酸得老想哭。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去衡量我哥在我心里的地位,他是人或者不是人?我该接受什么样的事实?要说我家收养他是没有目的的我才不信,可是这么些年,我们又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想到这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关于我哥的事,我能不能向我妈去打听?印象中我妈并不像其他亲人那样对我哥另眼相待,我哥难得在家的时候,她也总想办法让他多吃点好的。不过似乎我妈不太爱和我哥说话,每次他俩单独在一块,那都是静悄悄的。我甚至觉得我妈有点怕我哥,不把他当儿子,反倒把他当成个什么供着。对了!这一点很可疑,可以作为我查证的突破口!
我搓了把脸振作起来,决定暂时不去想我哥,先把行尸给办了。霍宁辉把东西弄回来已经快十点了,我俩囫囵吃了碗方便面,就开始做准备。把十个鲜鸭蛋的蛋清调在一块儿,可以制约行尸的行动,另外还要准备一把封眼用的粗盐,一壶堵耳朵用的鸡血。那支药香是启动行尸的最后一把钥匙,要把行尸重新变成死人,必须冲散它吸进嘴里的那一口香。霍宁辉说他把学校里的流浪猫全部撸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凑够这么一把猫指甲。今晚上要不能成事,我们明儿只能上宠物店取材去了!
那一晚霍宁辉是抱着一盆鸭蛋清睡的,因为他铺位在上边,容易控制蛋清泼出去的角度。其他几样东西由我负责,熄了灯,就这么静悄悄地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上铺突然传来打呼的声音,我没想到霍宁辉这也能睡得着,正要踹醒他,突然听见窗户上传来咔哒一声。宿舍的窗户是朝外开的,上床之前我故意留下了一条缝。如今那条缝正慢慢地扩大,好像是被一只手,从外头给拉开。那天晚上刚好有月亮,清凌凌的月光,把窗户连带宿舍里那张桌子都照得清清楚楚。我也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行尸入户,先是一双手按在窗台上,紧接着便是嗖的一下,一个矫健的人影跨过七楼窗户,直接坐在了齐方的椅子上。它的动作就算是个大活人也比不上,难怪我们看不清它是怎么离开的。我一个人赤手空拳肯定按不住他,该死的是霍宁辉,居然睡得说起了梦话。他发出这种无意识的声音时行尸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坐着,叼着它那支回魂香。我此时已是又气又急,指望霍宁辉能自己醒过来,又觉得可能性很小。没有蛋清打头阵粗盐鸡血和猫指甲都是白搭,真要不成事的话,谁知道明天这行尸还来不来!

第十四章 谁都活不了
想到这我不小心叹了口气,那行尸的脑袋跟着一拧,好像是被惊动了。我心里喊了声糟,决定拼死一搏,不顾一切就要跳起来去扑它。没想到那行尸没往窗外逃跑,反而嘭的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来,扑倒在地上。月亮照着窗台,我看见齐方腰上绑了一根绳子,整个人像蜘蛛侠一样,吊在窗外还来回晃悠。他手里拿一根长棍子,棍子一头绑着块红布。那行尸正是被他一棍子给敲地倒了下去,身体动弹不得,两只手还在地上来回抓挠。这时候齐方已经攀着窗户跳了进来,用那根棍子压着行尸的后脑,对我说了声开灯。
灯开了又一会儿,霍宁辉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自己没搞清状况,从床上一跃而起,把盆里的蛋清全泼在我和齐方头上。我张着嘴吃进去一大口,腥得差点没吐出来,齐方却只是淡定地闻了闻味道,问我说这你哥教你的?我嗯了一声,仔细去看倒地的行尸。那是个中年男人,体格健壮,面目却不显得狰狞。齐方一脸的蛋清,我也就没看出来,他这会儿已经是热泪盈眶。他把手里的棍子放下,哑着嗓子问我,是不是还有盐和鸡血?我赶紧给他拿来,又说那儿还有猫指甲呢。齐方不吭声,把鸡血灌进行尸耳朵里,又用盐封住它的眼睛。他在它闭眼的时候动了动嘴,我听见他喊的是:爸。
行尸倒地时是面朝下的,可即便如此,那支香还是牢牢地嵌在它嘴里。我想用手去拔,被齐方拦了一下,说先留着它这口气。他把棍子上的红布解下来,在行尸头上绑了个奇怪的结。然后又想把它扶到那张空床上,可惜试了几次,都没能直起身子。霍宁辉忙不迭地上去帮忙,等尸体安顿好了,齐方也坐在地上动不了了,他一开口就问有没有吃的,给他拿了包饼干过来,就着水差点没把包装袋也吃下去。我看他又是一身的脏,腰上还绑着根吊绳,于是问他这几天去哪儿了。齐方努了努嘴,说这不想办法制住这行尸去了。鸭蛋清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折损阴气,他不想让它身后了还没个安稳。那红布是用朱砂染的,最多只会对行尸造成外伤。
我说你早就知道有人派行尸来找你?找你的那些都是什么人?齐方摇摇头说了句一言难尽,又喝了两大口水,用手撑着地板叹气。这时候已经接近下半夜了,学校里早就是万籁俱寂,齐方却好像突然听见了什么,扭头盯着窗户。他脸上突然蒙上一层霜,捏着拳头便站了起来,先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接着又去把窗户关好。等做完了这些他再转过身来,神情中竟多了一股悲凉。他冲我和霍宁辉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今天的事是我大意了,对不起你们。我们俩一下变得惶恐不知所措,只觉得整个气氛就像是大难临头了。霍宁辉一紧张话就说不利索,哆哆嗦嗦地问齐方,怎么……回事了这是?齐方回答说养尸的人给他送来的是一条死讯,今天晚上要是守不住这间房子,我们仨谁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齐方走进洗手间,拧开龙头浇了自己一身水,然后让我和霍宁辉也照做,等我们湿漉漉地出来,他已经把宿舍里能动的家具都挪了个位。四把椅子围成了一个圈,桌子东一张西一张地倒在地上。齐方说对手派来的肯定都不是人,要自保,先要把我们身上的阳气隐藏起来。过了子时三刻的水叫过*,能压住活人身上的阳焰,除此之外我们还得用身上阳气最重的东西造一个靶子,尽可能地引开那些东西。霍宁辉问阳气最重的是什么,童子尿吗?我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还没忘记这茬?
齐方说毛发上有人的精魄,而人体最活气的毛发,是在头顶、心脾和脐下三寸三处地方,也就是道家所谓的三丹田。把这几个地方的毛发收集起来,对于鬼物而言,就相当于是一个大活人。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把裁纸刀,让我和霍宁辉把头低下,剃了我们头顶那一撮毛。然后又在胸口刮了一些体毛下来,最后齐方拿着刀,吩咐我和霍宁辉脱裤子。我们这才明白所谓的脐下三寸是指什么毛,赶忙捂着下边,问能不能省了这一点?齐方说可以啊,待会那些脏东西进来,一眼就能看见你们下边那熊熊燃烧的阳火,到时候它们群起而攻之,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被他这么一说我们还哪敢不从,恨不得赶紧把下边剃干净了。齐方把收集起来的毛发都装进一个袋子里,放进水桶,又让我们一人往里面吐一口口水。做完这些之后他用绳子把水桶吊了起来,刚好就在那圈椅子的正上方。我们仨分坐其中的三张,还有一张空着,齐方让霍宁辉搭手,把那具行尸也弄了过来。他说现在只能做到这样了,待会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霍宁辉说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刚刚想出几句遗言,让我们听听顺不顺。我说要死大家一块死,你的遗言说给我们听,屁用都没有。我转过脸看向齐方,说既然都到这份上了,你能不能把上次的话说完。齐方看了我一眼,点头说真要不说估计也就没机会了。他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是我八字不全,有一部分时辰被人藏了起来。这在命理中是很严重的事,意味着我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取走整个八字,乃至于借走这一条命。齐方说这他都能看出来,我哥一定早就知道了。但他却什么都不说,任由我扛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八字,到处招惹一些脏东西。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怀疑我哥的,背地里还偷偷地算过我哥的命。算出来的结果非常奇怪,我哥的命数,在命籍里根本就找不到!
我问他找不到是个什么意思?我哥跟孙猴子一样,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齐方说这种情况他也没碰过,具体什么原因,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但他认为像我哥这样不入命籍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找一条人命,替他补上这个缺。所以他得出结论:我的八字就是被我哥藏起来的。我实际上是一道续命用的工具,一旦到了必要的时候,我哥会马上想法子剥夺我剩余的阳寿,换到他自己身上。齐方让我别不爱听,他追查阴蛊,最后确实查到了刘师傅身上。但就在他要打听幕后主使的时候,突然有个高手介入,造成阴蛊提前反噬,一下就要了刘师傅的命。对方这么急着杀人灭口,难道不是为了隐瞒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我说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咬定是我哥干的,他要杀我的话,自己动手不是更方便?齐方叹了口气,说老七你还是不相信我,不过信不信也没关系了,过了今晚你要还活着,帮我替我爸收尸……
我一听他这语气不对,急忙打断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吗?你自己的爸,我可不管收尸的!这话还没说完,头上的日光灯突然闪了一下,霍宁辉面朝窗户坐,这会儿陡地发出一声尖叫。我拧过头去看,只见紧闭的窗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一片腥红,感觉就像是被人泼了一桶血,血浆还在玻璃上缓慢地流动着。霍宁辉慌不择言地大叫:手!手!一边叫,一边站起来就要往外跑。齐方一把拉住他,伸出手在他后颈上猛地敲了一下。霍宁辉浑身一震,脑袋一歪就这么晕了过去。我莫名其妙的问齐方你干嘛打他?齐方说一旦他把门打开,我们就都完了!他又用很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打晕霍宁辉的那只手,离我脑袋还不到二十公分。我咽了口口水跟他说你别打我!我保证不去开门!齐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把霍宁辉搁在椅子上,又用皮带把他和椅子背扣在一起,这才转过身去,嘴里念念有词。他刚才那句“替我爸收尸”来得太过突兀,我忍不住担心他会出什么事。霍宁辉晕了以后稍微静了一阵,之后便听见窗户上传来嘭嘭嘭的声音。
第十五章 斗鬼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见十来只白花花的手,一下接着一下地拍打窗玻璃。血浆被它们拍得四下里飞溅,窗户连带着整副窗框,都在微微震颤。我感觉要不了多久那十几只手就能破窗而入,与此同时,头上的日光灯也变成了惨绿色。绿光中浮现出无数条影子,在四面墙之间不停地走动。倒在地上的桌子被它们碰地哐啷哐啷直响,吊在头顶的水桶,也不停地发出挤压变形的声音。我坐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突然感觉小腿肚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滑腻腻地游动。我刚一低头去看,坐着的椅子猛地摇晃起来。我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屁股一落下去,冻得差点跳起来。四周围的影子呼啦一下全朝我围了过来,我吓得抱住脑袋,只觉得一股寒意在脊椎骨上蔓延。刚开始还只是冷,忽然之间,那股寒意竟变成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我的脖子咯咯作响,整条脊柱瞬间就变了形,那股力道拼命把我脑袋往我裤裆里按,再有个一会儿,估计我的背就要被它给压断了。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王大磊对付四手女人那一招,拼了全力咬破舌头,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了出来。
这一口唾沫下去,我顿时摆脱了压迫,急忙扶起椅子,把屁股摆上去坐好。仓促间我朝齐方看了一眼,只见他张着嘴,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有什么东西在他牙齿间蠕动,一转眼工夫,就顺着喉咙眼消失了。我吓得不行,赶忙用手去推他。刚把胳膊抬起来,就听见头上嘭的一声,吊着的水桶碎了无数片,下雨一样往下飘。与此同时齐方猛地抽了一口气,眼睛里居然流出来两行血泪。我整个人愣住了,接着拼命喊他的名字,生怕他就这么死了。
过了好半天齐方才回过神来,满脸是血,看着一点都不像活人。我又扭头去看霍宁辉,他瘫在椅子上,浑身抽搐地像跳舞似得。齐方咬着牙摸出那把裁纸刀,二话不说就冲自己的大腿扎了下去。刀片太薄血没有马上流出来,他又接连扎了好几下,反手把带血的刀递了给我。我问他要我干什么?齐方只是喘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抓着刀看着满屋子群魔乱舞,一瞬间,感觉特别特别瞌睡。那时候明明意识是清醒的,可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我突然明白这刀是怎么用的了,也学齐方,准备往自己大腿上扎。这还没扎下去呢,我跟前突然冒出一张大脸来。那脸上咧开一张嘴,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那要是别的什么人的脸我不一定会怕,可偏偏那张脸的主人我认识,此刻还他妈就坐在离我不到半米远的地方!那是齐方,一边冲着我笑,脸上的肌肉一边不自然地抽搐。我一开始还没看明白,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张脸皮底下居然藏着无数细小扭曲的虫子。虫子不断往外啃,不一会儿便钻破了表皮,露出半截身子扭动着。我心里一阵阵犯恶心,身体却僵住了,怎么都动不了。我就这么看着齐方的脸一层皮一层皮、一块肉一块肉地消失在虫嘴里,最后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好像是幻觉,但又发生地那么真切。我还没回过神来,那无数喝血吃肉的虫子,已经纷纷抛下齐方,朝我爬了过来。不一会儿我身上就布满了悉悉索索的爬行声,动作快的虫子,一转眼就已经到了脖子上。我惊恐地大喊救命,张嘴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牙缝里钻进去一条凉嗖嗖的东西。心里那阵恶心再也压不住了,随着我往外呕,更多的虫子不断涌进我嘴里。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救我,心里不停地喊完了完了。就在我以为这次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忽然整个人被撞得飞了出去,身体碰到墙以后才停下,浑身的骨头差点都被撞散了。
我呻吟着爬起来,只见齐方好端端地站在房子中间,刚才撞我的人就是他,此时正冲着我大喊,说你他妈想什么呢?这房子里有只魑,你想什么怕什么它就给你来什么!快拿刀扎自己一下,不然幻觉马上又会回来!我就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刚才那种特别瞌睡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回我可再不敢怠慢,手起刀落,朝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扎了一下。刀子下去之后带出一股钻心的疼,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赶了出去。我回想起刚才齐方把刀递给我的时候,我可不正想着他嘴里进去那东西。结果幻觉中便出现了他,被一群虫子当下酒菜吃了。
我不敢再动脑子,拖着一条腿坐回原位上。齐方却还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衣柜。我这才发现全屋的家具几乎无一完整,就我那衣柜,还完好的立在墙角。齐方问我柜子里有什么?我一拍脑袋,说有一块我哥给我的黄布。齐方让我拿来给他,也不等我回话,揪着我的领子就把我推了出去。我踉跄着跑到衣柜跟前,一把拉开门,把手伸进衣服堆里掏那块黄布。无意间我的手碰到了一条胳膊,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堆里竟蓦地蹿出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我的手腕。我大声嚷嚷,一边缩手一边就要往后退。身后传来齐方的声音,让我不要怕,房子里有一个会制造幻觉的东西,心里别想着它就没事。听他这么说我只能任由那只手抓着我,换了一只手,继续掏东西。那块黄布怎么都找不着,我急了,干脆把衣服往外撂。这才撂出去一沓,突然衣柜里又露出一条大腿。接着另一条腿和另一条胳膊也出现了,衣柜狭窄的空间里,居然冒出一个完全*的女人。我这时候已经不知道是该怕还是该怎么地了,大喊着齐方,问他这女的也是幻觉吗?
齐方的声音断了一阵没搭理我,接下去又是一通大骂。他问我到底在想什么!拿了东西麻溜滚回来!我其实压根什么都没想,假装看不见那女人,一边腾衣服一边找黄布。直到我把所有衣服都清了出去,才看见原来那块黄布,被那个女人给压住了。当时的情形是这样,那女人抓着我的手看着我,而我看着她屁股底下那块布。齐方催促着让我别磨蹭,两情相悦这是要私奔了还是怎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趁着还没发生变故,揪着那女人的胳膊把她整个掀了起来。瞅着机会我抓起黄布就走,等回到齐方跟前,他已经换了个位置。一只手按着霍宁辉,另一只手握拳,压在他爸的天灵盖上。我急忙把黄布抖开,他只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我。我说这能有用吗?齐方摇摇头,说肯定不是这个东西,你柜子里还有什么,别藏着了赶紧地拎出来。我顺嘴回答说没什么了,一下想起来,补充道:还有一支回魂香。跟你爸嘴里叼的那一样,你要吗,我去找去!
我说着就要转身回去,却被齐方一把拉住了。他露出一个特别绝望的笑,说算了别找了。我奇怪地问他为什么?那香是怎么用的?齐方还是那么欲哭无泪地笑着,说那是别人给我下的战帖,用那支香我可以把一具尸体变成行尸,然后让它带着我从这里冲出去。我急忙说那敢情好啊,你快把你爸弄起来,咱们说不定还能有活路。齐方却说用过的尸体不能再用,对方的意思是,我必须杀了你或者霍宁辉,才能得到一具可用的尸体。而行尸一次也只能带一个人离开,所以说,他要的是我抛下你们自己活。我愣了一下,感觉齐方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把那块黄布推给我,告诉我说:“这就是你丢了的那部分八字,如果这是你哥给你的,证明他不是要害你的那个人。之前是我错怪他了,可惜以后没机会当面跟他道歉。”

《我的哥哥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