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我说对不起我现在没空,有什么事你可以在电话里说。周芸说她要说的事非常重要,关系到我和我哥的性命。说到这她像是刻意停了一下,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不见我,我保证不仅你活不过七天,你哥也一样。”
我怔了一下,脱口骂道:妈的你知道那阴蛊的事!周芸什么都不说,隔着电话只能听见她的呼吸。我知道她是在等我的答复,想了想,问她在哪儿见面。她让我到校门口去,说是会有人来接我。我到的时候果然有车在等,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冲我打了声招呼。我又饿又疼不想理他,他却斯文得体地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王大磊。”我记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王大磊特意为了提点我,又说:“我在你哥的公司工作。”我一下子想起来,他就是时常跟着我哥出门的那个脾气很怪的人。
王大磊脾气怪不怪我一时还不清楚,但他这人倒是处处都透着一股刻意,尤其是他给我拉开车门时露出的那个笑,让人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我想我哥用他一定是因为他有本事,他有本事我就不用怕了,至少他应该不会被鬼上身然后杀了我。开车后他透过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看的却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我问你不是我哥的人吗,怎么又和周芸有联系?王大磊把目光挪开,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冤有头债有主。”
他这话一出来我根本没法接,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股恶寒又涌上心头。车子飞快地穿过市区,最后停在一个像会所一样的建筑前。我一下车眼睛就被一道光晃了一下,一抬头,看见门顶悬着一面八卦镜。镜子里的我一脸黑气,像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似得。我揉了揉脑袋,突然觉得有点头疼。王大磊让我先进屋,又说你放心,任何想要你命的东西都跟不进去。
屋里的装修不算复杂,摆着一些长长短短的板凳。我扶着脑袋找了个地方坐下,王大磊这才进屋,并反手锁上了门。我问他周芸呢,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一下子纳了闷了,说你不知道带我来这干嘛?王大磊看样子也是第一次来这,正拿着一尊花瓶看瓶底的落款,回头瞥了我一眼,说是你哥让我带你来的。我纳闷转吃惊,问,怎么我哥知道我的事?
王大磊放下花瓶,转到一座博古架后面,透过一格一格的木架子对我说,周芸都知道你的事,林逸怎么会不知道?他听说周芸要约你见面,就自己去了。这个地方是老头子留给他的,要不是你招了一只厉害的鬼,他也不会让我带你到这来。我接着问他,那我哥让你带我来这干什么?王大磊说,你现在这样还能干什么,等他回来呗。
我没想到这一等居然等了五六天,一直等到齐方说的,我必死无疑的那第七天。期间再没发生什么诡异的事,唯一奇怪的是,齐方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我只好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这段时间我是安全的。王大磊也陪我一块等,不过却比我忙得多。除了一天三顿饭得他供应,还得他从外面买回水来,我才能在这屋里正常生活。这间会所的水电早断了,信号也时有时无的。
最后我只好学王大磊,把这屋里能看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这其中大部分是旧物,至于是不是古董,我就不知道了。只有一个蓝皮笔记本看样子很新,翻开封面,第一页画着一串符号。我看不懂直接跳过去,从第二页开始,是一些剪报。我实在是闲得发慌,就一页一页往下看,里头有教你怎么做宫保鸡丁的,也有政府救市和财经走向。不知道从哪一页开始,内容又全部变成了符号。后边几页则是照片,有单人的也有多人的,但每张上面都有我哥。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迅速把照片过了一遍。照片上我哥时而蹲着时而坐着,就是没有一张是在看镜头的。这显然是偷拍的,而且偷拍他的人离他不会太远。我想起徐康曾经在我哥办公室发现过窃听器,这么看来,还真有人在秘密监视我哥。我又想这人会不会是老许,他能接触我哥,也应该能偷拍这些照片。正想着呢笔记本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我一看,狠狠地吃了一惊。这张照片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照片上的人是我,正躺在一副棺材里。
我一开始只是吃惊,慢慢静下来,才去仔细琢磨这件事。当时我哥手机收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我,一张是祠堂。我在本子里并没有找到那张祠堂的照片,是因为不重要所以没收录,还是两张照片压根就没有关系。从我这张照片上看不出拍摄地点,也就是说,装着我的这副棺材,也许根本就不在清河公祠。那个所谓二叔的伪造了祠堂的照片,是打算把我哥引到清河公祠去,他那一顿阎王宴,说不定也是为我哥准备的。可我到那儿的时候看门老头明明说见过我哥,在这一点上又说不通。而且这本本子在这,我哥也有可能早就看过。如果他事先知道有这张照片,还会不会到清河公祠去?
有太多地方想不通,我先找了个地方,把笔记本藏起来。这时候听见楼下有声音,我以为是王大磊买饭回来了,于是赶紧下了楼。下楼一看却没人,大门没锁,被风吹得一开一合的。我喊了一声王大磊,只听见一串脚步声朝地下室跑去。王大磊那小子不会有心情和我玩捉迷藏,难道说这栋旧楼,在我手里遭了贼了?
我蹑手蹑脚也朝地下室走去,路过博古架的时候,顺手操起一只花瓶。没有电这屋里开不了灯,我只能努力睁大了眼睛,朝黑洞洞的地下张望。这儿的地下室几乎是空的,就靠墙角的位置上摆着一张旧沙发。我还没走过去,只听吱呀一声,旧沙发后面突然冒出一张脸来。我的紧张感顿时消散,啧了一声说,哥你来就来了,玩什么躲猫猫啊?
我哥一只手扶着沙发,只露出脸来看着我。我抱着花瓶走过去,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哥看我的眼神完全是陌生的,就好像对他来说,我们俩压根就不认识。同时那种陌生里又带着股稚气,我那好几十岁的哥,竟流露出小孩儿一样的表情。我又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他不答应,反而嗖地一下躲进沙发后面。我在原地站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哥会不会是鬼上身了?
侯勇给我造成的心灵创伤还在,要换了是别人鬼上身,我肯定撒腿就跑了。可那是我哥,就算是有鬼上了他,我也得想办法把他救回来。更何况看他那模样,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我尽量放慢动作绕到沙发后面,我哥正抱着膝盖,仰起脖子看我。他的动作像极了那次我在他家看到的那个小孩,只不过这回换了一张我哥的脸。我伸出手摸他的头,他没有反抗,温顺的接受了。地下室的光线实在太暗,我于是试探着让他跟我上去。我哥还真就听了话,任由我牵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大厅里。他胳膊上上次的伤已经结了痂,也没去拆线,黑色的线头从白肉里钻出来。

第九章 别睁眼
我和我哥没待多会儿,王大磊带着盒饭回来了。他进门后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铁青。我问他知不知道我哥这是怎么回事,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来翻开我哥的眼皮看。也不知道究竟看见了什么,长叹了一口气,叫我拿根绳子过来。我听他的去拿绳子,回来就看见王大磊反手拧住我哥,把我哥压在地上。
我一边喊着你干嘛一边冲上去想把王大磊推开,被他一个横肘给挡开了。他指着我哥说这个已经不是你哥,他元神不稳的时候,有东西进去了。他的话似乎印证了我之前的想法,我接着就问,是鬼上身吗?王大磊说应该不是,这房子的天干地支都硬朗,什么鬼敢冒死往里闯。他也不能确定是什么,反正绑了再说。
说话间王大磊已经把绳子套在我哥身上,正要在关节处打结。我哥一开始倒也听话,随王大磊折腾,半点都不反抗。突然王大磊的手碰了一下我哥脖子后边,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下,却连我都听见骨节受力发出咔哒一声。我哥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嗖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王大磊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我哥用肩膀把他撞开,夺路朝着楼梯跑了过去。王大磊爬起来就去追,一面冲着我喊:“守着门,别让他跑了!”
我听令立马把门反锁上,听见二楼传来咚的一声。我抬头看王大磊趴在走廊地板上,我哥在他对面几步远的地方,弓着腰猫着背,像是随时都准备反抗。王大磊一个驴打滚起来又往上扑,被我哥侧身闪过去,转到王大磊身后,飞起一脚踹在王大磊后腰上。这一下肯定挨得不轻,王大磊叫喊着说林逸你他妈再动手试试,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我哥听了他的话真就没再动手,而是用手撑着栏杆,从二楼纵身往下一跳。他落地后就地打了个滚,站起身后两眼往我这儿扫了一眼。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门守住了,张开胳膊就等我哥冲过来。可我哥看了我一眼后扭头朝地下室跑了过去,这时候王大磊还在楼梯上没跑下来,我也没多想,赶紧去追我哥。
我哥进了地下室就直奔那张旧沙发,这回却不是躲,而是用力把它推开。沙发挪开后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我哥不由分说,矮身就钻了进去。我愣在洞口,想追又不知道该不该追。王大磊刚好进来,看着那个洞,问我哥进去了?我点头答是,他想了想,说老头子留下这房子果然是有用意的。他跑出去找个把手电,然后我俩一前一后,也钻进了那个洞口里。
刚进洞的时候通道很窄,就算是用爬的也会撞着头。我奇怪这么窄的洞能干嘛用,王大磊说,可能是运东西的。这不会是主通道,要不然口也不会开在地下室那种地方。而且你看四壁全是铲子印,真要是正规建筑,这都得用水泥糊上加固才行。我哦了一声跟着他爬,却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他屁股上。我说你干嘛停下也不吱声,王大磊不吭气,半天才叹了一声乖乖。我被他挡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着王大磊艰难地转了个身,嘴里叼着手电面朝着我。我问他这是要干嘛,王大磊说你把眼睛闭上,我拉着你走。
王大磊这么做肯定是有用意的,我只好把眼睛闭上,可是马上又睁开了问他,你拉着我我怎么爬?王大磊说前边就用不着爬了,不过在走的过程中,你一定不能把眼睛睁开。被他说的这事还挺严肃的,我只能照他的意思,闭上眼睛伸出手。我感觉王大磊只是往前挪了挪,突然就能站起来了。他拉着我一步一步往前走,边走着,嘴里边哼唱着一种奇怪的调调。我听不清他唱的词,只是仿佛觉得像是梵音。小的时候我妈带我去寺里听过,说是小孩听了晚上好睡觉。
听着听着我竟然开始昏昏欲睡,手在王大磊那儿,感觉他手心里攥着的全是汗。又拐了一个弯他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骂娘,我以为这下能睁眼了,撑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王大磊已经关了手电,可周围却不是全黑的。一点一点细碎的光落在我俩身上,我第一眼还以为是什么发光的虫子。可看仔细了才发现,那些是快要烧成灰的纸屑。最后的火星居然也不烫人,反倒像是眼睛,一眨一眨的。王大磊看见我睁眼吓了一跳,一把按住我的头顶,骂娘的声音改成了骂我。
我想说这不是也没事吗,嘴一张开,突然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了。不仅如此连呼吸都停了,从鼻腔到喉咙里,一口气断的干干净净。我张着嘴看着王大磊,只见他踌躇再三,才下定决心似得说:呐你记住了,这口气是老子借你的!这话还没说完,他一个堂堂的大老爷们,居然一下把嘴凑了上来。我内心的惊吓蹭蹭蹭上去三个台阶,被王大磊一口气灌得,连自个是谁在哪儿都给忘了。等这口气落进肺里,方才断绝的呼吸才又给接上了。王大磊看我发愣直接抽了我一嘴,愤愤的说你他妈给老子听点话!我赶紧把眼睛闭上,心里有种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王大磊的冲动。
再接着走了三四百米,王大磊唱出来的调调拔高收了个尾,他这才准我睁眼,一面打开手电,照亮我们所在的这间黑屋子。黑屋子四面墙上各有一个门,王大磊顺着看了一圈,推了推其中的一扇,他说这门刚打开过,应该林逸就是从这进去的。我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王大磊扶着门把手,说这个屋子叫作四象阵。其实四扇门后面的房间都是连通的,从一个门进去,必定会再从另一个门出来。我们如今最好的办法是留在这等,说不定我哥什么时候就自己出来了。
我讶然,说就只能等?那我哥要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要被困住了出不来怎么办?要找到别的出口出去了怎么办?王大磊似乎是觉得好笑,看着我假装叹了气,说你哥是什么人?你非要把他想的跟你一样,那他早八百年就死了。他居然捡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来,招呼我说:“让你等着你就等着,别那么多废话。要真想说话我倒是可以和你聊聊,我问你啊,你家当初收养你哥,有没有拿他什么东西?”我说他那会儿还是一孩子,我们能拿他什么?王大磊又问,那他父母呢,给没给他留东西?
和王大磊相处了这么些天,我其实一直都不算信任他。他当初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作,好像表现出来的是一个人,心里头又是另一个人。虽说他是我哥的心腹,但他向我打听我哥的事,我也决计不会告诉他。我说我那会儿还没生下来呢,我哥父母留下的东西,我上哪知道去?王大磊不死心,又追问我爸妈没提起过?我有点恼了,就问他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王大磊听出我不乐意,笑了一声,仰起脖子靠着墙。他有一会儿不说话,静寂的小黑屋里,我俩一人一头相对坐着。我特别希望我哥能突然从其中一扇门里出来,清醒也好不清醒也罢,至少让我看见他。我又想上他身的到底是不是那孩子,它如果不是个鬼,那会是什么呢?

第十章 魇镇
王大磊静了一会儿又来找我说话,不过这回,倒是他先拣我想听的往外抛。他先说这栋屋子原来的主人,年轻时候坏事做尽,到老了冤孽缠身,好几次差点丧命。这才请来高人,设计了这么一栋建筑。地上部分是五行五雷,地下部分是四方四象,凑齐了九九之数算是圆满,能保他活得自在死得也痛快。你哥曾经在他手下干活,老头临终时散了家产,这栋房子就留给了你哥。他停下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那个老头姓周,活着的时候你哥喊他二叔。
听他这么说我想不吃惊都不行,怎么那个发彩信的二叔,居然已经是个死人。我又想起那本笔记本来,还有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照片。这个二叔和彩信笔记本都有关系,似乎是一条线索,但却又不明朗。我趁机问王大磊我哥和周家的关系,他告诉我,周家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刚才说了我哥给周家二叔当过伙计,具体是做什么的,他就不知道了。周二叔死了以后,突然传出消息,说周家失窃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好这时我哥离开周家自立门户,他们就把事全赖到了我哥头上。我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我哥不是还和周芸订婚了?王大磊哼哼着说这年头结了婚都能离呢,更何况只是订婚。他觉得我哥就没喜欢过周小姐,要不是那会儿二叔快死了,急着盼着想促成这件事,我哥说什么也不会去求周芸嫁给他。
王大磊的意思似乎我哥和周家二叔的感情很好,我哥为了讨老人欢喜,甚至都打算要和周芸结婚。这么一思量阎王宴的事也有些苗头了,会不会是周家冒用二叔的名头给我哥发的彩信。他们双方的感情已经破裂,横亘在这中间的,就只剩周二叔这么一条纽带。周家以为我哥看在二叔的份上无论如何会去清河公祠,没想到误打误撞,手机先落在我手里。
王大磊看我皱着眉头在那想这些事,嘿嘿一笑,问我是不是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说他告诉我这些不为什么,就为了让我知道,他不是想害我哥。周家栽赃嫁祸之后他还偷偷调查过,结果发现,周家说失窃了的那样东西,早在二十几年前就丢了。那时是周家重组势力的时候,以周二叔为首的一伙主张利用文化大革命,趁乱在政治经济上都捞上一把。周家另一支却不赞成这么做,认为这是祸国殃民遗诟子孙的恶事。吵吵到后来,两家干脆就断绝关系了。那东西先是在周二叔手里,也不知怎地就不见了踪影。王大磊判断那东西一定是被周家另一支给带走了,而我哥也姓周,再从他和二叔的关系看,很可能我哥爸妈就是离开周家出走的那一支。王大磊摊开手说这前因后果都说给你听了,事儿是因那样东西而起的,最后也必定得靠那样东西才能结束。我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王大磊说:“是一条命!”
王大磊抖了个包袱,然后我俩一起沉默,我在揣摩这一条命是个什么概念,他稍稍眯着眼,在看手电筒投在墙上的光斑。突然离我最近的一扇门发出一声轻响,接着打开了一条缝。我以为是我哥出来了,立马蹬起腿儿迎上去。才走上前两步我就又退了回来,王大磊在身后问我,怎么不是你哥吗?我说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哥变化还真挺大的。王大磊也站起来走上去,等看清了那门缝里出来的东西,脱口喊了声卧槽。说起来那东西也不是很难形容,大体上就是一个长发女人。特别之处在于她应该长腿的地方却长了一双手,用四只手撑着身体,从门缝里爬了出来。我问王大磊这是应该打还是应该跑,话音还没落地,王大磊已经带起一股劲风,掉头朝我哥进去的那扇门冲了过去。
我暗骂这人不够义气,跑也不喊一声,随即不敢落后,也跟着他冲进门。进门后只能看见王大磊手电的一束光,同时又听见他在喊:“把门关上!别让她追来!”我转身去关门时已经晚了,四只手的女人用两只手撑开门,脑袋转了个大圈,正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盯着我。我嗷嗷叫着扭头就跑,王大磊正停在前面休息,被我从身边超了过去,他又骂了一声卧槽,腿跑得慢了点,被四只手的女人一把扯住了裤腿。
我以为王大磊会一脚踹开那女人,所以也没管他就顾着自己跑。没想到王大磊非但没有抵死挣扎,反而调转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下轮到我喊卧槽了,只见王大磊面朝着四手女人,咚咚咚往地上磕头。我停下说你他妈怎么还拜上天地了!王大磊磕完三个响头,随即大喝一声。他嘴里喷出一大口血,血珠子糊了那女的一脸。那女的顿时就不动了,大睁着两眼,硬邦邦地倒在地上。王大磊这才站起来,慢慢退到我身边。我问他跑是不跑?他一边喘气一边说,不跑你留下跟她洞房?
我们俩于是又是一阵夺路狂奔,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停下。王大磊嘴里还有血,随着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我说你这都什么招?王大磊解释说磕头是礼,先卸了那女人的戾气。后面那口血是咬破舌尖嘬出来的,那叫真阳涎,可以辟邪治鬼。所以这整个就是先礼后兵,她没追来,说明还是奏效的。他正说着,手电突然闪了一闪,光也明显暗下去,像是快要没电了。我赶紧护着那光生怕它灭了,问王大磊,往后还有这种遭人命的东西吗?王大磊说也许没了吧,刚才那一个,是这座房子的魇镇。她那两只手是死后才连上去的,把这种异尸埋在地下镇宅,可以禁制邪祟入侵。不过这种魇镇一般不会起尸,怎么在这儿会发生这种小概率事件?
刚才那一通跑我们都忘了计算距离,现在停下来,已经彻底看不见来时那扇门了。眼前也就一条通道,用手电光照,照不见底。我感觉这栋房子的面积并不大,如今所见,地下部分反而比地上部分占地更广。王大磊打着光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冲着我挥了挥手。我赶紧跟上去,顺着王大磊的眼神,看见前方挨着墙根的地方,坐着一个人。那个轮廓看着像是我哥,可光线不够,又不能确认。就在我想走上去看个清楚的时候王大磊一把拦下我,说:“咱俩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好像没听见似得?”
我想起我哥之前好几次昏迷的事,就告诉王大磊说,可能是晕了吧。王大磊哦了一声,把手电交给我,说他先去看看。我其实心里早就急得不行了,恨不得这就扑上去带我哥离开这。可王大磊却偏要支棱着胳膊把我架开,他自己走在前面,直到离那个人只有几步远。这下能看清了,那确实是我哥。脑袋耷拉在胸前,一只手攥着一块黄布。王大磊过去想把他手掰开,我哥突然动了一下,睁开眼茫然地看着我们。我试着叫他哥,他嗯了一声,眼神停在我脸上。他还要再想想才能把我认出来,好像是觉得冷,两只手不停在抖。我赶紧脱了外套给他裹上,问他有没有受伤。我哥摇摇头,仰起脖子对王大磊说:“老刘死了。”

第十一章 齐方的试探
王大磊瞪直了俩眼,嘴里不停地叨叨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哥眼里冒出一阵泪光,像是怕我看见,转过脸去偷偷抹了。他扶着墙想站起来,我赶紧搀起他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王大磊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咬着牙问我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只是大体说了一下他和周芸见了面,还是聊的那样东西。周芸说她正在努力斡旋,让周家不要再和我哥为敌。另外她还查到了一些线索,希望我哥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我哥去了之后回来,人没找到,老刘却死在了家里。老刘保管的那一盅安神香也没了,所以才有了他之后元神不稳,被什么东西趁虚而入的事。王大磊听完后长叹一声,苦笑着对我哥说,他们是铁了心要你死。我感觉我哥很轻地摇了摇头,然后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居然有一个未接来电。我手机一直在兜里放着,响没听见,振动总不会也没感觉吧。那电话是齐方打来的,应该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我告诉我哥快九点半了,他沉吟片刻,说时间差不多了。我问什么时间差不多?王大磊接着话答道,时间过了,那阴蛊就没用了。我哦了一声,死里逃生,却一点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我哥那样我心里难过不打一处来,又想老刘的死,会不会跟我有关。我这么一废物没死成,死的却是我哥最得力的助手。要是之后我哥因为没人帮忙而丢了性命,那还得是我把他害死的。我越想越难受,直到我哥拍我的肩膀,问我想什么。我说没想什么,哥你还能走吗,我们出去我送你去医院。
王大磊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巴掌问我哥说,你看见那只魇镇了吗?魇镇起尸说明这房子的风水坏了,你进来以后碰过什么没有?他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我哥攥着的那块黄布,可我哥却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手藏在我外套下面,也看不清那块布还在不在他手里。王大磊肯定也起疑了,表情中却没有流露出分毫。他说那行我们走吧,我把我哥背起来,跟着王大磊往前走。我哥在我背上睡了一会儿,出去时脸色多少好了一些。我打算带他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王大磊说用不着,你回去煮一锅浓浓的艾草汤给他灌进去。又对我哥说安神香丢了不是小事,缠着你的那东西,迟早还会回来。我想办法给你再配一盅,你也不要再交给别人了,就让林柒给你看着。
我当时没听出来王大磊的意思是要把我也搅和到这件事里头,还觉得他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我哥看了王大磊一眼,让他回去的时候小心点。王大磊已经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问我哥老刘是怎么死的。我哥说脖子断了,舌头底下好像还含着什么东西。王大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叫我记得煮艾草。就此分手,之后我就和我哥回了家。那天太晚市场早关门了,我只好第二天一早才去买回来艾草。那玩意煮起来冲鼻子,熬出来的汤汁绿里面还透着一股黑。我哥坐在桌边慢慢地喝着,一早上除了嗯啊哈啊的,一句整话都没说。我有好多事想问他,又怕他情绪不稳定,问起来伤心。
快十点了我哥让我回学校去看看,说是缺课这么多天,别到时候毕不了业。我说那我走了你怎么办?我哥说他不出去,就在家睡觉。我想想也是,齐方那头还等着我活着回去交代,于是拿上外套回学校,临走前嘱咐我哥别乱跑,有事先给我电话。我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坐在朝阳台的椅子上发呆。
许是这一阵精神紧张再加上睡眠不足,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处在恍惚状态。好多事想不起来,都到宿舍楼下了,才突然回忆起笔记本和上边照片的事。我琢磨着这是一条线索,中午一定得跟我哥说说。一面想一面从兜里掏钥匙,没想到却拽出来一块黄布。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哥昨天手里攥着的那块,却不知道他是故意要把东西给我,还是不经意间塞进口袋忘了拿出来。布上用朱砂写着一行红字,看样子像是生辰八字。我对阴历不熟悉,心想待会可以给齐方看看,算算这上头是哪一年哪一天。
到宿舍了居然霍宁辉也在,瞪着双眼睛看着我,不可思议地说怎么你回来了?我说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听见洗手间里水声哗哗的,于是问霍宁辉:齐方他大白天的洗什么澡?霍宁辉邪性地一笑,说你们俩可真有意思,先是前后脚一块失了踪,现在又前后脚一块回来。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翘课一起出去玩了?为啥不把我带上,二人世界连个地主都斗不成。我急着喊啥啥啥,你是说齐方也刚回来?霍宁辉答道那可不,头尾七天了,我愣是没见你俩人影。
《我的哥哥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