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我听说还有我哥的事,一下就紧张起来。齐方的态度也还是那么晦涩,像是看不起我哥,又有点佩服我哥。我还想再往下问,门口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齐方唰地一下站起来,嘴皮子动了动,一口白牙顿时咬紧了。我感觉这是要出事的节奏,果然他一屁股跌坐下来,口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出不去了。”鞭炮声还在噼啪作响,我身边的齐方转过脸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老七啊,咱们这顿吃的,叫做阎王宴。”
阎王宴这名儿太唬人了,我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身边貌似不正常的齐方。他说他和我哥约好了,如果出了什么状况,就以鞭炮为号。现在鞭炮响了一轮,怕是他在外边没法接应咱们。齐方让我千万别正眼去看那个什么主人,待会一下令开席,就只管埋头吃。吃也不能真吃,这桌上不管是什么东西,进了嘴都要直接吞下去,一口都不能嚼,不然就等着后半辈子吃蜡烛吧。
我心想吃蜡烛是个什么事儿啊,耳朵里突然嗡地一声,像是被什么给震了一下。桌上的碗筷也跟着颤动,八大盆菜,清一色的鸡鸭鱼肉。这要是不能嚼,怎么吞的下去?
这时候看门老头进来,手里捧着一张大红纸,他站在厅堂正中念红纸上的字,说什么今日良辰,主人众集嘉宾,以饮食宴乐,望尽兴而归的话。我努力想听出个所以然来,突然被齐方掐了一把。他一个劲地说低头低头,我赶忙低下,却还是瞄到一个影子,踏着门口的台阶上来。那想必就是主人了,看样子和常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一个脑袋一双手脚,穿一件长及地的黑袍子。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便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从他口鼻中流出一股浓黑的液体,人却好像还没死,还在微微抽搐。齐方哀怨地叹了口气,说:“老子精明一世,上了你哥的当,来给你陪葬。”
我想找话反驳他,齐方却已经先抓起筷子,拼命往嘴里夹菜。那些菜看似都没有温度,怎么到他嘴里却烫的吸溜吸溜的。我也夹了一块鸡脖子搁嘴里,想着这玩意容易往下咽。没想到才刚挨着嘴皮子,就差点没给它吐出来。这玩意不是烫,而是凉,透进骨子里那种凉。感觉人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还不断往嘴里灌冰水。我真佩服齐方能吃的那么快,看来人为了活命,真没什么是干不出来的。吞完了鸡脖子我又夹了块蹄髈,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放进嘴里。周围响起碰杯子的声音,齐方喊了声糟,说主人开始敬酒了,这他妈不搞死我们他不过瘾是吧,老子……
老子俩字一出来,齐方就没声了。
不单他没声了,满屋子也都没声了。看门老头倒下的地方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左右手一边拎着一个桶。我一眼就认出那血人是我哥,喊了他一声,同时听见齐方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哥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走到我们跟前,把桶里的东西泼我俩身上。那不知道是什么血,一股子腥臭难闻。我哥示意我们往外走,又说不要回头。我们照他说的做,我哥却还留在原地不动。齐方突然说了句有种,一把拉着我,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我耳边又是嗡地一声,这次震得比刚才还厉害。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胸腔的压迫,喉咙里涌起一阵腥甜。出了门是一条黑嘛咕咚的甬道,齐方把我推到前面,我摸黑走了半天,突然撞上什么东西。我伸出手去用力一推,哐当一声之后,眼前一片大亮。
过了一会儿眼睛才能看见东西,只见那被我推开的,竟是一面棺材盖。我人还在棺材里头,吓得一下子跳了出去。这下又回到清河公祠正殿,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牌位。面前还倒着两个人,一个齐方,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姑娘的手脚都被绑了,正仰起头来,恨恨地看着我。我赶紧看我哥在哪儿,四下里却再没别的人。他是不是还没出来?他见了那主人的脸,人家还能放过他吗?我越想越怕,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绑着的姑娘爬到我跟前,还是一副恨恨的样子,说:“把我衣服拉开!”
姑娘穿一身紧身运动服,拉链已经拉得很低了。领口露出雪白的皮肤,看样子里头除了内衣什么都没穿。我想不出来她这话的用意是什么,难不成等我把衣服拉开,她就喊非礼?可是在这喊能顶什么用,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的。
在我思考的时候那姑娘已经急了,嗔道:“快!没时间了!”我也不知怎地就伸出手去,揪住拉链往下一扯。姑娘雪白的身子露了出来,同时,还从衣服里掉出一块牌位。我赶忙去捡牌位假装没看她,牌主人名叫周同,照生卒年看,他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还只有六岁。等等!他是!
“烧了它,快,不然林逸就出不来了!”姑娘大声喊道。
我啊了一声,拼命摸打火机。摸了半天才想起身上没带,一回头,看见供桌上那对红蜡烛。我扑过去把牌位对着火,那木头像抹了油,一下蹿出老大的火苗。火焰把我哥的本名连同二十几年前的往事都吞没了,我木讷地看着,连火烧到手上都没注意。这时候齐方才醒过来,爬起来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眼睛。我嘴里喊着我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后来我哥还是回来了,只是人已经失去意识,被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在背上。那男人长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远瞧眼珠子还有点发红。他让我和齐方跟他走,又转过脸看着那姑娘,俩人的眼神都不对劲,像是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这姑娘的来历我尚不清楚,只听那男的对她说:“周小姐,逼到这个份上,你们是不是也该撒手了?”原来她姓周,和我哥应该是本家。
姑娘冷笑了一声说,撒手?只要还没拿到那东西,我们就不会撒手!你以为是我们在逼他,其实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的!她用牙咬着嘴唇,挺好看的一张小嘴,硬是被咬地发白。男人不再理她,背着我哥,大步流星往外走,我和齐方赶紧跟上去,穿过祠堂门口那一片工地,到一辆停着的小面包车旁。
男人跟我和齐方说先别上车,把我哥抱进去放在后座上,在他身边点了一盅香炉。车里顿时充满了香灰味,我哥眼皮子动了动,喊了声老刘。那男人赶紧凑过去说我在这儿呢,又说您让我接的人我已经接到了。我哥点点头,头一歪又晕了过去。我强忍着心里难受爬上车,把手放在我哥额头上。触手处一片冰凉,他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是冷汗。我叫他哥,驾驶座上的老刘回过头来说没事的,他最近经常这样,睡一觉就好。我点点头,实在没辙就把我哥的手握在手里。车先把我和齐方送回学校,再送我哥回家。

第六章 送上门的腐尸
下了车看着尾灯走远,我心里还不是个滋味。我对我哥根本算不上了解,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都和什么人结下了恩怨?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就这么短短几个月,我前后几次连累他涉险。我一直觉得我们家是欠着他的,根本不值得他对我这么好。
齐方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去楼下小卖部买了包烟,点起一根塞进我嘴里,说你别想了,有些东西说白了它就是个命。我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特认真地回答说,我是你室友啊。我叼着烟心力交瘁地爬上七楼,那天晚上睁着眼躺到天亮。天亮了也没心思去上课,就让霍宁辉帮我签到,自个儿在宿舍上网查点东西。我先把我哥原来的名字输进去,百度弹出上万条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讯息。我又输入林逸,想了想,再在后面加了个周字。这回有一条新闻吸引了我,标题是周氏集团总裁之女隆重订婚,未婚夫那一栏写着我哥的名字。
我已经知道我哥和那姓周的姑娘有关,却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深,居然已经到订婚的地步。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我哥本姓周,那姑娘也姓周,他们会不会是亲戚,要是的话,能在一块吗?新闻花大篇幅形容我哥如何如何攀附豪门,我看了一眼发布时间,离现在已经快一年,早过了订婚时约定的婚期,可网上又没有二人分手的消息。
这里头必有蹊跷,我记下了那姑娘的姓名,又查了查周氏集团的背景。它算得上是本地最重要的财团,业务涉及金融、房产、文化产业各方面。其中有一点倒是很特别,这个周氏曾举办过本省最大型的收藏展示会,其中有过半是周家的私藏。那些个展品,动辄几百上千万,还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古董精品。我联系起我哥公司那些来路不明的款项,心想莫非他是在帮周氏搜集藏品。周小姐说要拿一样东西,那东西会是什么?我搁下笔靠在椅子上,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齐方和霍宁辉都有钥匙,回来用不着敲门。我问谁啊,门又敲了三响,却没人应答。我心下纳闷,不敢随意去开,上回差点跳楼,不就是给宋璐开门惹的。门外静了一会儿,再敲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砸门了,哐哐哐拍了几下,只听见嘭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我把拖把抓在手里,摆出个防身的姿态站在宿舍里。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不再有什么声音。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只见门底正不断往里渗水。我开门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门眼,结果却发现门外除了一个纸箱子,什么都没有。那水就是从纸箱子里渗出来的,带着些淡黄色游丝状的物体。我用拖把杆把箱子拨开,才看了一眼,胃一下子就翻了起来。箱子里还剩半箱水,泡着一团一团黏糊糊的腐肉,其中有两块一看就是人手,断口处还连着一节手筋。幸亏我早上没吃东西,干呕了几声,好容易压住了那阵恶心。可是这箱子要怎么办?我左右看了看,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箱腐肉凭空出现,肯定和我这阵子的遭遇有关。我想着报警吧,不一定能说清楚,搞不好警察还当我是杀人犯,给判个十年八年的。可要是不报警,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我哥,但经历了那么些事,我真不想再连累他。第二个想到的就是齐方了,那小子肯定懂点什么,整天神神叨叨的。我决心要自己处置,于是把箱子拖回了宿舍。硬纸板泡过水,一拖就散了。我只好找了个桶把腐肉倒进去,这么一折腾,满屋子都是腐臭味。在霍宁辉回来前我拖了四次地,还是难掩那股刺鼻的气味。
不一会儿霍宁辉下课回来,脚还没迈进屋,立马又退了出去。他嘴里喊老七你是不是把厕所堵了,这味儿,都快赶上生化武器了。我随口应了声是,让他出去买饭,顺便买支空气清新剂,别买的那么快,我得再把厕所收拾一下。霍宁辉嘟囔了几句转身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我才等到齐方。他也是还没进屋就嚷嚷,被我一把拽住,硬是拖进了厕所里。那桶腐肉触目惊心地搁在热水器底下,我问他,怎么办?
齐方说,你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死。这他妈能收吗!你知道吗!这玩意叫阴蛊!
我说我怎么知道它叫什么,人家送上门来不收,你让我怎么办?要是报警我肯定说不清楚,要不然我现在去自首,也给你弄个胁从犯当当?齐方啐了一口唾沫蹲下去,光用手在那桶里挑挑拣拣的。我一看恶心不打一处来,说你他妈也太随便了吧!齐方说这算什么,他们在医学院每天都弄死尸,比这还烂的都见过。又说,给你哥打过电话没?我说这事我不想跟他说,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齐方唰的一下站起来,就用拣过腐尸的那只手指着我问:“你说啥,这事你不跟你哥说,你让哪个保着你?”我答道你不是也懂吗,怎么就这么个阴蛊你都处理不了?齐方嚷嚷着说你他妈还别激我,这事就算我能干,也不会惹一身骚。我摆摆手跟他说那好,这东西就放这,你不敢弄就给我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死了,你该干嘛干嘛就是。大概是我的语气触动了齐方,他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大口气。他说这件事可大可小,他只管提供技术上的指导,至于该怎么做,全靠我自己。我本来也没打算靠他,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声行。
当务之急是先把尸臭盖住,齐方出去一趟,拿回来一口袋生石灰。他先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腐尸,这才用生石灰填满了桶。他告诉我所谓阴蛊就是把亡魂的怨气种到活人身上,蛊主往往会落得和亡魂一样的下场,所以他要看过尸体,才有可能猜出来我会怎么死。我急切地问他结果,齐方却摇头说烂成这样,谁还能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养这个蛊的人一定也是怕被人看出来,所以才特意布置成这样。我一开始还有点气馁,但转念想想,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齐方让我出去买一只公鸡回来,要全冠全尾的,千万不能被阉过,眼睛大长得漂亮的更好。我赶紧出了门,到学校旁边的菜市去。齐方说的这种鸡还不好买,我找了几家,终于找着一只。又让店主找了个纸箱装上,趁宿管不注意带进宿舍。回去之后霍宁辉也在,看我抱着一只鸡,愣了有一分钟,接着才问我这是要炖着吃还是打火锅,我说滚,这是老子的宠物。霍宁辉一下子眼神都变了,看我像看个变态似得。齐方说公鸡是比较通灵的动物,有它在,万一亡魂要动手杀我,也能起个警示作用。我买的这只鸡一回宿舍就没叫过,只一味地蜷缩着身子,窝在角落里。
当天夜里我紧张地不行,再加上阳台上藏着一桶腐尸,光是想想就已经忍不住心悸了。后来也不知怎的睡着了,一觉到天亮,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一早便听见齐方在阳台上打电话,跟他的辅导员请假,说是这两天的课都上不了。挂了电话以后我问他接着怎么办,他想了想,说还是得弄清腐尸的来源。这个蛊的有效期只有七天,但如果前六天破不了,第七天我就必须得死。齐方让我注意公鸡的动向,一旦有什么异动,赶紧咬破手指站到霍宁辉那张床上去。这一招能保我一个钟头内不出事,他也会马上赶回来救我。

第七章 差点死了
结果那天我就跟公鸡同寝同食,霍宁辉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失恋了,要不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坐一坐,看我行为这么反常,他怕会出事。快下午了我哥打电话叫我过去吃饭,我正在喂公鸡吃米,推说晚上有课去不了。电话里我哥的声音有些落寞,也没再说什么。我决定这七天都离他远点,又想万一齐方破不了这个蛊,我是不是真的会死。
正想着呢鸡叨了我一下,指头破了,流出一滴血。那鸡见着血居然猛地飞了起来,落在齐方床上,发出高亢的打鸣声。正好我们宿舍门也没关,过往的人全都停下脚步,好奇地往屋里瞧。不一会儿连宿管都招来了,指着我的鼻子大喊:“宿舍里不让养宠物你不知道吗!你还,你还养只鸡!”
我先是被围观接着是被宿管教训,一时间忘了通知齐方我这儿有变化。等到宿管把鸡抓走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我才想起还有这一茬。宿舍里一下变得很冷,好像有一团寒气裹着我,不断往毛孔里钻。我仓促间关上门窗又都反锁上,爬上霍宁辉的床,高高地站起来。据齐方说这样显得我的影子长,鬼看见了会害怕。我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下,差点没咬断舌头。只见我那条长长的影子上顶着俩脑袋,一个是我自己的,一个是从我脖子边绕出来的,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我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我吓得忙不迭地转身去看,一脚踩空了,从上铺掉了下来。这一下摔得我四仰八叉,半边脑袋都嗡嗡作响。我背上的东西却并没有被我甩下来,反而缠着我的脖子越收越紧。慢慢地我整个人都吊在了半空中,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麻绳。我拼命地挣扎,倒映在墙上的影子却一动不动。那是一个上吊的人,那不是我,那是……
就在我千钧一发弥留之际,宿舍门被人砰的一下撞开。齐方大吼一声扑上来,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在我大腿上狠狠地扎了一刀。我被勒着喉咙发不出声,愣是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齐方又挥舞着那把刀爬上床,冲着我的脖子又是一下。这一刀却只擦破点皮,我感觉整个人一松,从半空中直直地坠了下去。着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浑身的骨头就差没被摔散了。齐方人还站在高处,手里的刀不住舞动,终于墙上那条上吊的鬼影慢慢退散了,他才长吁一口气,跳下床找东西给我止血。我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扎我干嘛?齐方说鬼怕带血的利器,不扎你,难道还扎我自己不成?
这才一会儿功夫门口又聚了一帮子人,交头接耳地讨论我寻死觅活的事。正巧宿管没走远,抱着鸡折返回来,见我脖子上挂着麻绳,又见我大腿上淌着鲜血。张了半天的嘴,才支支吾吾说你这孩子,收你只鸡你至于自杀吗?他回头就把这事报给了学院,我在门诊屁股还没坐热,院领导一个接一个都来看我。辅导员更是说了一堆鲜活的例子,告诉我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我装作很后悔的样子说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上吊了。辅导员又说跳楼也不行,还有跳海、跳湖、割腕、服毒这些都不行!好不容易劝走了领导和老师,我刚想睡一会儿,学生会又派了个干事过来。说是由他陪着我,疏导一下我的情绪。派来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迎新的时候和我打过照面的师兄侯勇。
侯勇一副身负重任的模样,一上来就说师弟你这可不好,凡事多想想你家里人,你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办?他说什么我都点头答应,并诚恳地表示已经吸取教训了。我说师兄我伤口疼实在是想睡一会儿,你要是没啥事就先回去吧。侯勇说学校把你交给我了,现在我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着你。他要看着我也只能让他看着,眯瞪了一会儿,突然被一阵嘈杂给吵醒了。
侯勇坐在我床边看一本书,发出嘈杂声的是学校的公放喇叭。我说这怎么回事?他放下书听了一会儿,说可能是讯号干扰。他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见我哥来,是不是学校还没通知他?我赶忙答说我哥在外地呢,估计这两天赶不过来。侯勇哦了一声,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得发毛,转过脖子,却发现门诊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的灯不停地闪,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侯勇伸出手放在我脖子上问,师弟,你是不是很冷?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他起身走开,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玻璃杯回来,那杯子的形状很特别,像实验室用的量杯。杯子里盛着透明液体,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的。他把杯子直接送到我嘴边,说,师弟来喝水。我说我自己来,用手推了一下,却发现侯勇力气大的惊人,我愣是一点都推不动他。那杯液体有明显的刺鼻气味,绝对不是他说的热水那么简单。侯勇愣了一会儿没动作,突然一下瞪大眼睛,冲着我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为什么不喝水,你为什么不喝!”
这下事儿就诡异了,我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正好侯勇拿水泼我,一杯水倒在枕头上,就跟热水浇雪似得,瞬间烧出老大个的洞。我这才意识到那是硫酸,庆幸之余,撒腿就跑。侯勇把输液用的胶管拿在手里,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我一条腿受伤哪里跑得过他,就在走廊里被他给追上了。他按倒我之后立马用胶管套住了我的脖子,两边一起用力,要把我勒死。我这脖子才被麻绳吊过,如今又落在胶管手里,百感交集,很有种这下逃不过去的感觉。没想到侯勇勒了一会儿又给松开了,自言自语道:这是哪儿?我在这干啥?中午菜还没买呢……我趁机把他推开,连滚带爬一路喊着救命,朝门外逃了出去。
我跌跌撞撞冲出门诊大楼,一脚踏错,从前门楼梯上一路滚了下去。就这么滚了十米八米才停下,待我回头时,侯勇已经不见了踪影。门诊楼前人来人往的,突然滚出一个我来,不少路人都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一个同学上前扶我,我却神经质地闪躲到一边,生怕他掏出什么玩意勒我脖子。这下路人更拿我当变态看了,都绕开了道走。
我坐在地上大喘气,心神稍定,便掏出手机打给齐方。他隔了老半天才接电话,问我出什么事了。我说那玩意找来了,我现在怎么弄,是不是要咬破手指找个高地儿爬上去。齐方居然笑出声来,说你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人气足它不敢碰你。我听见他那头悉悉索索的,于是问你在干嘛?齐方说有点线索了,现在至少知道那鬼是吊死的。他在找它生前上吊用的麻绳,天黑之前一定会赶回来,这段时间我得自己保护自己。齐方着重提醒我小心点别死了,突然咦了一声,像是有什么发现。我正要问,他却匆匆忙忙挂了线。
头顶上阳光灿烂,我却打心底里发冷。现在离天黑还早,我得赶紧找个人多的地方扎进去。临近饭点我估摸着食堂肯定人多,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往路上走。也没再去想侯勇的事,不知道他被鬼上过身,会不会折了阳寿。还没走到食堂我突然就感到饿了,想想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压根没正经吃过东西。正琢磨着今天是吃鸡呢还是吃鱼,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响了起来。来电号码我没见过,犹豫再三,还是接了。我喂过一声后对方没什么反应,过了半分钟,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问我是不是林柒,现在在不在学校。

第八章 辟邪之地
我说你谁啊,女声又中断了,像是不情愿和我说话。我说你不说我挂了啊,对方这才怏怏地答道:“我是周芸。”周芸就是周家大小姐,和我哥订了婚的那位。她见我不吭气,又接下去说道:“我们能不能见个面,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
《我的哥哥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