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就放这里,OK!”高山说,“咦,小贝你怎么来了?”
  “我……”贝都维立起身,望着台下十几排齐整的暗红色座椅,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舞台上被放大,心里不由地就紧张了起来。试想灯光初上,台下坐满观众,三百张人脸齐刷刷注视过来的时刻,贝都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惊恐地逃下台去。庆幸自己不参加演出,忽然间对演员们的心理素质颇为敬佩。
  “社长,小贝是我寝室室友,我叫他来的。”李锐谦回答高山。
  “嗳呀,原来你俩同居一室的啊。”熟悉的香气袭来,丁香的玉手已搭上了贝都维的肩,“你们两个小帅哥要是都来演戏,王恩泽就该下岗了,他现在老得连词儿都记不住了。”
  贝都维鼻子一抽,心想也许心理素质太过硬也未必件好事。
  “可恶的女人,肤浅的女人。”王恩泽忽然放声高唱,“你爱我俊美的外表,你爱我多金的财富。你可知你的贪婪伤透了我的心,我宁愿初见你不是在那秋千上荡漾,而是自挂在那高高的秋千上。”
  “第六幕《爱情经不住怀疑》。”丁香笑了,“现在词儿倒又记得住啦?”
  高山已经拆了石膏不用拐杖,走路仍有点微微的跛,他登上台来检查秋千摆放的位置。“这两位小贝还不认识吧。钢琴伴奏邓宏凯,上音作曲系毕业的高材生,我们的音乐剧《花园里的秋千》全部的作曲都是由他独立完成的,牛人吧。”
  戴眼镜的男子朝贝都维点头微笑,邓宏凯身上严谨的白衬衫黑西裤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金融从业人员而不是艺术家。而他身旁的小提琴手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艺术的魅力,一袭剪裁贴身的黑色连衣裙,宽大的裙摆呈漂亮的荷叶曲线,后背微低的领口露出脖颈后细白的肌肤。贝都维觉得她演奏小提琴的样子真美。
  “这位也是上音的高材生忻子琳,我们的小提琴现场配乐。”高山介绍说。
  “你们好,我叫小贝,是高山的朋友。”贝都维傻笑着。
  李锐谦若无其事地从贝都维背后走过,用只有他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快把口水擦一擦。”
  “我才没有……”贝都维低声抗议,下意识地还是抬手摸了摸嘴边。
  李锐谦坏笑着穿过侧台走开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场彩排,布景、灯光、音响、走台、表演,一切都按照公演的要求来。等下年荷和剧场经理也会来看,可能会提点修改意见,这也是我们最后作调整的机会。小贝你有兴趣的话随我四处转转,等下看完彩排多提宝贵意见啊。”高山热情地说,他的嘴角虽然带笑但始终有个川字印在眉头。专注于事业也许能让他暂时忘却失去马能能的痛苦,但眼看着这一出女主角已易人的彩排恐怕会无时无刻提醒他忆起当初构思时的缪斯女神吧。
  “我们去看看东东把服装道具都准备好了没有。”高山领贝都维从侧台的后门离开舞台,走楼梯上二楼。二楼的舞台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这里有化妆室、布景室、服装室、贵宾室等多个房间。
  两人走进一间化妆室,里面有三面点缀满电灯泡的化妆镜。杜霄威坐在最靠外的椅子上折腾一顶灰白假发,王恩泽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涂粉底,最里面的椅子上林汶静正在给一个银发老头上妆。林汶静自己的脸上已经画好了妆容,她原来平和的眉眼画成了吊梢的咄咄逼人模样,发型也变了,烫成了蓬松大卷的长波浪。贝都维走近前去,吃惊地发现老头就是李锐谦,他的整个扮相老得令人认不出来。林汶静在他的脸上抹了一些塑造假皱纹用的胶,一旁打开着的工具箱里除了琳琅满目的化妆用品外还有不少假皮假胡须。
  贝都维对林汶静感叹,“哇,你的化妆技术真的好神奇啊。”
  “化妆技术不神奇怎么能当好剧社的梳化一职呢?”林汶静笑笑。
  “社长,服装都准备好了哦。”宋东东推开门拉进一排底部有滚轮的活动衣架,高山一件件检视服装,贝都维瞥见其中竟然还有一件警察制服。
  “东东!女生的戏服你就这么搁走廊里啊,还不快点帮我搬进来!”
  “抱歉抱歉,马上来。”东东连忙出门,活动衣架的滚轮声夹杂着丁香的抱怨声从门外走廊里传来,听起来女生专用的化妆室就在隔壁。
  “社长也真是痴情念旧,马能能穿过的白裙子都要安排到服装里来,别跟我说连这腰带都是从他那死了的女人身上扒下来的纪念品,节省开支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多不吉利。”
  “你别胡说,这些服装都是新做的。”东东知道高山人在特意压低了声音。
  “哼,不一定,社长爱收藏……”两人的声音消失在隔壁关门声后。
  高山听到“马能能”三字脸色微变,这时手机响起。高山低头一看,“年荷来了。汶静,全员化好妆就到侧台准备。”说完匆匆离开了化妆室。
  一小时后贝都维回到剧场内找了个前排座位坐好,高山与一戴眼镜的瘦高女子和两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第一排,这为数不多的观众们惬意地欣赏完了整部音乐剧,中间高山和年荷不时叫停作些细微调整。
  彩排圆满结束后,高山带头起立鼓掌致谢他的社员们,“我高山最近遭遇了一些事情,不好的事情,我的未婚妻因为生活中的一些不开心而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我有责任,我很痛心,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责备自己,甚至也想过死亡。但选择死亡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而是种非常伤害自己伤害他人的做法。其实有朋友们的陪伴和支持,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高山哽咽了,再次留下了男儿泪,舞台上的霄威也是泣不成声,丁香和林汶静眼角闪着泪光,王恩泽走下台来安慰地伸出手,高山紧紧地握住,“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们,我可爱的社员们,没有抛弃我,坚定地支持我。我相信对你们最好的回报就是把这出戏排好,《花园里的秋千》公演一定会大获成功!”
  在场的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连控制室玻璃窗后的四眼汪也起立鼓掌,唯独刘水一人坐着不动。
  王恩泽忽然提议道,“今天的彩排这么成功,我们庆祝一下吃完饭去夜店嗨一把如何呀?预祝下周的正式演出大红大紫。”
  众社员兴高采烈一呼百应,于是十五个人正好分坐高山刘水和贝都维的三部车,浩浩荡荡地前往淮海路的来福小馆,一群人吃完火锅后年荷等人推辞有事先行离开。贝都维见忻子琳走了有些意兴阑珊,悄声问李锐谦,“我们真的要跟他们去夜店吗?明早还有课呢。”
  李锐谦清清喉咙正色道,“我们音乐剧演员在舞台上要承受极大的压力,不时去夜店释放宣泄一下是很有必要滴。”
  坐后排的丁香笑了,“小李子最乖觉了,怪不得社长成天挂在嘴边说把小李招进来是他最英明的决定呢。”
  去夜店,贝都维心里直犯嘀咕,他可从来没有去过感觉怪怪的。李锐谦也怪怪的,一反平日不合群的性格和全剧社成员称兄道弟打成一片。贝都维扫一眼反光镜,看见丁香翻着自己的小包,摸出一管粉色外壳的唇膏。
  “我今天只带了淡彩的,你那支正红的借我用下。”
  林汶静打开包掏出一支娃娃图案的口红递给她,丁香对着小镜子仔细描画起来。贝都维不得不承认,上完妆的丁香真的挺漂亮的,可能到了美女如云的夜店也算是出挑的美女吧。丁香认真画完忽然对着反光镜朝贝都维撅撅嘴来了个飞吻。贝都维吓得手一抖,方向盘打滑。
  李锐谦惊叫,“小心!”
  
  ☆、第八幕 醉生梦死狂欢夜
  贝都维急踩刹车停了下来,刚才好险,差点没撞上一辆助动车。助动车怒气冲冲地拍了两下引擎盖,咒骂着离去了。
  “新手要专心开车。”李锐谦皱皱眉。
  丁香却咯咯地笑了起来,一指前方,“我们到了哦。”
  到底是明星大腕开的夜店,有魄力选址在寸土寸金的淮新天地商圈,直接入驻高档百货商厦,在夜晚商厦闭门后乘直达电梯进入。店内装修奢华服务到位,新潮的音乐声振聋发聩,颇吸引年轻人。舞池中打扮时髦的俊男靓女比比皆是,可称得上是时尚潮流风向标,上海夜生活的第一块招牌。
  贝都维还是生平头一回来夜店,左顾右盼感到特别新鲜,“李锐谦你来过这里吗?”
  李锐谦却表现得相当淡定,“偶尔。”
  贝都维难以置信地看看李锐谦,不过很快,他就发觉一道来此的追梦人话剧社都是夜店常客。一个叫Victor的服务生热情地上前与王恩泽打招呼,高山熟稔地开了卡座,让Victor取来他寄存的洋酒。高山把一个随身带来的黑色小包扔在茶几上,宋东东动手打开包,掏出三支雪茄,用一把银色的火焰枪似的打火机点燃,递给高山一支,刘水一支。东东见贝都维吃惊地瞪着火焰喷枪燃烧雪茄的样子,笑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支,贝都维直摇头。
  “哎呀,你个老烟鬼,就抽死你自己吧,别带坏了我们单纯的小贝。”丁香撒娇地握起两只粉拳捶打东东,“你们抽烟的人坐到边上去点,我们玩儿我们的。”
  四眼汪点了绿茶和果盘,等洋酒和绿茶端上茶几后,他便动手调起酒来,递给每人一杯。贝都维连称自己要开车不能喝酒,李锐谦拍拍他的肩膀,手掌暗暗用力,“今天可以喝哦,等下打车回去好了。”贝都维没法,只得接了酒杯。丁香在一旁起哄拍手叫好。
  林汶静谢绝了洋酒,“我不喝这个呢。”
  王恩泽过来递给她一杯鸡尾酒,“专为你点的哦。”
《花园里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