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唯愿天长地久,只如此时此刻。
后来家中徒生变故,她被送进宫中当宫女,临走前,云昭对天起誓,一定等她出宫归来之日,娶她过门。
因得她身段婀娜舞姿出众,刚进宫不久就被教坊使看中,留在宫中的司乐坊做了舞姬。
那年中秋节前夕,皇后娘娘来教坊查看中秋节当天的舞乐曲目,恰好碰见她在中庭跳水袖舞。
双臂飞起春罗袖,柔若无骨娇媚生。
皇后娘娘身旁的宫女唤她过来,她伏在地上不敢抬首,细声道:“不知皇后娘娘驾临,奴婢失仪,请娘娘责罚。”
预料之中的呵斥没有来到,反倒是听到一串轻语的笑声,皇后用帕掩口止住笑,命她起身,皇后端详她一阵,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她眉眼低垂,不敢直视,福了身回道:“奴婢俞沁,来司乐坊不过一月。”
“那便是了,是我许久未来了。”皇后抬眼看了看外面,深吸了一口气闭眼沉醉道:“每逢中秋时节,这桂花的香气格外馥郁醉人,今个天气好,你也别跳舞了,陪我去御花园逛逛吧。”
她慌了心神跪下,叩首道:“奴婢不敢逾越。”
皇后弯下身子扶她起来,嗔笑道:“我一见你便觉得面善,似是以前在哪里见过,我在这宫里呆了许久,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合眼缘的,你可莫要驳了我的面子,就陪我这个妇人走走吧。”
她抬首看清了皇后的面容,慈颜善目,笑容和煦,一点也不像传言说的色厉内荏喜怒无常的样子。她抬起手臂让皇后的手搭在上面,恭声道:“奴婢遵旨。”
后来发生了一件改变她命运的事。
那日中秋夜宴跳完水袖舞,皇上看得兴起赐下一堆赏赐,把教坊史乐得合不拢嘴。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一个眼生的女官,看衣饰应是司乐坊的无疑,那个女官告诉她教坊史大人奉命临时要加一个节目,让她先在御花园水榭旁独舞,随后其他舞姬便会从水榭两旁的栈道鱼贯而入配合她。女官说着把跳那只舞所用的衣服塞到她怀中。
不疑有他,她去偏殿匆匆换好了衣服,不远处的宴席上声乐阵阵,水榭旁水雾缭绕如神幻仙境,她玉手挥舞抛出水袖就跳了起来。
她刚跳了几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跟前,想要停下看个究竟已经来不及,耳边响起了內侍宫人才有的尖嗓呵斥:“何人在此,惊扰圣驾,你有几个脑袋担当得起。”
触目是明黄色刺目的仪驾,皇上搀扶太后走在前面,身后跟随一大波嫔妃宫人,她不知究竟,匆忙跪下,“皇上万安,奴婢俞沁,乃是司乐坊的舞姬,奉教坊史之命在此跳舞。”
白色襦裙抹胸处做得极低,丰满的酥胸随着她下跪的姿势呼之欲出,腰身修得很好,勾勒出诱人的曼妙曲线。
陈婕妤微眯起眼,不屑地嘲讽道:“穿着如此暴露下俗,成何体统!我看你是算好皇上会经此路过,好在这里跳舞迷惑皇上。”
“去查。”皇帝一摆手,有內侍宦臣匆忙小跑去司乐坊取证,那太监很快跑回,跪下复命:“奴才刚去司乐坊查过,也跟教坊史确认过,并无此事。”
太后的脸早就黑沉沉的,怒道:“宫中怎会有如此事情发生,传扬出去后宫颜面何在,皇帝看着处置吧。”说罢愤怒离去。
皇上脸色铁青,拂袖哼了一声,跟随上去。
她自知被人下了套,忙不迭叩头大喊冤枉,额头磕在黑硬的石板砖上,没几下便渗出血,直到她被关在掖庭的黑牢中,她才觉得特别害怕,她怕从此要与云昭天人两隔,再不相见。
在她万念俱灰之时,牢房的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了,她抬手覆住眼睑以适应这突然而进的阳光,她的胳膊被人扶了起来,皇后微笑着怜爱地看着她,“我已查明真相,当日传你去水榭跳舞的女官已经供认不讳,她说是嫉妒你的才能才陷害你的,你是冤枉的。”
她大惊,仍旧保持一丝冷静,“娘娘可知是谁要害我?”
“我只知道那个女官以前是陈婕妤的人,可是还没逼问出什么来,她就一头碰死了。”
“陈婕妤?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
皇后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端详道:“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还有你得天独厚的才艺。那日中秋节夜宴你一舞艳惊四座,皇上一时兴起宠幸于你是毫无疑问的事,你可知道,那陈婕妤出身卑微,当初是凭什么获得盛宠,从一个末等采女一步步荣升正六品婕妤的?”
见她不语,皇后继续道:“她与你一样,也是舞艺超群,如今陈婕妤圣眷正浓,一山难容二虎,自然眼里容不下沙子。”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奴婢感激不尽。”她跪下叩头。
皇后再次扶她起来,“如今这么一闹,皇上碍着颜面不会召幸你,陈婕妤也必然不会放过你,你以后在宫里不会好过,不如出宫去吧。”
“出宫?”她惊诧一阵,明白过来,喜极而泣:“多谢皇后娘娘大恩。”
“我与你有缘,不想你冤死在宫中,但是本宫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说着皇后向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个嬷嬷从怀中摸了令牌给她,“若是出宫遇到难处,可以拿这个令牌去朱雀大街的如意铺子里找那儿的掌柜。”
她自以为碰到了贵人,欢天喜地地出了宫去,却得到云昭已经娶妻的消息。她浑浑噩噩地走到如意铺子里见到了皇后的亲信,那人帮她给皇后传了信,从此之后她便成了撷芳楼风华绝代的老板沁娘,实则暗中培植势力搜集江南的密报。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后,只不过她深谙后宫的阴暗,也许她早就被皇后选中,若是自己当初一走了之恐怕只会落个身死异乡的下场。
马车外日光融融,道旁草木稀疏。她掀起帘子,将那只金钗抛了出去。
她走之前已经把云昭一家安排至安全的地方,二皇子殿下已经在皇后那里为她求了情,自此她可以抛下一切,海阔天空,她终于自由了。
她低头看着紫苏安然的睡颜,心满意足地笑了。
数十载辗转红尘已如前尘往事,这次,就为自己活上一回吧。
第29章 生辰礼物
若兰气鼓鼓地从小径来到厢房前边的小花园,刚穿过翠障就迎面撞上一人,那人揉着发酸的鼻骨,竖起玉指就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待看清来人就立刻住了口,换了微笑福身道:“江二小姐,奴婢没看清楚路,奴婢一时心急,并不是要骂你。”
若兰被撞得一个趔趄,稳了步子说:“是我走得太急,不能怪你。”又问她:“我阿姐呢?”
半夏柳眉上挑,扶了扶髻上一枚精致的闪着金光摇晃珠色的发钗,微笑回道:“少夫人在书房练字。”迟疑一下,低声道:“大少爷也在呢。”
“哦。”若兰撇撇嘴:“半夏姐姐,你去忙你的去吧。”
小花园中秋菊开得正艳,花团锦簇,曲曲盘盘,凝香满院。若兰信手掐了一个黄色的大立菊花苞握在手中一瓣瓣撕了起来。
“菊吐青蕊,破霜而开,你怎忍心这么糟蹋它们。”忽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若兰微侧目,见慕容泽闲庭阔步来到跟前,一恼便把那菊花猛掷在地上。
刚欲转身,下巴处一凉,被慕容泽用折扇将脸扭了过来。在常人看来这是很轻浮的举动,但若兰被怒气糊了脑并不以为意,抬手甩开折扇,双手叉腰,气鼓鼓道:“连你也要欺负我。”
慕容泽看她衣裙素淡,玉面桃腮,自有一股清灵之气,却杏目直瞪鼓着腮帮,心中觉她万分可爱,一时失了笑,待清咳两声回归严肃,道:“告诉师父,是谁欺负了我的若兰?”
若兰知他没个正经,但听到“我的若兰”四个字心中微甜,朝他呸了一声,便平心静气一五一十地将缘由与他说了。
原来她今日路过前院,偏巧碰见二夫人坐在小亭子里嗑瓜子,远远就听见她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堂堂江二小姐,多日不见,差点没认出来。若只看这身穷酸打扮,我还以为是哪个院里的洒扫婢女呢。”
《莲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