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这个我也不确定。他们说她显得很慌乱,迫不及待地想把话说完。他们试过逼她,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要改口,但她只是变得更加紧张不安。她坚持说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罗伯特·布鲁克斯先生,而这一点他们倒是的确相信。”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会说这番话太过敷衍了。布鲁克斯对她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重要的?”
  “实际上没有。他问能不能看看奥莉维亚入住的房间,但当埃文斯夫人带他去看时,他只是盯着那张床看了会儿,然后走到窗边,眺望沙滩。她说他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沙子的颜色,但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沙子不就是沙子的颜色吗。就这些。哦,还有,他不停地看手表。他也许意识到当地警察随时会过去,因为我们昨天晚上告诉过他。但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很有可能是在回家的路上,或至少我们希望如此。我已经派人去查看摄像头了,看看我们能不能在A55或M56公路上拍到他,如果不能很快发现他,就要扩大搜索范围了。”
  “一有新消息就向我汇报,我想在罗伯特·布鲁克斯一回来时就和他谈谈。”汤姆排解着内心的郁闷,向后靠在椅子里,“你对所有这一切是怎么看的,贝基?把你的本能反应告诉我。”
  贝基耸耸肩。“我觉得布鲁克斯有嫌疑。”
  “因为什么?”
  “我不确定。我老是回想起他曾独自带孩子们出去过一次,有没有可能他对孩子们做了什么,并杀了奥莉维亚?孩子们退学了,他却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有我们在垃圾桶里找到的那张日程表,对此他也没有真正的解释,对不对?但他似乎在监视着奥莉维亚的一举一动。”
  贝基说得没错。他们曾问过罗伯特为何做这种详细的日程表,他坚持说这么做是为了帮助奥莉维亚,但汤姆看不出能起到什么作用。从日程表上也可以看出奥莉维亚就是在罗伯特回家前离开的,但记录从学校接孩子的时间完全没有必要。
  “吓坏我的是关于整件事的想法。”贝基说,好像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做了个鬼脸,“如果那仅是以防忘记什么事情的记事本,倒没什么,但上面列的事特别琐碎详细。说真的,我真吃惊那上面居然没有记下她什么时候去上的卫生间。还有那个上锁的书房,我们有必要更仔细地查看那台电脑,昨天晚上他根本就不想让我们看得太仔细。我的每一个直觉都在强烈地提醒我这对夫妻之间完全缺乏信任。”
  “还有那条遗失的床单。”汤姆补充道。搜查房子的时候,米歇尔警员注意到主卧的床单不见了,他又去查看了楼梯平台上的脏衣桶,里面什么都没有。杂物间里放着洗衣机和转筒式干衣机,但它们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当然床单可能洗了,被放回到晾衣柜里,但床的其他地方都整理过,似乎有点不正常。
  贝基摇摇头。“搞不懂是什么情况,当然了,我们把这点做了标记。”
  “我猜没有从医院得到什么好消息,当地电视台也没有播放什么消息吧?”
  “没有发现一个徒步带着三个孩子的女人,而且既然她没有开车,那车辆检查就没有什么必要。我们也查看了她最近的通话,什么都没有——她似乎没有用手机。”
  汤姆双手交叉,放到脑后。“罗伯特·布鲁克斯说他每天都和妻子视频通话,她都在家。但我觉得那栋房子好几天都没有人住了。那里积满了灰尘,你可以将那归结为房子打扫得不干净,但有谁会给垃圾桶消毒却不除尘?更确切地说,垃圾桶里什么家庭垃圾都没有。清洁工周二来过——就在他们失踪的三天前。”
  “我知道,而且我也查看过冰箱。”贝基说,“没有任何过期的食物,也没有牛奶这种不能长久存放的食品,里面一棵蔬菜的影子都没有。”
  “换言之,我们找到的那张日程表上写的都是谎话,罗伯特·布鲁克斯对我们发誓说她直到周五都在家。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丢。”汤姆再次把身子往前探,“当然了,除了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贝基从她紧握的一堆纸里抽出一张递给了汤姆。“我们正在设立一个专案组。我们将走访他们的邻居,看看是否有人在过去两周看到过奥莉维亚·布鲁克斯,还会派人再去和校长谈谈,以对整个‘家庭教育’的谎言有更清楚的了解。我们也要看看那几台电脑——一共三台,目前我们只有那两台手提。尽管没有照片有点棘手,但我们还是通知了媒体。我们将向奥莉维亚发布紧急请求,让她和我们联系,如果她还活得好好的,当然了,我们会保证替她保密等等。我们将试着从孩子们的派对、学校出游等方面看看有没有孩子们的近照。我们还要去查看布鲁克斯一家人待的那家旅馆的录像——尤其是停车场——看看他对去安格尔西岛探望自己妻子一事是否撒了谎,但那现在似乎不重要了。你认为呢?”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查查这件事。我不信任罗伯特·布鲁克斯这个人,贝基。他有些不对劲。他在掩饰什么,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如果我推断的没错,是他谋杀了她,可那些花呢,还有其他礼物怎么解释?那些表明他以为自己回家后会看到他们,你不这么认为吗?”
  “未必。”汤姆正准备发表另一个险恶得多的看法,办公桌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会被称为“静音”模式,因为在他看来这比轻轻的嘟嘟声更让人分神。他看到是上司打来的。
  “菲利帕,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他问道,内心却忍不住叹息,考虑到她对这个案子的兴趣,他觉得这会儿她必定已经知道昨晚瑞安引人入胜的表演了。
  但他错了。
  “几年前,罗伯特·布鲁克斯带孩子们去度假或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的时候,我自然是基于事实写的报告,但当时我觉得整件事有点奇怪,于是决定附上一张我写的对那家人印象的便条——这个好方法好像还是你教给我的,汤姆。”
  这的确是菲利帕难得的对人的夸赞,但汤姆决定什么都不说,让她继续。
  “我写下了几件和现在可能相关的事情。其一是,我不知怎么地认为罗伯特好像对自己相当满意,尽管表面上他对妻子的悲痛和困惑表现出同情;另一件就是,我们从学校那边得知贾丝明保留了她亲生父亲的姓,而且谈起亲生父亲来就像她见过他似的,总是用现在时。我们当时没有多想,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是这样,但在我们认定他们四个被埋在后花园之前,我想你应该看看是否能查出丹纳什·贾罕德在哪里。”
  14
  “我和上司上床了。”
  汤姆·道格拉斯正准备从洁净的小硬板纸杯里喝上一口浓缩咖啡,贝基突然冒出这一句。真相来得毫无预兆,像个完全不合逻辑的推论,汤姆只能认为贝基一直在慢慢鼓起勇气,向他透露忧形于色的原因。
  他喝了一口咖啡,等待着。
  “这就是我这么痛苦不堪的原因。我和该死的上司上了床。”贝基重复道,声音里有一丝战栗。汤姆扫了她一眼,而她却移开眼神,朝车窗外望去。
  他们把车停在布鲁克斯家所在的马路的前方,等待罗伯特回来。摄像头采集到他正在M56公路上朝这个方向行进,所以他们相当肯定他在回家的路上,决定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尽管贝基已经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在一边等待一边喝着在路上买的迫切需要的咖啡时,他们还是试着对奥莉维亚·布鲁克斯遭遇了什么做出了几种不同的推测。
  汤姆在驾驶座上转动身子,好使整个身子略对着贝基,想让她知道他在聆听。他给了她一点儿时间,看到她的肩膀起伏了一下,好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回头面向前,透过风挡玻璃直直地盯着前方。汤姆看到她那张忧郁的脸上双唇紧抿。
  “我就猜肯定是这种事。”他说,让声音保持平静。
  贝基转身面对他。“什么?你听说过什么吗?有人告诉过你?”
  “别担心——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你想跟我细细讲讲吗?比如是哪个上司?”
  贝基又扭头面向窗外。“彼得·亨特。”
  至少也得是一位侦缉总警司,没想到还真是他那位上司。自从彼得·亨特接替詹姆斯·辛克莱的职务后,汤姆就没有喜欢过他,哪怕那时候汤姆还在伦敦警察厅工作。彼得是个好警察,这点毋庸置疑,他对待案子像对待电子数据表上的条目一般痴迷,是那种五十过半还自认为年轻并紧跟潮流的男人。他总是假装跟风最流行的音乐,而不太明白实际上他无法跟上。他喜欢使用自认为时髦的字眼,依汤姆之见,这只让他听上去更显荒唐。他有辉煌的事业履历,但他不仅没有因自己无可置疑的能力在小组里赢得尊重,最近反而因下属对他装腔作势的嘲讽越来越不受拥戴。和一个资历尚浅的警官有染只会雪上加霜,那种事肯定纸包不住火。
  汤姆没有对贝基说这番话。
  “我曾以为我爱他。”她继续道,“他是那么殷勤、体贴。我们一个月只能见三四次面,但下班后他总是不停地给我打电话,他让我感觉无比美好。”
  汤姆闭上眼睛,忍住一声呻吟。他知道彼得·亨特已婚,还见过他那讨人喜欢的妻子。尽管如此,他丝毫不为彼得搞婚外情感到诧异。倒是贝基更让他感到吃惊。
  “我知道这么做很傻。我知道他结婚了,但还是被他迷住了。”
  贝基沉默了好一会儿,汤姆想该他开口了。“你不是第一个被像他那种人迷惑的女人,你知道的。说来说去还是老一套,金钱、权力和名望,这些是出了名的强大春药,彼得手握大权是肯定的。我猜你和他现在结束了吧?”
  贝基干笑了一声。“那是肯定的。他妻子来找过我。”
  汤姆不知道该更同情谁,但肯定不是亨特。
  “她告诉我她丈夫喜欢受人崇拜,这十分不幸,并说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说我爱彼得,她嘲笑我,说我把迷恋和爱情混为一谈,我该长大了。她还说我对爱情抱着理想化的观念,爱情不光是激情的夜晚和鲜花。总而言之,大意是这样。”
  亨特夫人说得很中肯,风花雪月的日子总是那么简单。汤姆的思绪飘到了利奥身上——她不敢让他靠得太近,害怕在一起是分开的前奏。他不能逼她放下戒备,只能等待或者向前。他把思绪重新拉回到贝基身上,后者显然想把满腹心思一吐为快。
  “我问她,如果这不是第一次,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吗?她告诉我她鄙视彼得的软弱。他在她眼里不是个男人,深深地伤害了她。但爱情和许多东西相关,她很早以前就明白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你对此怎么看?”
  “她可能是对的,反正我是肯定从来没有体验过完美。你呢?甚至连我们毕其一生所爱的那些也极有可能不是完美无缺的。”
  贝基沉默了片刻,汤姆接着讲道:“我相信你和彼得拥有过美好的时光。偷偷摸摸本身就令人陶醉。在你们共度的短暂时光里,你们会把全部身心倾注到彼此身上。而在家里,他可能是个希望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说话的时候嘴里塞满了食物,或者看电视的时候扯脚上的死皮,或在床上放屁。”
  这句话至少让贝基漾起了一丝笑意。
《笼中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