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赵梦龙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刚才你在竹林里追我,还喊我的名字。我听见了,觉得那声音特别像老孙,可把我给吓坏了。”
  “难怪你跑得那么快!”
  “我还以为是鬼追来了呢!”
  “要真有鬼,你还能跑得掉?”
  “反正是把我吓得够呛!”
  “对了,你半夜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服务员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觉得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儿。”李艳梅犹豫了一下,没有把纸条的事情讲出来。
  “真的没有别的事情?”赵梦龙不无猜疑地看着李艳梅。
  李艳梅摇了摇头,迈步向前走去。
  两人回到宾馆,在李艳梅的房间门口分了手。赵梦龙小声关照:“你有什么事情,可一定得告诉我。”李艳梅点了点头,进屋了。
  第二天早上,李艳梅等人起床后相继来到餐厅。赵梦龙的脚还有点瘸,但他走得比较慢,尽量掩饰着。李艳梅看在眼里,也没有问。坐在餐桌旁,他们互相谦让,不肯先盛稀饭,而且大家的神态都不太自然。
  钱鸣松瞪着眼睛说:“怎么啦?你们都怕这粥里有毒哇?我不怕,我先盛。”
  周驰驹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你的心里当然最清楚啦!”
  “你是什么意思?”钱鸣松一边盛粥一边说,“想报昨天晚上的一箭之仇吗?”
  “不敢。”周驰驹起身盛粥。
  吴凤竹说:“都什么时候啦?你们还有心思斗嘴。”
  大家慢慢地吃着,没有人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李艳梅似乎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昨天夜里你们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什么特别的事情?”钱鸣松和吴凤竹异口同声问道。
  “真是奇怪得很。”李艳梅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声说道,“我昨天晚上明明听到有人走到我的门前,但是开门去看时却什么人都没有。”
  “你也是遇到‘黑云仙’了吧?我记得……”周驰驹欲言又止。
  “你记得什么?”李艳梅追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走嘴了。”
  “你有什么话就说嘛。别说一半又咽回去,让人家怪闷得慌的。”吴凤竹嗔怪自己的丈夫。
  周驰驹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脸上,不太情愿地说:“我是说,我记得老孙到这儿的第一天晚上也遇到了这种事情。大家还跟他开玩笑,说他遇到了‘黑云仙’嘛。”
  “是啊,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这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李艳梅似乎在自言自语。
  “你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钱鸣松的声音很认真,但脸上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李艳梅看着女诗人,犹豫着,似乎心里正经历着激烈的斗争。别人此时也都看着李艳梅,等待着她的回答。李艳梅终于下了决心,“我在门口捡到一张纸,上面没有字,只画了一只黑蝙蝠,样子怪得很。”说着,她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纸,放在餐桌上。
  钱鸣松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我今天早上也在门口捡到一张。”
  这时,另外三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了句,“我也……”于是,他们每人都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都画着一只相同的黑蝙蝠。
  五张相同的纸,五只相同的黑蝙蝠。
  五个老同学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第12章 昏暗的教堂
  1998年的秋天,法国南部的雨水似乎比往年要多一些。乌云笼罩着小小的山城,把黄昏提前送进大街小巷。来自地中海的风把细密的雨滴泼洒在玻璃窗上,发出刷刷的声响。
  何人默默地坐在窗前,透过朦胧的雨雾,望着近处那些黄墙红瓦的楼房和远处那些黑绿相间的山峦。他记得,在蓝天白云下,那座高高的圣·维多利亚山峰是多么醒目和与众不同。在平缓圆滑的山峦中间,它那挺拔的火山口形状的峰巅显得异常高贵。在暗绿色的山林中间,它那晶莹的闪着白光的岩石显得格外圣洁。然而,此时此刻,在乌云下,在雨雾中,它却变成了一座浑浑噩噩的黑色秃山,几乎与周围那些平庸的山峦没有任何差异。
  埃克斯市坐落于马赛市北面的群山之中。虽然它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而且方圆不过数公里,人口不过数万,但它的名气并不小。据说很多法国人都向往这座小城市,因为这里的生活质量仅次于巴黎。这里既有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又有美丽的自然生活环境。早在两千年前,这里就形成了村镇。到公元9世纪,埃克斯已成为法兰西南部普罗旺斯伯国的首府,因此其市内和周边留下了许多名胜古迹。地中海季风的频繁光顾和四面山林的精心养护,使这块群山中的盆地冬暖夏凉,气候宜人。那些被枝叶繁茂的梧桐树遮蔽的大道,那些店铺鳞次栉比的老街,那些以黄色和红色为主调并配有精美雕塑的建筑,以及那座高高的可以随天气变化而由白色变成黑色的圣·维多利亚山峰,吸引着来自法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游人,令他们沉醉痴迷,流连忘返。
  也许,何人是个例外。他来到这个小城还不到一个月,但已产生了离去的念头。特别是在这阴云密布、细雨连绵的天气里,伴随在他心中的只有浓浓的乡愁和淡淡的寂寞。他反复自问,你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到这个陌生的小城?他可以找出许多理由,但是没有一个能令自己满意。
  在这里,他感受到强烈的异国情调。他居住的阿伯拉姆旅馆也带有似乎只能在电影中才能领略到的神秘色彩。这是一座土黄色的古堡式建筑。墙壁用花岗岩石砌成,给人浑然一体的感觉。门窗很高,上部呈拱形,看上去都很坚固。通向阳台的门是双层的,里面是木门,外面是铁门。木制的玻璃窗外还有用厚实的木板条做成的卷帘,由粗铁链连接。与门窗相比,卷帘显得破旧不堪。楼顶上有两个高高的拱形钟楼,但是没有钟。通向钟楼的门紧锁着,那段楼梯上积有很厚的尘土。他住的房间是顶层,就在一个钟楼下面。房间不太大,但是很高。室内的陈设简单而古朴。在这里,他能得到一种与以往不同的生活体验。然而,这就是他所追求的吗?
  窗外的雨水被愈来愈猛烈的阵风吹得歪歪斜斜,一轮接一轮地冲刷墙体和窗户。何人不忍心再听那玻璃窗在暴雨冲击下发出的呻吟,便用力拉动室内的铁链,把窗外的卷帘吱吱呀呀地放了下来。室内顿时安静了许多,但是他的视线也就被禁锢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了。
  何人看了看桌子上的武夷山旅游图,但是那红红绿绿的图标和密密麻麻的小字让他心烦意乱。他把目光移向窗户,那已没有漆色的木卷帘使他看到了时间的痕迹。
  时间是人类无法改变也无法抗拒的力量。任何人都要经受时间的侵蚀和消磨,无论你是王公贵族名人伟人,还是平民百姓庸人小人;也无论你是四处奔波忙忙碌碌,还是置身一隅寂寞孤独。
  何人的感觉很奇怪。生活在喧嚣的大城市里,他向往无人推攘无人搅扰的宁静生活。然而,真的过上这种近乎世外桃源的生活时,他却没有了享受宁静和悠闲的心情。他的心底又升起对闹市和熟人的期盼。也许,人们正是因此而永远不知满足。也许,人们正是因此而永远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天空中的乌云被风驱赶向东方,西边的蓝天便带着光明向东推进。雨终于停了。何人又拉起木窗帘,看着越来越亮的天空。忽然,他看到东方的天边挂上一抹彩虹。开始,它的颜色很淡,而且是断续模糊的。后来,它渐渐清晰起来,浓重起来,连接成一架高大完整的拱桥。雨后的山峦和楼宇都在彩虹的辉映下显得靓丽和清秀。
  他凝望着,忘记了乡愁,也忘记了时间。这是静止的幸福。他不想从这意境中走出来,便竭力冻结自己的思维,凝望着,感觉着。
  一阵悠长的钟声传入耳鼓,打破了静止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循声望去——钟声是从东北方向那座教堂传来的。那教堂的土黄色尖顶高高地耸立在周围的红色楼顶之上。那是教堂的钟楼,一座哥特式建筑。那楼顶非常尖细,顶端有一个金属的十字架,在彩虹下反射出绚丽的辉光。他曾多次站在阳台上眺望那座教堂,想去观看却不知何时开放。
  此时此刻,那教堂钟声是如此深长如此悠扬,执著地钩走了他的魂魄,使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下楼去。
  街道两旁的楼房阻隔了视线,使他无法看到教堂的尖顶,他凭着感觉向东北方向走去。小城的街上平时就行人稀少,此时就更难见行人了,只有一些车辆溅着水花从街心疾驰而过。他走过几条狭窄但很干净的街道,拐了几个弯,终于看到那座已然饱经风霜的教堂。
  在近处观看,这座教堂并不像他在远处眺望时那么宏伟壮观。教堂的墙体是用黄色的大方砖砌成的。有些砖的光面已然剥落,露出了粗糙的砖芯。墙面还染上一片片黑褐的颜色,如同患了皮肤病的巨人。两扇红色的大门面向西方。门两旁各有一根白色的大理石门柱,上面也都有岁月留下的污痕。
  教堂门前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池中有一个侧卧的石雕神像,一股清泉从其身下汩汩流出,然后从雕像底座漫入池中。此时,广场上非常安静。在夕阳的辉光下,一群鸽子在水池边慢条斯理地觅食,一个男青年坐在教堂门旁的石阶上专心致志地写生。何人不忍心打破这宁静和谐的氛围,便从北边绕过广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
  他推开红色的大门,里面是一个黑木的门斗。再推开侧面的小门,走进去,站在高大的教堂里面。在外面时,他没有想到里面会如此高大。他的心被这建筑内部的恢弘气势震撼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观看着。
《无罪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