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李艳梅笑道:“看来鸣松诗兴大发了。”
  钱鸣松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对李艳梅说:“其实,你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到这里来打坐参禅,肯定特有悟性。”
  李艳梅忙说:“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我可不敢。”
  “那怕什么?有佛爷给你做伴儿嘛!”钱鸣松说着,转身问女服务员,“小姐,你们宾馆有佛爷吗?”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等候的女服务员抿嘴一笑。“没有佛,但是有仙,因为武夷山是道教的发源地,而且我们宾馆的名字就叫‘五云仙’嘛。”
  “是吗?在什么地方?我们能看见吗?”钱鸣松说话很快。
  “您不要着急,有福分的人,自然能够看到啦。”接下来,女服务员像导游那样,用甜美的声音介绍道,“我们这个宾馆的特点就是要让客人们经常感到新奇和意外。客人们住在这里,都会发现一些预想不到的东西,碰到一些新奇的惊喜。俗话说,有‘心’才有意,有惊才有喜嘛。我希望各位做好迎接意外的心理准备,也希望各位能够喜欢我们宾馆为客人安排的一切。”
  钱鸣松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瞟了赵梦龙一眼,可惜后者没有注意。
  众人走出天井,又穿过一条长廊,便来到黑云仙楼。女服务员带着他们从建在楼房西端的楼梯走上二层,迎面是狭长的走廊,一直通向楼房的东头。走廊的地面铺着深绿色的地毯。走廊的南面是一间间客房,北面是一个个呈不规则云朵状的玻璃窗。玻璃都是深茶色的。因此,人们隔窗向外望去,即使是晴天白日,也会有黑云密布的感觉。
  女服务员打开六个房门。他们略经商量,便决定按赵、钱、孙、李、周、吴的顺序,分别住进201、202、203、204、205、206号房间。赵梦龙住在最东边的201房间。他发现走廊尽头没有楼梯,但有一个紧锁的小门,门上画着一团奇形怪状的乌云,便叫来女服务员。“小姐,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
  女服务员含笑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们这里有仙吗?这就是专门给‘黑云仙’留的房间啦。”
  “什么?黑云仙还有房间?”钱鸣松好奇地问。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
  女服务员又像导游一样熟练地介绍道:“我们宾馆的每栋小楼上都有这么一个房间,供五云仙使用。这个房间常年锁着,我也没有进去过。但是听老人们说,这五云仙都是有着数千年道行的仙人。他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但一般人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特别是这位黑云仙,只有那专做坏事的恶人才有机会看见他,而且会受到他的惩罚。各位都是好人,自然也就无缘见到黑云仙喽。不过,这些都是当地人的传说。各位若信便信,不信便当做笑话好啦。”
  钱鸣松见屋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四行黑字,是一首七言绝句,下面署名为唐朝仙人吕洞宾。她大声念道:“独上高峰望八都,黑云散后月还孤;茫茫宇宙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
  周驰驹在后面说:“这里有三个男儿,两个丈夫。”
  钱鸣松转回身,瞪了周驰驹一眼,一本正经地对赵梦龙说:“梦龙,万一夜里‘黑云仙’回来休息时走错门,进了你的房间,你可别忘了招呼我一声,让我也一饱眼福哦。”
  赵梦龙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说:“那好啊,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吧,咱们规定个暗号。我敲墙怎么样?三长两短。你一听见信号就赶紧跑过来。”
  周驰驹说:“三长两短,那不是紧急求救的信号吗?”
  孙飞虎说:“对呀。你们没听那位小姐说,‘黑云仙’是不见好人的。他要是去找梦龙,那肯定是凶多吉少啦!哈哈哈!”
  周驰驹追问:“你的意思是说,梦龙是恶人啦?”
  还没等孙飞虎回答,李艳梅抢先说道:“善恶本来就是相对而言的,也是针对不同人来说的。这世界上既没有绝对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既没有对谁都善的人,也没有对谁都恶的人。只要多行善事,剪除恶念,就是人生正道了。”
  周驰驹笑道:“这可撞在艳梅的枪口上了。”
  钱鸣松接过话题说:“我这里有‘梦龙诗’一首,送与各位共勉: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劝君莫把欺心传,湛湛青天不可欺。孙局长,我背得对吗?”
  李艳梅诧异地问:“梦龙诗?梦龙也写诗吗?”
  钱鸣松笑道:“这梦龙不是赵梦龙,而是明朝的冯梦龙。”
  孙飞虎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但很快就被他用笑容掩饰了。“我说嘛,从来没听说赵梦龙也有写诗的雅兴啊。”
  赵梦龙慢条斯理地说:“我真羡慕你们,这么快就找到当年的感觉啦。”
  吴凤竹说:“就是,当地人的一个传说,瞧你们这个借题发挥劲儿。要我说,甭管他善也好恶也好,还是别见什么‘黑云仙’的好。”
  李艳梅说:“对,黑色本身就不吉祥,它代表的不是邪恶,就是死亡。你们看这间小屋门上的黑云,那形状就很诡异!”
  钱鸣松后退两步,仔细看了一番,煞有介事地说:“我看这云的形状有点像龙,又有点像虎,还有点像马。这不正应了我们这三位男士的名字嘛!”
  赵梦龙说:“你们再这么说,我可就申请换房啦。怎么样,哪位愿意做‘黑云仙’的邻居呀?”
  钱鸣松忙说:“梦龙,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怎么会信艳梅吓唬你的话呢?黑色有什么不好?我就最喜欢黑色啦。黑色是三原色的组合,其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美。要不信,你们就问问咱们的美学老师。凤竹,我说得对吧?”
  吴凤竹认真答道:“不同民族的人对颜色的审美观点有所不同。不同职业的人对颜色的审美观点也有所不同。特别是诗人,他们眼中看到的东西往往和我们普通人眼中看到的东西大不一样。”
  周驰驹说:“得,改学术研讨会了。”
  孙飞虎附和道:“就是,咱们又不是来开学术研讨会的,就别探讨专业问题啦。要我说,幸亏你们没让我住在最里边那间,否则整夜提心吊胆的,就连我这特别能睡觉的人恐怕也得失眠啦。哈哈哈!”
  钱鸣松撇了撇嘴,“当官儿的人就是自私!”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笑一番,又问了女服务员一些关于饮食起居的问题。女服务员耐心地做了解答。最后,她说:“我姓沈,就负责这栋楼的服务。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服务台就在一层楼梯的旁边。另外,我们宾馆各楼服务员的服装花色都不一样,黑云仙楼的都是黑花。我最后再说一句,这个小屋,你们可绝不能进!”
  天黑了,五云仙宾馆笼罩在神秘的氛围之中。灯光在树影中摇曳,鸟鸣在微风中游荡。花草的香味中浸透着潮湿的水气。关闭的门窗后流泻出模糊的私语。黑云仙楼的门打开了,六人鱼贯而出,沿着长廊,有说有笑地来到餐厅。
  酒菜上桌后,这六人很快就丢开各自的地位和身份,无拘无束地推杯换盏,插科打诨。平时在上级或下级面前,在家人或邻居面前,他们总得装模作样。只有在老同学面前,他们才难得放松。随着酒精作用的增长,他们的话语越来越多,越来越随便。他们仿佛都年轻了许多,说起话来少了几分城府,多了几分天真。他们回忆当年的趣事,畅谈人生的感悟。
  有人让女诗人赋诗,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可无诗。
  钱鸣松并不推辞,张口吟道:“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岁村;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
  “好!”孙飞虎带头拍手,不无感慨地说,“好一个‘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不过,我怎么听着耳熟啊?鸣松,你这诗里有没有著作权的问题啊?”
  钱鸣松很认真地看了孙飞虎一眼,一本正经地说:“绝对没有,因为那个著作权早就过期了。”
  “作者是谁?”
  “苏东坡,苏老先生。”
  李艳梅看了看丈夫和钱鸣松,说道:“那好啊,咱们就借苏老先生诗中的话,‘已约年年为此会’,每年都搞一次聚会,怎么样?”
  众人举手赞同。
  赵梦龙坐在一旁,看着孙飞虎和李艳梅,不无羡慕地说:“常言道,人生难得一知音。我看飞虎和艳梅是非常幸福的一对儿。而且,他们是‘一官一学’。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真是最佳搭档啦!”
  钱鸣松很有些不以为然,“要我说,弛驹和凤竹才是幸福的一对儿哪!他们那叫‘一家两制’。根据现在的国家政策,这就是梦幻组合啦!”
  孙飞虎说:“算了吧,我代表弛驹说句不怕两位夫人生气的话。我们这些误入婚姻‘围城’的人,早就落后于时代潮流啦!像梦龙和鸣松这样的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才是真正的既风流又潇洒哪!”
《无罪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