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哈格德笑了起来:“哈哈,这大概跟研究体细胞成长曲线或追踪酶的移动差不多难吧。”
  高尔特也笑了起来。“你也许会度过一段令你倍感不快和意外的日子喽,”他预言道,“世界唯一的神秘之处,在于她的复杂性。她不会像魔术师或灵媒那样,故意欺骗你。这其中的区别非常大。诡计能够骗到你,是因为它运用了一些非常简单的欺骗手法——以此来搅乱你的逻辑。你的逻辑积累越深厚,思考习惯就越固定,你的思维就越容易短路,越容易踏入他们的陷阱。相比科学家来说,毫无逻辑的孩童,才是魔术师最头疼的观众。你是个怀疑主义者。听听吧!”
  高尔特倾身向前,手指轻敲着桌面。医生和沃尔夫都立即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一种仿佛鬼魅在敲击木头发出的声音。没人看得见声源在哪里。这声音起先低沉,接着变得重复、稳定而响亮。
  “你不是很逻辑吗,”高尔特下了挑战书,“那你来解释一下啊。这是个诡计手法。”
  很明显,哈格德无计可施,但他也并未因此感到困扰:“我记住你的话了,高尔特。但是如果你来我的实验室进行表演,在我可控的精确条件下再次进行表演,我敢打赌我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啊,”杜德利·沃尔夫不由分说地插嘴进来,“你是能搞明白。别跟他吵嘴了,高尔特。他要是真用试管和检流计来研究这实验,那他肯定会很头疼。上次我们用这种实验方法破解了克莱默的诡计,但整整花了六个月。”
  沃尔夫转向医生说:“你刚刚提到了老年的事。你以前承诺过,你会认真对此事进行研究的。理论上说,人类的寿命在现有的寿限基础上,有可能大幅突破。有一些鹦鹉都能存活一百年以上;一些像乌龟之类的爬行类,能够存活两百年以上;某种鱼的寿限在七十年以上;有的北美红杉树龄长达三千年,枝叶组织依然未见衰老。单细胞生物,除非出现意外的状况,否则是不死的,拥有永恒的生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活在地球上的生物理应失去生命。但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在老鼠、猫和狗的身上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给我快点找出生命的真相呢?”
  “明天!”哈格德医生站起来,从胸口衣袋里取出一本笔记本。他当着沃尔夫的面把笔记本丢在桌上,“我现在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相当确定,那些微生物不死的秘密就在这笔记本里。我已经提取了——”
  沃尔夫急忙翻着书页,愁容满面地看着复杂的化学公式和图标,这些内容都在阐述果蝇——这位科学家的老朋友,有着怎样的生命周期。
  “好吧,”他说,“我等会儿再听你的讲座。如果真的很有意义,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除了时间我不能给你,因为我自己所剩的也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你们给我记住,我不会对你们的任何无意义的实验进行投资,不管那实验和想法多么精妙有趣。我只要确切的结果,而且我要——”
  沃尔夫停住了嘴,转脸向门。一个瘦弱的、面带菜色的人悄悄地出现在那儿。他站在门边,脸上一副忧愁的表情,双手紧张地摩擦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抱歉,沃尔夫先生。我必须跟您私下里谈一会儿。”
  沃尔夫皱起眉毛:“不能等等,唐宁?”
  唐宁摇了摇头,他说:“不,先生。这事非常紧急。他——”
  沃尔夫站了起来。他说了声“抱歉”,然后迅速走向门口。
  阿尔伯特·唐宁是沃尔夫的私人秘书。他的出现总是静悄悄的,就连他身上穿的衣服都仿佛保护色一般,与墙纸的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分辨。他太普通了,很少有人会看他两眼。人们都无法想象这个虚弱得像贫血症患者一样的人怎么能在沃尔夫身边干满两年秘书工作,要知道,沃尔夫在过去可是个炒秘书比刮胡子还勤快的人啊。
  但是唐宁比他们坚持得要久得多。他对沃尔夫私人枪械收藏的悉心照顾,算是一个原因吧。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精确得如同机器人一般的工作效率,在沃尔夫暴烈的性格面前,他居然能从容地穿梭自如。
  唐宁跟沃尔夫说着话,他声音压低,语速极快。高尔特和哈格德一个字也听不出来,但是他们看到百万富翁的浓眉因为惊讶而扬了起来。沃尔夫转脸扫了他们一眼。
  “我马上就回来。”他说了句,接着立即冲出门去。他口中喷出的雪茄烟雾也显现出急躁而愤怒的形状。
  唐宁紧随其后,像高尔特喜爱的鬼魂们一样安静地消失了。
  “以后有机会你该调查一下唐宁,”医生一边倒了杯酒,一边半开玩笑地说,“就算他真的是蛇神,我也不会惊讶的。”
  刚刚哈格德在沃尔夫面前大出风头,高尔特对此耿耿于怀,不过他还是打算戏弄他一番。高尔特没有作出任何回答,然后不久,哈格德又听到了那鬼魅般的敲击声——轻柔且带着嘲弄的意味。
  杜德利·沃尔夫急匆匆地穿过楼梯,走向书房。他一向不稳定的血压在最近几天又升高了起来。今晚发生的事情也对他的身体没什么好处。而现在,就在他马上要狂怒之前,书房里确实发生了某些奇怪的事。
  他这次可是真的暴怒了。
  
第03章 深埋他
  唐宁刚刚的报告讲的是一个陌生人的事,这个阴险的家伙神秘地出现在了宅子第二层沃尔夫的书房里。唐宁还询问过管家,但管家宣称根本没见到过这个人。
  当时,秘书走进书房,发现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正在书房里冷静地检查着沃尔夫的一些私人文件。唐宁进来的时候,那个陌生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和困扰,也没有打算逃走。相反的,他拉上了抽屉,顺势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声音冷静而清晰地说着:
  “跟杜德利说我要见他,现在就要。”
  唐宁一直都管理着沃尔夫的时间表,他为沃尔夫制定的时间表一直都是精确到分钟的,所以这意外情况让他有些郁闷。他抗议了几句,问了那个人几个问题,但他一个都未回答,只是用很冷静的语调命令他道:“把沃尔夫喊过来!”
  当沃尔夫闯进书房的时候,他依然在那儿很平静地坐着。他是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人,但你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那种感觉。他穿着颜色非常深的大衣,围着白围巾,头戴一顶黑色的帽子,现在看起来他并不打算摘下这顶帽子。他的脸像苦行僧一样棱角分明,深陷的黑眼睛明亮地燃着火焰。他的上嘴唇蓄着薄暗色的胡须,胡须两侧与嘴边的胡子相接,下巴上则是一撮黑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方言,唐宁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不管怎么说,他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彬彬有礼的人。
  “你,”杜德利问道,“是什么人?”
  陌生人看着唐宁说:“让你的秘书出去,我跟你私下里谈。”
  他的话音里透着傲慢,而他的动作更表现着内心的傲慢,这等于是向沃尔夫当头撒了一包红胡椒粉。百万富翁的脸色就这样忽然阴沉了下来,他的声音像是轰隆隆的重型装甲车正在碾过鹅卵石。
  “你去死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这个混蛋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
  这个入侵者对沃尔夫的爆炸性嗓音攻击毫不在意,就好像他身在几英里之外的地下掩体里一样。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写满警觉和小心。他薄薄的嘴唇弯曲着,仿佛在微笑,尽管这场面一点也不幽默。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低沉而坚定的嗓音夹杂在沃尔夫的吼叫声中,“我再重复一遍,让你的秘书出去!”
  当无可争议的权威遭遇了毫不动摇的反击,情况会如何发展呢。
  沃尔夫的声音忽然变得短促而沙哑:“唐宁!打电话叫警察。”
  阿尔伯特·唐宁走到桌边,这位史密斯先生【注:史密斯是美国大姓,此处用来称呼这位不知姓名的先生,和“路人甲”的用法相似。】正谨慎地坐在一旁。唐宁伸手拿起话筒,那个人咧嘴一笑,他锐利的眼睛依然盯着沃尔夫。
  唐宁开始拨号,接着,他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用力压了压电话的叉簧。那个陌生人依然微笑着,手上捏着从电话上垂下来的线,而线的那段三英尺处,被剪断了。
  “我觉得这样做可能会有用,”史密斯说,“你太性急了,沃尔夫。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如果我在这儿当着你秘书的面说出我的来意,你就会后悔刚刚为什么没让他离开了——”他对着唐宁点了点头,“像我要求的那样。”
  “要求!”沃尔夫咆哮着,被这个人的不敬举动给激怒了,“你就在这把问题给我说清楚。直接说重点。你到底想要什么?”
  沃尔夫走近那个人,他站在那人面前,俯视着这个陌生人。他的下巴紧绷着,手也攥得很紧。那个陌生人好像并未注意到,他瞥了一眼唐宁,耸了耸肩。
  “我要钱,”他说,“这很明显吧。”他戴着手套的手滑进大衣里。唐宁屏住了呼吸,沃尔夫的右手弯曲着,准备随时出拳。
  但他们听到了纸的声音,接着看到那男人的手伸了出来,没有擎着武器,倒是举着一个长信封。
  史密斯先生把信封放在桌上,用双手拆封。他从信封里取出几张像是照片的东西,拿给沃尔夫看。唐宁偷偷瞥了一眼,瞥到了信封里装的东西。那看起来是些令人生疑的印刷品。他注意到沃尔夫的眼晴眯着,他肯定也看到了。
  沃尔夫盯着那些印刷品,忽然间,他屈服了。“唐宁,”他冷酷地说,“我来处理这件事。你在外面等着。”
  秘书有些迟疑:“你真的确定——”
  “没错,出去!”
《无棺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