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两人推杯换盏,亲热得不行。一个金吾卫双手捧出骷髅,笑道:“我把这玩意儿吊上树的时候,还担心它会摔下去呢。我说,它到底是怎么念经的?也给咱们哥几个见识见识吧。”
  乾元子也笑道:“索赤达,你就给他们开开眼?”
  原来头陀的名字叫索赤达。听乾元子这么一说,索赤达示意金吾卫道:“你把它抱抱好。”屋内诸人都安静下来,索赤达又干了一杯酒,正襟危坐,盯着骷髅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屋内真的响起来一阵诵经之声。
  抱着骷髅的金吾卫朝自己的怀里猛瞧,正疑惑着呢,乾元子忽然向索赤达的肚子猛击一拳,大笑道:“吐蕃人的肚子可真厉害,又能念经又能插刀,哈哈!”
  索赤达猝不及防,被打得咳了一声,诵经戛然而止。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韩湘正俯在窗下倾听着,突然眼角扫到动静——自己刚进来的角门被推开,又有人来了!
  韩湘吓得赶紧一猫腰,闪到窗下的一堆杂物后面。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走在最前面,身后簇拥着好几名壮汉。
  韩湘大吃一惊,来人竟是今天才认识的柳泌——柳真人、柳刺史!
  柳泌迈步进屋,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内顿时鸦雀无声。韩湘再不敢探头去看,只得躲在窗下屏息偷听。
  “我都看见了,二位今天干得不错。”柳泌的嗓音特别尖涩,听得人百爪挠心般难受,“但你二人都必须立刻离开长安,我明日启程赴台州时,你们就藏身于我的车队中,一起出城吧。这些金吾卫的甲胄也要藏好了,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这个……”索赤达仍然操着怪里怪气的唐语道,“赞普命我潜伏长安,我不敢自作主张离开啊。”
  “如果你带一个重大的消息去给你们赞普,他应该不会责怪你,反而要大大嘉奖吧。”
  “什么样的消息?”
  “是关系到你们吐蕃生死存亡的消息。”
  “真的?”
  “我说过,不会让你白干的。你附耳过来……”
  说话声瞬间低落下去,韩湘听不见了,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把脑袋向上探了探。“咕咚”一声,额头撞到了窗楣。他还没顾得上疼,就听柳泌在屋中喝道:“窗外有人!”
  韩湘撒腿便跑,从角门一径而出,沿着小巷向前狂奔。他听到后面追赶上来的急促脚步声,但无人叫喊,很显然他们也不敢暴露行踪,亦未使用马匹,总算给了韩湘一线希望。
  今天没有聂隐娘,也没有白蝙蝠,所有的咒语法术统统失灵,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两条腿。韩湘奔出小巷,前方尽是密密匝匝看不到边的铺头,原来到了西市最热闹的区域。人声鼎沸,人头攒动,韩湘抹头便朝最拥挤的地方跑过去。身后轮番响起铺面翻倒和叫骂打闹的声音,韩湘心中暗喜,又跑了一阵子,终于听不到追兵的声音了。
  韩湘拐到一座大宅的院墙下,撑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正在庆幸逃过一劫,忽觉背后又有动静,他刚想回头,头顶遭到重重一击,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
  醒过来时,脑袋上仿佛带了个铁箍,生疼生疼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周围的环境:狭窄的小屋,门半开着,秋阳洒落的青砖光可鉴人,秋风徐徐而入,带来一股好闻的药香。
  门边的案前,一个人背对他而站,正在捣鼓着什么。
  韩湘刚想撑起身,一阵剧痛从额头直钻入脑心,他忍不住哼出声来。
  “别乱动!药还没上完呢。”门边之人听到动静,手捧着一个青瓷小钵来到榻前。
  韩湘颓然倒回榻上,虚弱地问:“怎么是你?”
  “要不是我,”崔淼拨开韩湘的束发,将小钵中的药膏细细涂抹到头顶的伤处,“你此刻就白日飞升咯。”
  “那也挺好……”
  “你当真?”崔淼将瓷钵往旁边一放,恰好禾娘端着个碗进门,他冲她便道,“去把药泼了,韩郎要成仙,用不着吃药。”
  “哎呀!你……”
  禾娘却径直来到榻前,将冒着热气的药碗往几上用力一放,谁都不理,扭头便走。
  韩湘看愣了:“公主都没这么大脾气吧。”
  崔淼反唇相讥:“神仙也没你这么爱管闲事吧,快把药喝了!”
  韩湘乖乖地将药汤一饮而尽,又见几上阖着一面铜镜,随手抄起来便照:“你说我这不会破相吧?”
  “破不破,反正都一回事。”
  韩湘这才安分下来,左右四顾道:“这是哪里?”
  “你看呢。”
  “我猜……是你的巢穴!”
  “巢穴?”崔淼嗤之以鼻,“你们这些山人修炼时钻的洞方可称为巢穴吧?我这里虽然简陋一点儿,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住处。”
  “嗯,宋清药铺,我没猜错吧?”
  崔淼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湘:“奇怪,你不是故意逃到我这儿来的吗,怎么又问我?”
  “哪有啊!我都让人给追得晕头转向了……”韩湘的脸色一变,“追兵呢?你抓住他了吗?”
  “他先你一步飞升了。”
  “死了?”
  崔淼挑了挑眉毛。
  “你打死的?”
《大唐悬疑录3:长恨歌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