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狐仙从鲤伴手里拿过酒瓶,抿了一小口,说:“就是因为难喝,才要慢慢品尝,越品尝越有味道。”
  鲤伴知道,狐仙是怕花瓶女人一时之间喝多了受不了,所以把剩下的酒拿走。
  “好酒!”狐仙说。
  花瓶女人整个脸红成一片,仿佛是天边晚霞。她的眼神也迷离起来。她看着狐仙饮酒,说:“我看见过山里的猴子偷酒喝,看见过宫中的老鼠偷酒喝,但从来没有看见过狐狸也能喝酒。”
  狐仙已经把瓶中酒喝完了,将空瓶交还给鲤伴。他似乎也不胜酒力,打了一个酒嗝,双手不自觉地乱挥舞,说:“我确实不曾饮过酒,在我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就看到上山打柴的老师傅腰间挂着一个葫芦,累了就坐在石头上饮酒,令我羡慕得很。”
  鲤伴听得入迷。他最喜欢听这些古老往事了。
  花瓶女人问:“你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情?”
  狐仙说:“怎么会不记得?我就是看到人饮酒后快乐的样子,才想修炼成人,体验喝酒的快乐的。”
  花瓶女人问:“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喝酒呢?”
  狐仙喟叹一声,说:“走上修炼之道后,我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生怕露出破绽,哪里敢喝酒?一喝酒就容易现出原形。”
  花瓶女人微笑说:“看到人喝酒,让你动了修炼的心思,可是修炼之后却不敢喝酒,那你的修炼岂不是白费了?”
  狐仙走了几步,走得跌跌撞撞。
  鲤伴伸手想扶他,却被他挡开。
  狐仙醉醺醺地说:“谁知道一生有多少事情是白费的?很多当时看起来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事后回头一看,都是徒劳无功,无关紧要。太傅落难之时感叹一生被书所误,年轻之时却把大好时光耗费在浩瀚书海之中。辅国大将军为家族荣耀而拼杀沙场,立功无数,谁料最后正是他令其家人男者为奴,女者为妓。相比之下,我喝不喝酒算不得什么。”
  说完,他居然两腿一软,“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鲤伴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想将他搀扶起来,可是狐仙像粘在了地板上一样拉扯不动。
  鲤伴只好放弃,回头想问花瓶女人怎么办,却见花瓶女人垂头闭目,已经睡着了。
  而此时外面已经是夜幕低垂。鲤伴的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
  鲤伴心想,狐狸天性卷地而睡,不挪上床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花瓶女人就更不用说了。
  但鲤伴自责不已,悔不该将酒瓶带上来。
  正在鲤伴犹豫不决是留在楼上照顾他们还是下楼去的时候,楼梯间忽然传来“咔嚓”一声,接着“咚”的一声,像是一袋沉甸甸的米从高处落了下来。
  鲤伴一惊。这声音说明是有什么东西踏上了楼梯,却因为踏到了腐朽的楼板而跌落了下去!
  爸爸妈妈是绝不会偷偷摸摸回来的,更不会偷偷摸摸上楼。想要上楼的必定另有其人。这人还恰好是在狐仙和花瓶女人醉了酒的时候要上来!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这么一想,鲤伴不禁浑身一凉!
第三章 土元
  鲤伴顾不得狐仙和花瓶女人,慌忙跑到楼梯口去看闯入者是什么人。
  “哎哟呵呵……”
  楼梯间的地上躺着一个浑身黑乎乎的人,那人看样子摔得有点惨,虚弱地发出哀号的声音。
  鲤伴跳过被踩坏的楼板,来到楼下,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翻了一个身,说:“本将军……”
  鲤伴看到了那人的脸,说:“哦,原来是地鳖虫!”
  “本将军有名有姓,不要叫我地鳖虫!叫我土元!”他龇牙咧嘴地说。
  “嚯,我还以为是什么名字呢,弄半天跟地鳖虫没有什么区别。”鲤伴见是他,倒放心了不少。
  “怎么没有区别?人有大名小名,有字有称号,土元就是我的大名,就是我的字。哎哟,我的腰断了,快扶我起来。”
  鲤伴双手环抱于胸前,问:“那好,土元,你来这里干什么?”
  土元嘴里咝咝地吸气,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说:“我是来给你报信的。”
  土元一身的铠甲被拍得咔咔响。
  “报信?报什么信?”鲤伴问。
  “我刚刚逃跑的时候,碰到了十来个骑兵。领头的人说,前面就是树枕躲藏的小楼了,皇后娘娘有令,务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捉住,押往皇城。”
  “且慢,树枕是谁?”
  “树枕就是花瓶里的女人啊。她在你家楼上住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树枕?”
  “是啊。”
  “好名字。”
  “都什么时候了,还嫌我名字不好,说她名字好!”
  鲤伴说:“你刚才还要打碎她的花瓶,这时候怎么又报信来了?你是不是要我去外面看看骑兵,然后你自己上楼去打破她刚刚换好的花瓶?”
  土元辩解说:“你可冤枉我了!我没想要去楼上,也不敢去楼上。我要是敢上去,干吗在楼下弹石头?我来给你报信,也是为了我自己好。那些骑兵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是朝廷官兵,要是把你家楼上那两位抓了起来,那两位供出我假扮朝廷官兵的事情,那我也要被他们捉拿了!”
  鲤伴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没有半点欺骗的意思,顿时着急起来。但他还是不放心,怕土元趁他离开的时候上楼。毕竟狐仙和树枕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那你带我去看看。”鲤伴说。
  他要走的话,土元也不能留在这里。
《皮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