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氐宿的叫喊声,还有几个门子乱作一团的喊叫声。喊声此起彼伏,听得季后一阵揪心,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妄动,门余站在门口,看上去好像就是为了防住他一样。片刻之后,喊声只剩下了氐宿一人,其余的叫喊声只剩下了抽泣声。
  氐宿喊道:“门师,快开门吧,那个女人已经杀了进来了,我抵挡不住了,几个门兄已经被她杀了。”
  门余静静地听着:“他已经知道了我在骗他。正在大开杀戒了,不知道杀了几个。”
  季后冲到门口,但是被门余严厉的眼神止住了。季后隔着门,似乎都能看到门外的情景。氐宿一边装嚎,脸上却带着嬉笑,手里拿着利器,脚下是几个已经倒下的同门。剩下的同门只能无力地哭泣。氐宿一边喊叫,一边又用利刃抽击着同门的身体,目的是让他们抽泣得更厉害一点。
  “门师,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得出去啊。同门已经……”季后想到这里,难过得说不下去了,伸手就去拉门。
  门余一把拉住他的手:“出去又能怎么样。我箕尾方道行最高的就是疯方。门器兄和我只能练到辟门,疯方已经是厉门中人。他连疯方都能杀掉,你我出去,还不是送死。死不足惜,负了宗师所托,才是根本所在。”说到这里,门余松开了手,继续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门余和季后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明白了,那是人头碰到门上发出的声音。氐宿切了一个人头,扔到了门上。
  “老混蛋,”氐宿一招不成,懒得装了,直接骂起来了,“在你这里待了六年,这混蛋两个字我可挨了不少,尤其是门器那个老瘪三,简直骂上瘾了,今天挨了几刀,还不能住口。临死还送我一句‘混蛋’。这些年我受过的混蛋,现在一个一个还给你。一句混蛋,一个人头,要再不开门,天亮之后,你箕尾方只剩下没头的尸首了。老混蛋。”说着,又是咚的一声,另一颗人头又砸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个门子的喊声响了起来:“门师,弟子侍奉门师多年,从来不敢懈怠,万望门师怜惜,马上出来,救我等一命。”
  喊声之中的门余越发冷静,静得让季后心寒。
  门余继续说道:“疯方的遭遇让他知道,不能硬闯,必须借助什么法器。他在我箕尾方隐忍六年,就是不敢重蹈疯方的覆辙。现在,我就把那件法器交给你。你带上它,进入山洞找到末师,然后带着他赶快离开,前往宗师的招摇方。我估计氐宿敢如此作为,肯定是有人指使。今天是他一人,明日到我箕尾方的,就很难说会是何等神圣。”
  “咚”,又是一颗人头。
  “那件法器是什么?”季后期望门余能够快一点把话说完,然后能冲出去,和氐宿搏命一杀。门外的声音让他发疯。
  “你比氐宿还急,他能忍六年,你连这片刻都不能么。我修行之人,不经此等大劫,怎知修行艰难。”门余厉声说。
  季后从未受过这等斥责,被震得待在一边。
  门余转向门口,这一次又像是对着门外的氐宿了:“可惜,你不知道,这件法器其实离你不远。你不仅亲眼见过,而且亲手摸过。只是你从来没有想到,这件东西就是你隐忍六年,一直想要找的东西。”
  门余说着,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季后。季后接过一看,的确是出乎他意料,这件能够进入山洞的法器,竟然就是那件刚才从海边捡来的法衣。
  “我兄弟护持末师,所要做的其实就是一事——守住法衣。”
  “可是,这不是驱走女盐的法衣,不是被烧掉了么?”季后问。
  “那是我兄弟设下的一个幌子。每一个修行者都有他的命门,如果破了他的命门,就等于灭了这个人。我箕尾方末师的命门就是这件衣服。要想进入那个山洞,靠的也是这件衣服。宗师当时交代说,我箕尾的末师就是裹着这件法衣出生的。所以才会成为他的命门所在。”
  “宗师将法衣交到我兄弟手上的时候,就严令要确保法衣不会落入他人之手。我兄弟当时甚觉难办,即使藏在六尺墓地之下。也难免被人盗取。幸好门器兄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兄弟来自厌火国,擅长用火,从小就知道火浣之术。在我们那里,一件衣服脏了,去污都不是用水,而是用火。被火烧成灰烬的东西,到我兄弟手里,不过是我兄弟崭新复原的一步。”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箕尾方的画符镇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烧完了的衣服,我兄弟去取的时候,就是一件完整的衣服,今天也是如此。这件法衣能够存到今天,靠的就是这个障眼之术。本来想找个机会教你此术,可惜……”
  门子的叫声从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再加上最后一声绝望的喊声:“门师,快来救我等啊,再这样下去,箕尾此后无人啦。”然后,“咚”的一声。
  “人快杀光了。”门余催促着季后,“你快穿上法衣,朝着墙壁直接走过去。墙壁上有个洞,你顺着走下去,你就能到达末师所在的山洞。拜见末师之后,赶快带他离开前往招摇方,就说我兄弟护持失败,有负宗师。”
  “门子不能。”季后已经跪在地上,满眼是泪地推脱着。他觉得门师大概是急疯了,刚才进门,他就借着焰火扫视了一下四周,严严实实的墙壁,哪里有什么洞?他一向视门余如父,现在万难之时,门师的样子又疯疯癫癫,怎么能说走就走:“门子之道,不能弃师不顾。请门师披上法衣,氐宿小人,就交由季后应付,也算对得起你老人家这么多年,一直关爱季后。”
  “不必了。”门余一脸哀伤地说,“我兄弟早该有此报应。那几个在满月之夜失踪的门徒……”
  门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其实都是我兄弟杀掉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相信女盐海妖真有其事。今日遭遇,也算洗我兄弟罪孽。还有,今夜死在门外的,归根到底,也是因我,我想用他们拖住氐宿……快穿上。”
  这时,传来踢门的声音,门余赶快把法衣从季后手上夺过来,要往季后身上套。
  季后仍然死命推脱。
  门外,氐宿一边踢着,一边骂道:“妈的,人头还真不够用了。老混蛋,你胜了,你箕尾方的人头,真是够不上我挨骂混蛋的次数。现在就得用你们里面的两个凑数了。别以为有了避符,老子就进不了你的门。老子忍了六年,学会了一件事,就是破你这个符。”话音刚落,门上的避符开始像泥渣一样往下脱落……
  门余加大了力道,几十年的修行都用在这一刻了,几下之后,就给季后套上了法衣。不等季后做出反应,门余就揪住季后的衣领,揪得季后脚跟离地,然后往墙壁上用力一推。劲道奇大,季后感觉自己离地飞跃,随后身体沉重地撞上了墙壁。他被撞得头昏目眩,感觉自己就要从墙上滑落的时候,墙壁上好像开了一个口子,他落了进去。
  真有一个洞,他惶急地想,然后,还听到了两个声音:房门被撞破的声音,还有门余喊出的声音:
  “记住,末师尊称离俞。”
第三章
  1
  “末师”,陆离俞睁开眼晴,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跪在面前。看到他睁开眼睛,那个男子脸上的表情既急切又期待,又叫了一声:“末师?”
  还没睁开眼的时候,陆离俞就听到有人叫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老师,谁在叫我老师?睁开眼睛,看到跪在眼前的这个男子,他差点想问对方:“你是哪个班的,好像没见过你?干吗穿成这样?COSPLAY?”话还没出口,马上就醒悟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穿成这样,还能穿成怎样。转眼又觉得奇怪,这个时期,怎么知道叫我老师?
  “你刚才叫我什么?”陆离俞问。
  “末师。”对方脸上略显诧异,看样子,他此时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
  “哦,原来是末师,不是老师?”
  “我鬼方派没有老师这个名号,只有门师、末师、宗师。末师连这个都忘了!”年轻男子有点失望。陆离俞觉得原因可能在自己身上——自己让这个年轻人失望了。他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初次穿越,除了昨晚那个稀奇古怪的女人,再也没有见过别人,年轻人的失望是从何而来。
  想起那个女人,陆离俞马上又想起了身后石柱上的蛇,赶忙问年轻人:“小哥、亲、年兄、足下……哎,真不知道你们这个时期是怎么称呼对方的,书上都没讲过……那个什么,麻烦你看看我的后面,蛇还在不在?”
  年轻人看样子本性淳朴,虽然对陆离俞有点失望,还是有求必应。他朝陆离俞后面看了看:“禀末师,门子没看到后面有蛇。”
  “没有?那就惨了,会在哪里,衣服里?难道真的钻进去了?”陆离俞动了一下身体,衣服里好像没蛇,接下来的一个念头让自己毛骨悚然:不在衣服里,难道钻到身体里面去了?他赶快问了下一个问题,清除一下这个恐怖的想法,因为太荒诞了。“我后面的石柱呢?”
  “末师可以自己回头去看。”年轻人现在大概失望升级了。
  陆离俞正想耐心地回他一句:“回头,我也想啊,想了一个晚上了。可是,我现在这样子,能么?”
  突然觉得身体的感觉有点异样,束缚的感觉没有了。他低头一看,紧紧捆在身上的绳索、脚上的木枷都不见了,他早就处于可以自由活动的状态。他赶紧回头,担心不证实一下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折磨了他一整晚的石柱,还有蛇,都不见了。他赶快动了一下身体,痛感全无。
  “咦,石柱呢,蛇呢?”陆离俞看着年轻人,话里的意思是难道是你干的,总不可能是昨晚那个女人吧?她哪有那么好心。
《山海经 瀛图纪之悬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