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你刺中她了?”
  “氐子本事薄弱,只能刺……我刺了她几下,不知道有没有刺中要害。”氐宿痛得嘴咧了一下,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门余赶快扶住氐宿,点了点头:“果然不是邪,是人。只是一时之间,恐怕难觅此人去处。明天天亮,顺着血迹找找。季后,你扶起氐宿,其他人一起跟我来。不到事情水落石出,任何人不得离开。”
  季后赶忙搀扶起氐宿,跟着门余快步走进了大殿,一片狼藉。季后很担心大殿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个女人是否真如氐宿所说,离开了大殿。就算离开大殿,万一又回来了呢?但看门余急切的样子,知道此时多说无益。
  大殿有个偏门。偏门之后,就是两个门师修行的密室,平时只有两个门师可以出入。门余推开偏门,偏门里面是个小隔间,后面还有一扇门。
  门余叫季后把氐宿带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门余命季后把氐宿安放在里面的一张床上,又查看了一下氐宿的伤势,然后低声安慰了几句,神色比刚才体贴多了:“你在这里,先静养片刻。我和你门兄去里面那个房间商量一下。估计那个女人还没走,你要小心。”
  氐宿感激地点点头。
  门余拿起氐宿的那把刃器,又叮嘱其他人守在床边细心照看,没有他的命令,不得离开此地,一有动静,马上叫他。几个门子答应了。
  门余领着季后推开后面的那扇门。等到季后进门之后,门余紧紧关上了门。门里一片漆黑。季后心想,刚才怎么忘了带个火把进来?这么黑,怎么说话?耳边突然听到几声清脆的声音,挂在壁角的一个灯盏亮了起来。他恍然大悟,因为突然想起来了,门余师是厌火国人,到了哪里都不缺火用。只是刚才太黑,看不到那几声清脆里面,到底有何玄秘。
  门余正在注视着灯盏上的火,一言不发。季后正想说话,门余止住了他,拿起那个灯盏,走到门那里,用灯焰在门上画了一个避符,然后叹了口气:“有了这道符,里面不开门,外人就休想进来。”
  季后正想问门余为什么要这样。门余说的一句话,却把他震得心思全无。
  “我已经搞清楚了,杀死门器兄,还有疯方的人,是谁。”
  “门师认识那个女人?”季后赶忙问,心想,这下好办了,知道找谁报仇了。
  “什么女人,”门余冷笑一声,“杀我门器兄的,现在就在门外的床上躺着。杀死疯方的也是他。”
  “氐宿?”季后还没叫出声来,就被门余的神色吓住了。门余神色前所未有地严峻。
  门余看了看门:“此人来历肯定不会寻常,估计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能稳住他片刻,不能稳住他长久。你我时间不多,有一件事,我得马上告诉你。你听后,不要惊慌,立刻按我的吩咐,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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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季后还不敢相信门余说的话。
  门余拿起他从氐宿那里拿走的那把刃器。“你看看刃器上的血。我问他刺中那个女人没,他开始想说没刺中,后来又改口说刺了几下,就算刺了几下,一个女人身上能流出这么多血?”他指着刃器的刃面,上面的血几乎涂满了。
  “还有,我看过三人的创口。门器身上的,疯方身上的,和氐宿身上的创口一样,都是出自同一把刃器,就是这把。”门余盘腿坐下,刃器放在膝上,“这把刃器当时就在氐宿手上。氐宿不是凶手,还会是谁。氐宿先杀了门器,被疯方发现,疯方转身就往大殿跑,大概以为我在里面,想要报信。正在这时,门子们跑出来查看究竟,只看到氐宿跟在疯方后面,再加上氐宿喊的那句话。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氐宿其实是在追杀疯方。”
  话到如此,不由得季后不信了。他一时惊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门余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估计此人潜身箕尾方六年,只为得到一样东西。可惜,他隐忍六年,却始终没有弄清,这件东西到底藏在哪里。今日之所以大开杀戒,估计是自认已经有所发现,正想有所动作,没想到被门器兄发现,此后杀意顿起,一发不可收拾。”
  季后正想问问什么东西,但是被门余眼神止住了,他知道事情紧迫,不能多言,于是就屏息静听下去。
  “你入门长久,应该看出,我箕尾方少了一个末师,就我们两个门师主事。宗师一向善于人事,不可能疏忽至此,如此作为,其实是他苦心安排。我兄弟受命之时,宗师就曾密告我两人。末师其实一直都有,而且就在箕尾山的某个地方。不能现身的原因,宗师说了事关修行,而且不是一般的修行。”
  “宗师说,太子长琴毕生的绝学除了神鬼天地,还有无上一门。太子长琴一心想寻得一人,然后传授给他。但是尽其一生,都未能如愿,所以太子长琴将此术封存在一个绝密之地,并且立下一言,能够找到此术所在之地的人,就是能够修成此术之人。我神鬼天地都得奉其为主,供其驱使。宗师说,自太子长琴去后数百年,只有一人,找到了此术所在之地。这人就是我箕尾方的末师。”
  “末师寻得此术之后,并未声张,而是密报了宗师。宗师念及今日神鬼天地,已非太子长琴初立之时。如今的神鬼天地,皆是正邪难分。如果此事泄露,邪人起意,可能此术尚未炼成,修行人已经遭遇不测,所以,宗师与末师定下一策,此事隐而不发。末师自此隐身箕尾山,独自修行。宗师则对外称末师已经失踪,箕尾方因为无人可为,末师一职,暂且告缺,静待能者。此后,宗师故意冷落箕尾方,箕尾方日渐破落,即使最愿进取之人,也不愿意接手此地。这样,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这么破落的地方,竟然会有无上之法正在秘密修炼。”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宗师、末师,就是我弟兄二人。箕尾山既然为末师修行之地,需要可靠之人护持。宗师知我兄弟两人可靠,择为护持,对外是箕尾方的门师。真正的使命其实是末师的护持。”
  “宗师授命之时一再嘱托,修行隐秘,事关重大,少一人知道,多一份胜算。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将此事告知他人。”
  说到这里,门余紧紧地盯着季后,神情甚是惶急,因为不知道季后是否明白其中的托付。季后低下头,想起门师一向处事从容,现在却有山穷水尽之态,不觉黯然泪下。
  “我兄弟惨淡经营,就是等着他修行成功,来日重掌箕尾,现在,没想到功尚未成,我箕尾方已到了灭绝之时。”
  说到这里,门余叹息了一声,季后担心门余悲伤难尽,赶快问了一句:“氐宿乱开杀戒,目的是想要知道末师的所在?毁掉末师的修炼?”
  门余点了点头。
  “末师在此修炼,这么机密的事,氐宿怎么会知道?”
  “我也在想这件事。”门余朝门口看了一眼,“末师修行之事,举世之间只有宗师和我们兄弟知道。宗师自然不会外泄,我兄弟更不可能。末师平日都是箕尾独处,除了七年朝觐,几乎不与他人来往,包括同门在内。偶尔招收几个门徒,也是为了遮掩门面,避免他人猜疑。末师在此修行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我也不知道。”
  门余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提着刃器,走到门口,听了一下。季后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外面的氐宿应该还没什么动静。然后,他回到刚才坐下的地方,心思重重的样子。
  季后觉得事情紧急,不能拖延,赶快问道:“门师既然受托护持,那肯定见过末师?”
  门余摇了摇头:“没有。我兄弟护持末师几十年,从未见过末师一面。关于末师的一切,都是宗师所说。”
  “这样说来,末师修行一事,我箕尾方上下只有门师知道,至于末师何处修行,连门师也很惘然。氐宿就算杀我全方,又有何用?他想知道的,还是不能知道。”
  “箕尾山不大,要想发现末师修行所在,倒不是难事。你想想看,末师现在正在何处?”
  季后突然想起,两位门师听到那个山洞有异动时的表情:“那个山洞?”
  门余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山洞。我兄弟谨奉宗师的命令,自然不会去一探究竟。就算有此想法,想要身入其中,也没那么容易。壁立如刃,周围无处攀援,自成险阻,更何况就算是能够借助其他器具,攀援上去,估计也会身遭不测。疯方就是这样疯掉的。”
  “疯方师不是……”
  “那是我兄弟放出的幌子。真实的情况是,疯方虽然觐见失败,但是被斥回的时候,神智还是清醒的。我兄弟劝他安心,他却另有主意,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末师修行的消息。一天晚上,也是我们兄弟疏忽,他自己靠着两把雪刃,用雪刃作梯,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结果,等我们兄弟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岩壁底下,摔得不轻,后来就疯了,嘴里反复说着两个字‘明灯、明灯……’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门余住了口,凝神静听,一面却提高了声音:“氐宿伤得如此之重,恐怕你我今晚得小心守候。”
  季后立刻会意,马上应了一句:“门师放心,氐宿是我门弟,门子一定会尽心,等到天明,再另作打算。”
  “那好,你快把这些药检点下,先给氐宿用着。我还得谋划一下,怎么找到那个女人。”
  “估计骗不了他多久了。”门余又听了一会儿动静,然后说。
  “既然那个山洞是进不去的,氐宿又能怎样呢?就算杀了我全方,他也进不去啊。”
  “他想找的就是这个,一件能让他进入山洞的东西。”门余走到门前,看着门,现在不敢离开一步,看上去好像就是对着门说话一样,“一件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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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 瀛图纪之悬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