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如果这是真的,那墨谋岂不是能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了?”我几乎被他说服,听得心潮澎湃,也跟着拍案叫绝。
  “你怎么褒义词贬义词都用啊,都换褒义!”张自成皱了皱眉,看得出他是一个多么热爱墨家的人。
  我有些错愕,“成哥,你说的这些,难道都是手抄本上写的?”
  “想不到吧?手抄本上还叙述了墨谋在中国历史上的重大作用以及一些相关的墨家人物,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想象不到的人都在墨家钜子的行列中。”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能想象吗,墨谋在历史中那些推动改朝换代的大事件中所起到的作用?就靠这一条,墨家就可名垂千古,威震天下。可惜啊,墨者是那么低调,不计功名。
  我突然感觉爷爷曾经的研究是多么伟大,对爷爷的突然放弃很是惋惜。“那妙工术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比谋术更神了。知道“墨守成规”的故事吧?鲁班曾做云梯助楚国攻宋,墨子前来阻拦出兵,在楚王宫中以衣带为城,竹片为器,与鲁班相斗,鲁班的攻城器械都用尽了,墨子的守城办法还有余。最终鲁班心服口服,而楚王也放弃攻宋。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止楚攻宋。其实墨子的技艺确实在木匠的祖师爷鲁班之上。不仅如此,墨子在几何学、物理学、机械学等方面的造诣,要甩同时代的科学家好几条街,那可是战国时期啊!墨家机关兽、墨家机关城,我一直希望这不是传说而是真的存在。当我看到那手抄本上的关于妙工术的叙述,你不知道我有多兴奋,这意味着什么?想想看,两千年前我们就能制造那么精良的武器,而墨家一直发展到今天,与时俱进不停地迭代。如果我们今天的军事和科学技术研究中还有墨家的人存在,那么……”张自成说得热血沸腾,站起来在我身边难以自持地来回踱步。
  “至于四术中的另外两个,通灵术和仙药术,还有那些墨法和秘术,那,那,那……”他嘴有点儿抖了,几个“那”字说完,居然激动到语塞,什么都没有再说出来。
  我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毕竟凡事都要以科学考据为基础。看到张自成不能自已的模样,我连忙把话题往回拉。
  “成哥,四术就不说了。那一府二宝三籍中的一府,又是什么意思?”
  “这就更神奇了!手抄本上说,墨家从第二代钜子开始分裂成三支队伍,秦墨、楚墨和齐墨。秦墨重武,帮助秦国统一天下。但秦皇赢政即位后,秦开始惧怕墨家的力量,牵制秦墨,墨家接连遭毁灭性打击。楚墨也转入地下,以秘密流传,演化为‘墨家隐灵教’。隐灵教的宗旨是继承墨家思想,培养济世人才,为社会兴利除害。教中所收弟子都叫灵子,一共有两种,一为外放,一为内传。外放弟子不问内务,内传弟子不涉外事。这样隐灵教既可以培养济世人才又能避免遭全部毁灭的悲剧。刚才说的张良就属于外放弟子。墨家的灵子,以房字为学号。比如与张良同一时代的外放灵子是君房徐福、子房张、英房黄天琼。内传灵子是宗房凌琛、玉房梁枫、云房狄莹、成房南星寒、异房王飞。”
  “啊,大名鼎鼎的张子房,竟然是这个意思!”我惊讶得目瞪口呆,看着张自成。“我说你这记忆力……”“这些,我不是刚刚从手抄本上看到的,你爷爷早前发表的论文中都有。作为一个墨学爱好者,我已经崇拜你爷爷很多年了,很多知识和观点,我都可以背得出来。你不知道,受我爸影响,我从小就特别热爱墨家,几乎到痴迷的程度。”
  “我接着说。墨家隐灵教有自己的大本营,就是隐灵洞府。两千年来千变万化,通常都由地宫或机关城构建,用来商讨事情,练功研究秘法。手抄本写着,墨家隐灵洞府,诡异莫测,万夫莫开。两千年来,从来没有一个隐灵洞府被找到过。”
  “那村民干嘛揪住我非要二宝三籍呢?”
  “手抄本是记叙体,只说了墨家有什么,多神奇,并没具体记录三籍中的任何内容。很多人认为,如果知道三籍中的秘术,那肯定能成为了不得的人。这就像一本惊世天下的武学秘籍一样,你懂吧?”
  单单墨家的谋术就那么厉害,那三籍的内容,的确可以让人无比疯狂了。我对着张自成点了点头,“那三籍究竟在哪?跟手抄本有关系吗?”
  “前面不是说了吗?上一任钜子有责任找到下一任,把秘密和领导天下墨子的任务交给他。如果这位手抄本的主人顺利地找到了下一任钜子,也就没有今天的事儿了。可惜的是,我认为墨家在那个时期发生了断层,大概因为民国战乱,国家动荡,这位钜子没有找到合适的接替人,因为害怕墨家在他手中终结,所以他不得已藏起了二宝三籍,写下手抄本。他的第一页是这么写的。”
  “墨家自祖师开创基业,内修功术,外放贤才,秘密传承两千余载,历经钜子七十二代有余。虽门孤势微,然不乏济世雄杰。为避祸乱得传延,诸子严守功成身退,不使世人有闻。至清亡,业渐衰竭,事难传继,所幸命脉未尽,尚存复兴之机。叹息,机不至而无可为!然则墨家秘法,二宝三籍,乃世间绝学,寥若晨星,空前绝后!可济世救人,成就天下,神功鬼力,玄妙莫测,法力无边,化腐成奇,叱石成羊,机变如神,世所罕见,价值连城!吾年一百十一岁,自知时日无多,故藏匿二宝三籍于墨家隐灵洞府,后事循密而行!仰仗隐灵神明,凭吾教慧颖,预知百年后墨家尚有可为……故留秘籍道语,告以创业要旨,兼传通灵之术,助其成却功业。”
  “啊!就是说,这位钜子因为没有找到继承人,就没有把二宝三籍传给当时的墨家弟子,而是把东西藏进隐灵洞府了。”
  “嗯,如果没找到有能力的墨家钜子保护二宝三籍,那不如把它们深深的藏起来,不然心怀不轨的人得到了那还了得?当时是乱世,他做的也没。但是你可分析出来了?这手抄本透露给我们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的确,这位钜子一百多岁,临终写下这段遗言,如果手抄本在这里发现,那么很可能他就是在这里遗失的。把墨法秘术封在隐灵洞里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要亲力亲为,那么从来没有被人们发现过的隐灵洞府,很有可能在这附近。所以,爸爸电话里说的三十年前爷爷从户县回来后的诡异表现,他身上的奇怪图案,他对奶奶说这是全世界最宝贵的财富,他回家后的举止异常,甚至他突然放弃了墨学的研究,这一切的不合理,听起来都有个合理的推测了——也许爷爷在这里找到了隐灵洞府并且进去了!我和张自成的眼睛同时发亮,盯住对方。
  作为一个墨学爱好者,他想的也许是考古界中震惊世界的一件大事。作为爷爷唯一的孙子,我想的却是爷爷的死亡,他身上中的奇怪的剑伤,他身上的皮肉模糊。如果凶手的目标还没有达到,那么他也许还在那附近,不会放弃。张自成兴奋异常,我苦大仇深。他跃跃欲试想马上出发去探究真相,我摩拳擦掌一心准备手刃仇人。
  就这样,我们对看了一会儿,异口同声地说:
  “去清凉山看看!”
  “等等!”张自成对我举起一只食指,会意地笑了一下。“我虽然是个小公安,但这次行动给我们配枪了,等我去拿上,安全。”
  在焦灼等待他的时候,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想要不要给老爸打个电话商量一下,白天耿天赐临走时那阴邪的眼神还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还有这手抄本是从他手里传过来的,万一是他的阴谋又怎么办?可如果放弃这个机会,可能会错过那穷凶极恶的凶手。凶手如果还在,充其量不过有把破剑,可我们有枪啊,这可不是爷爷单枪匹马的局面。我正纠结着,张自成已准备得当,站在门口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出发。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这样我跟他走向了最危险的地方。
4.墨家奇养
  一路我们各怀心事,沉默不语,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张自成拍拍我的肩说:“放心吧小罗同志,墨家处事神秘,两千年来,没有非墨者发现过隐灵洞,更何况是那位民国钜子要藏起墨家宝贝的隐灵洞。我们这次主要的目的是调查一下罗老的死亡现场,整件事情有与墨家有着很大的关联,我相信一定能有新的收获。”
  他说中了我的心事,虽然危险重重,但我也满心想着破案,更何况爷爷在死亡的姿势上已为我留下讯息,也许现场会有更多的发现。我正琢磨着,车停了。“上山!”张自成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我们开始沿着山路向上爬行。
  清凉山本来也算户县附近比较有名的景区。这里自然山水神奇,天然森林密布,奇崖怪石,清潭飞瀑掩映在密林巨树、奇花异木中,形成一幅美不胜收的天然山水画卷。但现在是夜里11点多,月黑风高,偶尔一声猫叫划破寂静的夜空,听得人毛骨悚然。最初还有村民走出来的小山路可以攀爬,但后面越来越偏僻,完全是野生的茂密树林,已经没路可走,需要照顾着脚下的碎石野枝,避免滑落划伤。我们的速度也明显变慢。大约半个钟头,终于看到公安留下的现场保护和勘查痕迹,张自成指着远处一棵巨型大槐树说:“到了!你爷爷的尸体就是在那儿发现的。”
  我刚要上前,突然感觉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吹气儿。过了清明,天已转暖,但是那气儿却奇凉无比,好像打开冰柜门的时候扑出来的冷气。我不由得后背发凉,猛地一回头,身边的树叶都不曾动弹一下。
  我没说话,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张自成,脑袋转向后面示意他有情况。他大咧咧呼地转过手电,仔细照了一圈儿,呲牙一乐。
  “小罗同志,你不是害怕了吧?这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你心里有鬼,鬼就来找你,你不信鬼,鬼也拿你没办法。走吧,还有正事儿要办。”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警戒线向前走去,我刚要抬腿,那凉气突然又来了,这不均匀的节奏像极了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吹气儿。我心想你怎么不吹我身边这位胆肥的呢。我心情紧张地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张自成,来到大槐下。
  现场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除了大槐下爷爷尸体的形状线,周围密草丛生。因为爷爷失血很多,地上还有斑斑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我围着爷爷尸体的形状线转了一圈儿,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错的!当时我看到的照片只是一个局部,单凭手势推断爷爷在暗示我。但是现在,我站在现场360度看爷爷最后倒下的地方,那里并没有挣扎以及重物摔下的痕迹。也许,爷爷是有意这样倒下的。
  “那剑伤致命吗?”我突然问张自成。
  “不是一剑致命那种。法医判断你爷爷最后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而这个原因是两件事儿同时造成的,第一是浑身的皮肤破损,第二是剑伤。说起来有点奇怪,那剑伤并没有刺破他的要害。”
  张自成的回答更加验证了我的推断。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地上尸体形状线调整自己的方位,对着形状线上爷爷右手的位置,也举起了我的右手。我拿过张自成的手电筒,向大槐树的四周仔细照了一圈,又趴在地上翻看了附近的草木和石头。
  是的,就是这样,爷爷的手势根本就不是书房的意思!
  我站起来,胸有成足地对张自成说:“我想,凶手应该以为爷爷全身是伤又挨了一剑,肯定活不成了就跑了。但是他并不知道爷爷没死,他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还做了三件事儿。”
  “哪三件?”张自成惊讶地问。
  “这三件事儿分别跟那三个方向有关。我想他是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也许他害怕凶手再回来破坏现场,所以藏得比较隐蔽。”
  我把手电打向爷爷右手三根手指的三个方向,对张自成解释着自己的推断。“你看,这周围地上的一圈儿满是爷爷的血迹,你们也许以为是现场搏斗的痕迹。但是仔细看,这三根手指方向的血迹比其它方向要多,距离也拉得更长,甚至延续到那棵树下。如果不联系这三根手指,也许你们看满地血迹,也找不到这么细微的小差别。”
  “你小子行啊!不愧罗教授名牌大学的亲孙子,真是没少遗传你爷爷的优良基因啊。”张自成有点喜不自禁,连忙向着我刚才手电筒照向的那地方跑去,停在我指出的那棵树下,蹲下仔细寻找。很快他在土里发现了什么,兴奋地喊:“真的!真有东西!”此刻我也兴奋万分,正满心欢喜,突然又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张自成明明已经蹲下来不动了,我明明还没动,为什么身边还有走动的声音?
  “成哥,有人!”我话音未落,突然觉得脖子后面的凉气又来了,同时感觉到有一种冰凉彻骨的黏糊糊液体从脖子顺着衣服领子向我后背流下去,穿过我的裤带直流到屁股。
  我“啊”了一声,蹦起来就转了一圈,然而头顶上的树枝纹丝未动,周围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我伸出右手向脖子摸了下,手上立刻沾满了血红、粘稠冰冷的液体。我又伸进裤子抹了一把屁股,一手血。张自成听到我喊有人,连忙把手电筒打向我这边,我看着手上的不明液体,心里发毛。
  “成哥,有鬼……”我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张自成惊悚无比地盯着我。他本来是站起来要跑向我这儿,不知道为什么“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成哥?”我感到一阵凉意,哆嗦着问:“怎么了?”
  张自成用手指了一下我的头,突然就掏出枪,对着我的脑袋。
  这是要开枪毙了我吗?我顿时心里慌成一团,很多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狂奔而出。他是不是耿天赐一伙儿的?这是不是一个为耿详报仇的阴谋?他是不是个隐藏很深的探秘者,为了找到墨家秘密不惜杀我灭口?我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甚至琢磨着刚才是不是有东西上了他的身,让他中了邪。
  “成哥,你……你要干嘛?”
  张自成手里举着的枪没有放下,人已站了起来,他向我走近了一些,手在发抖,嘴也哆嗦着。“小……小罗,你的头顶,上面……”
  我才明白他的枪对着的是我的头上面,而不是我。我连忙抬头向上一看,大喊一声“我靠”,竟也跟他刚才一样,不争气地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墨藏:墨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