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我接着话说道,那要是障眼法的话,有没有什么法子破解它?齐方只嗯了一声,就把他手里的红绳子,往我受了伤的那只脚上套。我问他这是要干嘛?他仰起脖子回答,要确认是不是障眼法,就得用这个法子。我看着他把绳子在我腿上绑好,然后一只手攥紧了绳头,把绳子另一头抛给王大磊。他们俩都用手拿着绳子,唯独我,一只脚套在绳圈里头。做完了这一步,齐方便下令,三个人一块往水泥墩子走。走近再一看,那玩意的材质还真不是水泥,而是用一整块的石头,人为凿刻成这么个方方正正的形状。齐方叫我站着别动,说是充当固定点。他和王大磊一个人往左一个人往右,一边放绳子,一边往巨石后方绕过去。
绳子越放越长,绕着巨石,像是要绑住这么个庞然大物似得。我听齐方的,一动不动充当这个固定点,等着他们从巨石后边再绕出来。突然我脚上的绳子不动了,我估摸着,应该是齐方和王大磊,已经在另一边汇合上了。就这么停顿了有一会儿,他们俩既没有吭气,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我开始不耐烦,喊话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没有人回答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我又喊: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话音刚落,脚上的绳子,突然一下绷得紧紧的。绳子勒进我伤口里,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还想再问这是要干啥,就听齐方大声疾呼:林柒,闪开!
听他这么喊,我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却忘了自个脚上,还绑着一根绳子。被绳子一绊我整个人扑倒在地,下巴磕了一下,满嘴都是腥味。我手忙脚乱地想把绳子解开,齐方打的那个结又花哨地不行,弄了半天都没松动。我还不确定会有什么危险朝我过来,一边解绳子,一边不停地往石头上看。终于绳结松开了一环,我试着把脚往外抽,才动了一下,突然感觉一大片阴影,劈头盖脸地朝我扑下来。我一抬头,顿时傻眼了。那片阴影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那块巨大的龙封石,正朝着我倒下来。要是被它给压住,那我就只有粉身碎骨这么一个下场!我吓得站都忘了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就往石头压不到的地方躲。
那几乎是我这辈子速度最快的一次,那块巨石,眼看着在我脚边轰然倒塌。我剧烈地喘气,感觉心就快从嗓门眼跳出来了!视线被巨石截断,我看不见齐方和王大磊,心里忍不住在想,他们俩怎么这么大本事,能把一块巨石给推倒了?我慢慢地爬起来,就要去找齐方他们说明白。没想到绕过巨石一看,哪里还有他们两个的影子。巨石后面只有大片的黑,没有了路,也没有建筑物的影子。感觉就好像另一边的世界整个被黑暗吞了,齐方和王大磊,也在那片黑暗的肚子里头。
我懵了一下,不确定是该向前还是该退后。据我的经验,那黑暗里肯定藏着什么危险。可是齐方和王大磊已经在里头了,难道我能不管他们?而且没有他们,我一个人在这,不也一样寸步难行。左右寻思,我一咬牙,还是得去找他们去。我从三蹦子上找了一把旧手电,拍了好几下,它才颤颤巍巍地亮起来。还得有东西防身,我又从车架上,拆了一根钢管下来。一手手电一手钢管,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往那片黑暗中走进去。
进去之前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它劈头冒出一打恶鬼来,估计我都不会意外。可等我真的踏进黑暗之中,手电筒的光束下,出现的竟然是一条楼梯。我抬手照了一下,楼梯一直向上延伸,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这真是奇了怪了,一块巨大的龙封石后面,竟然是一条望不到头的楼梯!我踩上去一步,咚的一声响,听着像什么东西,从高处掉在了地面上。再踩第二步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声音了,四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我自个的喘气。我也不敢叫齐方他们,生怕他们是被什么东西摄走了,我一叫,连我自己都得暴露。
走了约莫有五六十级台阶,我转过身向下看,来的地方一片浓黑。我心里没去想退路的事,尽管跟着楼梯,一直往上走。终于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一面黑墙,墙面中央,矗着一扇双开的木门。远看门上好像贴着一张条子,等走近了再看,竟然是一张黄符。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符上的朱砂字,脱落的仅剩下几个比划。木门上贴着符,这样的场景,一下就把我带进了恐怖片的气氛里。这符是做什么用的,这门里又有什么东西?既然这里只有这扇门,那齐方和王大磊,会不会已经进去了?
我用手推了一下,门挺沉的,但也不是完全推不动。就在我推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赶忙拿手电去照,同时心里就在想,来的会不会是齐方或者王大磊?手电电量不足,光线闪了一下。可就在这一闪之中,我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楼梯下边飞快地跑了上来。那个影子我之前见过一面,在那栋小楼的楼道里,齐方差一点把他给逮住。
我心里叫了声糟,看那家伙来势汹汹的样子,八成是冲我来的。我要躲他只能开门进去,或者就在这儿,和他硬碰硬。我还不确定门里有什么,怕万一这一退,掉进鬼洞了怎么办。于是仗着地形摆出架势,等那人冲上来,当头就给了他一棍子。我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利索,稍微一侧身,竟从我钢管底下溜了出来。这时候我们俩已经几乎贴到了一块,他拿肩膀撞我,同时左手向下一抄,抓住了我拿钢管的右手。我被他撞得一退,脚底下没站稳,眼看着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他却又一把捞住我,想把我稳在他跟前。这么一来,他面前便空门大开。我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脑袋径直朝他胸膛撞上去。
这一下撞得我自己都头晕眼花的,那人影一个趔趄,向后倒在了门上。符纸被他震得掉了下来,两扇门板之间,错开了一条缝。我举起钢管正要趁胜追击,却看那门缝里,嗖的一下蹿出十几条胳膊来。每条胳膊都血淋淋的,手指头扭曲着,抓住那人便把他往门里拖。那人也真是彪悍,拧过身去,反抓住其中的两条胳膊,把它们向外拉。数量上他肯定不占优势,但从力量上来说,那十几条胳膊,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就轮到我出马了,手里的钢管一送,正好捅在那人的脊背上。只见他浑身一颤,力气一松,立马那些个胳膊,就把他拽进了门缝里。我也不敢怠慢,一把关上门,再吐了口唾沫,把那符纸贴回去。
两片门板一阖上,周围又是一片寂静和黑暗。我已经知道门里不是什么好去处,那我还能上哪儿去找齐方他们?我苦恼的不行,在楼梯上走走停停的,不一会就看手电快灭了。它要是灭了,我就真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赶紧回头,想再去找找三蹦子上还有什么可用光源。我没想到跑出这地方,没看见倒塌的巨石,倒是先看见齐方和王大磊,绕着三蹦子拼命喊我的名儿。
我糊里糊涂应了一声,他们俩同时转过身来,大眼瞪小眼地瞪着我。齐方先冲上来,一双手按住我肩膀,大声喊你他妈到哪儿去了?我心说我又没聋,这么大声作甚,嘴里回答,没去哪儿啊,不你让我躲开的吗?齐方说他什么时候说这话了,又说那块石头,还真就是一障眼法。他和王大磊去找那上边的点,没想到才刚一走开,我就脱了绳套,跑得没影了。他说的和我经历地完全是两码事,我啊了一声,说我确实是听见你喊我让我闪开,才解开绳子跑的。还有那块石头塌下来了啊,我要是不跑,不就被它压扁了?
王大磊走过来说,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障眼法是什么意思?你看见的石头就是假的,你听见有人让你跑,那也肯定是假的。就少交代了这么一句,你就傻乎乎的,跟着别人的障眼法跑了。不过幸亏还能跑回来,要不然我们回去,直接就得跟林逸报丧了。

第四十二章 我哥死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刚才那石头倒下来,是压根就不存在的事。那那条楼梯是不是存在?楼梯上边的门又是不是存在?我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就连那符纸上还剩几个比划,都没有漏掉。只不过没提之前在楼道里的遭遇,而是说突然冒出个人来想抓我,扭打之中被我推进了门里头。王大磊听完脸色一变,说怎么听起来,那扇门里,像是有一个阴牢。齐方点头说那就是阴牢,障眼法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把林柒引到阴牢里头去。可是要这么说来,那中途冒出来一个人,就有点奇怪了……
三个人没琢磨太久,这地方不宜久留,赶紧出去才是正事。龙封石的障眼法倒了之后,十字路口离得也就不远了。出去和进来的流程还不一样,齐方从那堆破烂里头,拎出一串鞭炮。他叫王大磊把车头灯关了,然后把点着的鞭炮,挂在车头上。只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通响,车头前面火星子乱冒。同时车也发动起来,卯足了劲往前冲。
炸完了一轮,眼前便豁然一亮!我猝不及防绕花了眼,等看清楚的时候,竟然已经回到了阳间的大路上。路两边都是霓虹灯,夜已经挺深的了,还有人在路上走。这些肯定都是活人,有说有笑的,还有发酒疯大哭大闹的。王大磊说先把我送回医院,又说今晚上的事要林逸没发现,你就先不要跟他说。我答应着,看见齐方拧巴着眉头。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把脸一转,就只能看见他半边腮帮子。他那行尸又不知道哪儿去了,一个死人到处乱跑,光想想就瘆人。
到医院已经快三点了,我溜回病房,见我哥还在床上睡着。他身上的酒味是闻不见了,可脸上冒了一层的汗,跟刚从水里捞起来似得。我伸手去摸,才刚碰上他,手一下缩了回来。我哥身上是凉的,一点体温都感觉不到。而且他睡得也有点太静了,胸膛那一块,好长时间都不见起伏。我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坐下来,心里不停地暗示自己,我哥只是睡着了。他人就这样,睡下去跟死了似得。“死”这个字一冒出来,我俩眼珠子连着脑门那块,顿时酸的不行。我哥好像真的是死了,没有体温,也不会喘气。我浑身都在抖,费了半天的劲,才把手机掏出来。王大磊他们估计也刚到,接起电话就问我,是不是医院关门进不去了?
我说不是,一口气上不来,一两分钟说不出一个字。王大磊听出不对头,一个劲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嗓子也哑了,问他说我哥是怎么回事,怎么睡觉也不喘气,摸着还凉呼呼的?王大磊啊了一声,嚷道:“谁他妈睡觉不喘气!林逸是不是出事了!你看着他,别让任何人动他!”他喊完电话也忘了挂,就招呼齐方往医院赶。我在等他们的时候又确认了好几次,从我哥脖子上开始,把他浑身都摸遍了。每确认一次我心就往下沉一次,等王大磊齐方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彻底哭傻在地上。我哥死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命体征。齐方把我拽到一边,王大磊翻开我哥的眼皮子看。他怔了一下,满脸不可思议。我听见齐方问他话,王大磊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病房里的气氛很沉重,我觉得心口好像被压住了,喘口气都难。齐方像是还想说什么,我看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然而出口却只是一声叹息。接着他又伸出手,安慰似得在我背上拍。我爬起来走到床边,跟王大磊说,先带我哥离开这儿。待会护士就要来查房了,要看到他这样,估计现场就会把他强制火化了。王大磊点了点头,把我哥从床上拽起来,转身背到他背上。完了他撒腿就往外走,我晕晕乎乎的,一步一晃荡跟在他后面。齐方最后出来,手里拎着我带来的那个包。
我们这一行人走到楼梯口,王大磊突然停下脚步,把我哥放了下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上去看了看。王大磊让我哥靠着墙,正在脱他的外套。我哥外套底下穿的是白衬衫,紧贴着胸口的那一块,竟然有血渗出来。王大磊把衬衫扣子也全都解开,就看见我哥胸膛上,有几道被指甲挠出来的伤。那伤口非常新,血流出来,也跟活人的一模一样。我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回想起刚才我检查我哥死活的时候,压根就没看见有这样的伤。
王大磊没有马上回答我,手指头蘸了一点血,搁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时候齐方也跟了上来,看见我哥的情形,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我们仨把我哥围在中间,最后,还是王大磊先开口说,要真是死了就不应该这样,林逸他估计还有救。一听他说有救,我马上打起精神。王大磊接着说林逸之前一直元神不稳,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他是元神离体去了什么地方,结果却被困住了,而且他的元神还受了伤,才会在肉身上体现出来。
我听见齐方接连念叨了两三遍“元神”,忽然往前蹿了一步,把我哥翻了过去。他把我哥的衬衫从裤腰里拽出来,往上一掀,露出了后背。我哥背上也有一处新伤,瘀的颜色还挺沉,看样子吃劲不小。齐方指着那块就问我说,你不是说那人拉你的时候你跟他动手了吗?你还伤了对方,伤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位置?我心里一惊,没去看那块瘀伤,而是看着齐方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刚才伤的那个人不是我哥,我看清了他的脸,他不是!齐方咽了口唾沫,很艰难似得说,他要是不想让你认出来,自然是有办法的。在楼道里我就感觉像他,只是没戳穿罢了……
话说到这,我心里陡然像是扎了一把刀子。那个人影是我哥,是我亲手把他推进了那个什么阴牢里头!不过才几句话的功夫,眼看着我哥身上,又多了好几道口子。仍然是指甲挠出来的痕迹,只是越挠越深,伤口上的皮肉,甚至都卷了起来。王大磊啧了一声,说要真是林逸被困在阴牢里头了,那得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出来。这要是过了夜,人就不可能回得来了。他说着把我哥的外套扔给我,重新背起我哥,顺着楼梯往下跑。一直跑到地下停车场,然后就见王大磊,从我哥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我哥的车他都挺熟的,不一会儿就找着了。王大磊钻进驾驶室的时候把我哥换到我手上,我一摸,妈的那件衬衫,都快被血打透了。齐方坐副驾驶的位置,跟王大磊说了一句什么,车立马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咆哮着冲了出去。也没人告诉我这是要去哪,等车停下来的时候,面前赫然竟是那栋我们才打探过的小楼。现在看小楼当然是亮着灯的,楼前的小花园里,已经有几个早起的老头在晨练。
王大磊熄了引擎,我抱着我哥问,现在打算怎么做?王大磊说要是元神被困在阴牢里了,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能出来。一是等林逸自己打开门,从里头跑出来。二是我们冲进去,把他从里头弄出来。现在看他自己肯定是出不来的,我们要进去,姓秦的也肯定不愿意。所以我的意见是,我和齐方拖住姓秦的,由你去把林逸弄出来。我想了想,貌似现如今,只有这一种办法可行。齐方看见我点了头,接过话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成功把人救出来的几率只有50%,不对,要是你的话,估计还不到50%。有可能你和林逸一起出来,也有可能你们谁都出不来……
我答说我想清楚了,心里还没什么底,于是问王大磊,具体流程是什么。王大磊说:“阴牢是那个姓秦的设下的,在他屋里,应该会有一个入口能进去。先把入口找出来,然后我和齐方在外边守着,不让姓秦的把入口封上。我们会在你身上扎上一根镇魂钉,再把你的魂送进阴牢里。一旦你找到了林逸,就把镇魂钉拔出来。这样你的魂能够回来,林逸应该也能跟着回来。”他的话里没有提及任何危险,说的这事好像窜门子一样简单。我又转向齐方,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齐方出奇冷静地看着我,给我的感觉,像是他已经确定我死定了。他说他们走阴阳路的时候,只是知道有阴牢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但里面究竟有什么,任谁也说不上来。他特别希望我和我哥都能活着出来,但如果天亮了还不见起色,他会立马收手。末尾他特地加了一句,你那个秦叔叔不好对付,我不会把我的命搭上。许是他的话有点太老实了,王大磊也只是露出个抗议的表情,其他啥都没说。我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等到天亮,我和我哥没回来,你们就赶紧撤吧。

第四十三章 勇闯阴牢
该说的话说完,剩下时间也不多了。王大磊熟门熟路地从我哥车上摸出几把道具来,从中拣出一把像钩子一样的东西递给我。他说这玩意还是去年,他和我哥从一个五代时候的古庙里弄来的。貌似曾经是在一尊摩利支天菩萨手里攥着,能不能斩妖除魔不清楚,不过对一般的妖魔鬼怪,震慑作用还是有的。他想了想又说,感觉林逸自个也挺怕这东西的。东西弄出来以后就搁这车上,这不都过去一年了,还在这车上没挪地方。我把钩子拿在手里,只觉得分量很轻,质地不像金属,钩刃上也没有血槽。我问王大磊这东西我能用上吗,不是说待会,要把我魂儿先弄出来?王大磊沉吟片刻,回答说魂魄跟菩萨一样,都接近于纯灵体,既然菩萨能用,那魂儿应该也能用吧……
我这头收好了钩子,齐方那头便拿出了镇魂钉。我实在没想到,那竟然是一根长约二十公分的大铁钉。齐方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他那兜是怎么把它装进去的?万一要是捅破了口袋,扎进肉里可怎么办?齐方上来一节一节地捏我的脊椎,告诉我说,镇魂钉会穿透命门刺进去。手法好的话,马上就能把我的魂魄取出来。我心说那要是手法不好呢,话到嘴边,突然嗷地一声叫了出来。齐方压根就没跟我打招呼,那根大铁钉,径自从脊柱中间挤了进去。疼也只不过疼了一下,接着,意识就断片了。等我再恢复知觉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一片雾蒙蒙的黑。我试了一下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悠长的楼梯上。
楼梯有向上向下两个方向,都很黑,但又并非完全看不见东西。我把手摸到腰上,裤腰那儿挽着一把钩子。再往后摸,腰椎处有一块凸起的硬物。那应该就是镇魂钉了,扎进肉里的部分,完全感觉不出来。我迈开步子爬上楼梯,直到看见那扇贴着黄符的木门。当初我哥就消失在那扇门里,开门的时候,我还特意小心地躲闪到一边。结果门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就一声吱呀,还显得懒洋洋的。我探头探脑往门里看,在门后不远的地方,倒着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依稀还能看出里面有胳膊和手指头,应该就是当时抓住我哥的那些个怪手。
我绕过那滩东西,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个魂儿了,走起来应该是轻飘飘的才对。却没想到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地跟在我后边。这个阴牢还挺大的,往前,根本看不见头。我怕错过了我哥,于是取之字形路线,一直往前深入进去。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我停下喘了口气。却意外地发现,脚步声还在继续,嗒嗒嗒,打我脑后靠了过来。我赶紧把钩子取下来,慢慢地回头往后看。身后并没有东西跟过来,只是我刚才走过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升起了一层薄雾。雾的高度差不多到我腰上,那一阵阵的脚步声,就是从雾里来的。
我下意识地退开几步,感觉那雾也在飘移着,不断往我身边靠。与此同时,嗒嗒嗒的脚步声,几乎已经近在眼前。照目前的情况看,那来的东西,高度肯定在我腰以下。我于是手握金钩向下扎了个马步,紧张地眼睛都不敢眨。就在我以为那东西要打雾里面扑出来的时候,脚步声却突然消失了。紧接着我便听见有人喊我,一声一声的,像是要哭了一样。那是我哥的声音,也是从雾里传来的。我想都没想,循着声音就要去追。没想到这一脚踏进迷雾里,我顿时就感觉不对劲。脚底下是软和的,像铺了地毡似得。我低头去看,雾气往上一窜,冲进我鼻子里,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我被那味道熏得两眼一花,这才意识到,那一层雾很可能是尸气。捂鼻子的同时,我看清自己脚下踩着的,竟是一整张的人皮。人手和人脚都摊开着,唯独脑袋没了,脖子那块全是血。我差点叫出来,连蹦带跳就要往旁边躲。可是躲开了这一张,下脚的时候,我又踩在了另一张人皮上。整条路上都铺满了,跟我刚才走过来的,完全是两码事。
那些人皮全都趴着不动,对我好像没什么威胁。我慢慢冷静了下来,想着先离开这股尸气再说。可还没等我迈开步子,尸气里又再传出我哥的声音。这次的哭腔就更重了,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好像有几十只鬼,正在轮流挠我哥痒痒。我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个究竟,脚踩人皮,滑了一下。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想要爬起来,就感觉两条腿上一紧,铺地的人皮唰的一下卷起来,像包粽子一样包住了我的腿。我惊讶地不行,也忘了手里头还有一把钩子。人皮包住我下半身以后,又像活的一样,伸出两只手,往我腰以上的部位攀过来。
我本能的叫了一声,想拿手去剥开包裹住自己的那层皮,这时候我才发现还有钩子可用,立马手腕子一沉,把钩子挂进人皮里头。完了我再用力一扯,那一整张的人皮,便从中间撕成了两半。挣脱出来我撒丫子就跑,狂奔出去几步,又是一滑。这一次我整个人都扑了出去,脸先着地,摔得找不着北。我落地处的那张人皮应声而动,蹭的一下,就把我紧紧地抱住了。我钩子也用不上,急起来,甚至用牙去咬到嘴边的人皮。那味道真是没法形容,被我咬了几口,人皮子竟然也有了一点松动。我趁机把手往外抽,同时手里的钩子,勾住人皮拼命地扯。这一番费了我老大的劲,才终于爬出了那张人皮。
再往下我也不敢站起来跑了,就贴着地匍匐前进。底下的人皮要有动静,先给它一钩子再说。逃出这弥漫着尸气的人皮阵,我已经累得快散架了。腰上的镇魂钉好像冒出来一点,我摸着了,赶紧又把它摁回去。我不知道我哥在哪,揉了揉眼睛,还是往那看不到头的前方看去。前面不远有一块像是凹了下去,陷出来一个无比巨大的坑。
我顺着坡往下走,一开始是走,后来干脆坐在地上往下滑。陷坑的坡度非常陡,有些地方几乎是垂直的。我一边下一边想,要是待会还要上去,那可就麻烦了。下的过程中什么都没发生,快到底了,我突然发现陷坑底部,有一个突起来的土包。我当时一下就想到那可能是个坟头,下去一看,还真就是一个坟头。坟头正上方插着一块碑,碑上有字,可是一半的碑文,都被坟土吃了进去。
我想绕一圈看看,走了一半,竟发现坟包后边还倒着一个人。那人好像是在抽搐,时不时地会动弹一下。我仔细回想,光从背上看,这人倒是挺像那天被我推进来的那个。会不会他就是我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我给找着了。我也不敢抱太大希望,先拿钩子,试探性地勾了勾那人的衣领。他抽动了一下,两只手撑着地,慢慢抬起头来看我。果然就是那张脸,和我哥长得不一样,但神态和表情却又非常的像他。我叫他一声哥,兴高采烈地扑过去,就要把他扶起来。我实在是没料到,我哥会突然蹦起来,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他满手都是血,指甲很长,勾进了我肉里。我一下就傻眼了,直到被我哥推倒在地上,还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哥把我往死里掐,同时张开嘴,发出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瘆人,我记得小时候,看见过一只被车轧倒的猫。那猫死之前,也发出过类似的声音。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被我哥掐的下巴张开,连舌头都掉了出来。挣扎起来我也忘了分寸,手里的钩子一挥,打我哥脖子底下划了过去。我哥吃痛放开我,捂着脖子,指缝里有血冒出来。我生怕伤了他要害,气都不顾上喘,赶紧上去看他。这回我哥倒是没有攻击我,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那一把血。我又喊了声哥,我哥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是在答应我,还是在骂我。
终于我握住了我哥的手,检查了一下他脖子上的伤口。还好伤的不算厉害,没割着大动脉什么的。我哥把头往我身边凑,我躲开一点,手往上挪,按在我哥的声带上。叽里咕噜的声音是从我哥喉咙里出来的,可他的声带,却一点振动都没有。感觉像是有什么东**在他身体里,他动一下,那东西就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我只觉得无比诡异,放开我哥,就想往后退。突然那叽里咕噜的声音停了,我哥看着我,艰难的叫了我一声。我怔在那儿,过了一会儿才说,哥,是你吗?

第四十四章 被困
我哥想点头,脖子一动,又有血流出来。他自己按着伤口,跌坐在地上,后背紧贴着那个坟堆。我高兴地差点没哭出来,一只手拽住我哥,另一只手,就要去拔命门上的镇魂钉。我说哥我这就带你出去,没想到我哥浑身一颤,忙不迭地把我两只手都抓住。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狐疑地看着我哥,听他断断续续说起来,他被设了限,现在是出不去的。我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又问他,你刚才为什么要掐我?我哥叫我仰起脖子给他看,刚被他掐过的地方,估计已经淤了一圈。看完以后我哥突然推了我一把,叫我赶紧离开这里。我说我进来就是来带你走的,你走不了我也不会走。
我好像看见我哥咬住了牙,然后抬起头来对我说,如果你要留下,那就不能待在这儿。他边说边站起来,一手的血,顺势往下滴。他指甲缝里还有像是皮肉碎屑的东西,我突然觉得,他身上的伤,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挠出来的。难道是有什么东西附在我了哥身上,所以他才会掐我,才会发出怪异的声音,才会把自己挠的浑身是伤?我心里揣着怀疑,跟着我哥,在坑底晃荡。我哥不知道在找什么,一路都低着头,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我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设下海神庙陷阱、以及设下这个阴牢的人都是秦叔叔?他嗯了一声,停下脚步说,秦明、秦济华,都是那人的名字。我又提起我的八字,要是从周家二叔的小楼算起,那这个秦叔叔,好像老早就盯上我了。他到底在觊觎我什么,前前后后弄出那么多事来,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终于我哥找着了他要找的东西,乍一看过去,那不过是这个巨大陷坑底部,一条不起眼的裂缝。我哥指着裂缝让我钻进去,然后就站在旁边看着,像是要监督我执行他的命令。我蹲下身子试了一下,裂缝并不宽裕,但容身还是可以的。等我钻进去以后,我哥也跟着往里钻。他的声音就在我屁股后面,叫我往前爬,别回头。我照他说的做,手脚并用,穿行在裂缝里。逼仄的环境弄得我异常紧张,一边爬,一边想说话。我问我哥这条缝通到哪,你什么时候能跟我一起出去?
我哥不回答我,我还以为他不想说话。又爬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四周有土往下落。我呛了一鼻子,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我哥的情况。这一看,后边哪还有我哥的影子!我赶紧叫他,一叫,更多的土掉下来,弄的我满嘴都是。这是地震了还是怎的,可是又没感觉出有任何的晃动。我赶紧调转身子想往回爬,可惜这地方实在太窄了,我转身的时候,愣是给卡住了。我扭了半天挣不出来,三蹬两踹的,又把周围的砂石弄下来一大块。眼看着我就要被活埋了,心里急得不行,又不敢再乱动。刚挣扎的时候我手摸到了后腰的镇魂钉,心里不由得在想,要是现在把它拔出来,我是不是就能离开这了?可是我哥呢,他为什么让我进来,自己却跑地没影了?
大概是我爸在天之灵听见了我的求救声,冥冥之中,庇佑了我一把。周围的砂石没有全砸下来,土松了以后,我反而能够出来了。我顶着一脑袋土往回爬,没想到我进来的那条缝,竟然被一层薄土给封了起来。这大概也是我哥干的,我不知道他的用意,也不敢轻易就把那层土推开。我试着在土层上抠了个洞,把眼睛凑上去,便能够看见外面的大致情况。我哥在比较远的地方站着,和他一块儿还有一个人影。
《我的哥哥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