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但是他对她的兴趣不只生理上的——考虑到她的外貌,确实非常吸引他。她很阳光还有点他没有预料到的幽默感,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她的工作大多数都在阴冷黑暗的监狱里进行,她小时候受过那么沉重的心理创伤。她真的很出色。但是他还是让自己放纵了。毕竟,他们精神紧张,肾上腺素超高,感情非常敏感。
  但是如果是他自己放纵自己,他愿意这样的放纵永不结束。
  他们一夜睡得很好,有时候手臂互相缠绕,有时候分开在床的两侧,既没有特别黏在一起也没有表现出争取空间。这通常是一对情侣感情萌芽初期——当他们感受到的感情上不只是生理上的联系——可以深夜畅谈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未来、他们的憧憬,更加深入了解对方。但是这都没发生,做爱后他们俩生理上心理上都筋疲力尽了,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切被艾琳凌晨3点30分的尖叫打断,她觉得有人把螺丝钉钉进她的眼里,尖叫直接到达了汉森大脑的惊慌中心,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就像是他被枪击中一样。
  他抱着她,试着安慰她,告诉她这只是一场噩梦。他知道他们俩对于治疗精神变态者的伦理讨论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他并不奇怪,这样能让人惊醒的噩梦,充斥她童年经历的噩梦会从她的潜意识中蹦出来,在她睡着的时候企图吞噬她。
  她说他是对的,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不过她也坚持她小时候确实做噩梦,但是成年后却没有做过噩梦,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她为什么一点都回忆不起了。
  “如果我足够自负的话,”他开玩笑说道,“我和你发生了关系,然后你就第一次成年后做了噩梦,那么看起来不是好兆头呀。”
  她笑了,温柔地轻吻着他的嘴唇,告诉他她做的跟他有关系的噩梦是在跟他睡过一晚后不再要发生什么岔子。
  他们俩都醒了,又来了一次,这次更加温柔,现在她准备好了面对新的一天。他听见她在紧挨着床的狭小浴室里的流水声音,他把电视机打开,让背景杂音把自己带回现实世界。他等下再去洗。他想过要不要提议他们俩一起洗,但是他不想表现得像个毛手毛脚的大男孩。而且他们在逃命,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他感到太多的矛盾情感困扰着他想通这一切。人类的命运就系在这种病毒之上,如果他和艾琳以及德雷克不能逃出富勒的魔掌,这一切都只是空谈。他在逃亡,陷入致命的强大逆境之中。同时,遇见艾琳让他欣喜万分。生理上他整个身体都非常满足,他们俩都饥渴了这么久,做爱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欢娱的解脱。事实上,解脱还完全不足以说明他们俩的感受。
  但是又掺杂着其他情感——负罪感。在他向艾琳作简短解释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他们所知道的史蒂夫·富勒时,他并没有考虑过未来。他并没有意料到他会跟她发生更长的关系——如果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他们呆在一起。他可以随时告诉她整个事情。她会明白他已经把形势最根本的部分跟她说了,尽管还有一部分故事没有告诉她。明白他们时间不够了,告诉她他怀疑过她是否完全信任他——但是为了这件事儿——他决定走捷径,让事情保持简单直接,不要搞复杂了。
  但是他还是很担心她可能会认为这个浓缩版本是欺骗,尽管他是因为有充分的理由才这样做的。他没说的这部分到底有多大关系呢?他的思绪回到了一切的开始。他要在心里再过一遍发生了的一切,与跟她讲的这部分对比一下。
  汉森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目不转睛,正在播出早间节目。一位丰满开朗的女士正在教观众们如何打造一款健康的甜品。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一间全是宜家家具的小公寓里——囊中羞涩的研究生院——一位叫做摩根·坎贝尔的女士,跟他约会了好几个月,但是从来没有达到他现在对一位叫做艾琳·帕尔默女士的迷恋程度。
  25
  “你今天准备干什么?我今天得靠换便盆跟见鬼的医生打交道度日。”摩根·坎贝尔说道,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待在家里?”
  凯尔·汉森点点头,“又是一天冥思苦想。”
  摩根边摇头边整理她的护士服,他必须承认她穿上还挺好看的,“好吧,别把脑子想坏了,”她妒忌地说道。
  汉森知道坐在那里思考量子物理和计算机逻辑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份美差。但是他真的有时候觉得很苦恼。即便如此,要在一个每天面对一个暴躁的老板还干着体力活儿的人面前抱怨实属不明智的举动。事实上,他干体力活儿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在天堂一样,不用去几个小时地面对脑力问题攻击的折磨。真的是痛苦万分。只有偶尔的灵光闪现才会让你觉得这一切都值了。不过这样的时刻并不多,而且当你解决了一个问题后,随即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他读过对于小说家生活的描述,觉得他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差别。写作很容易,基恩福勒经典的评论:你所做的就是盯着一张白纸直到你额头的血滴上去。凯尔知道这理论物理也是如此。但是摩根怎么也不会理解的,所以他只能在公寓里受尽折磨一整天还不能痛快地抱怨一通。
  “今晚吃晚饭?”摩根问道。
  他叹了一口气。“也许吧。到时候看吧,我三点钟给你电话。”
  汉森敷衍地吻了吻她的唇,然后轻轻关上了公寓门。他们已经在一起九个月了,他想他们两个都知道他们两个不太合适。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九个月频繁的约会半数以上的晚上都待在一起,他们还是没有任何火花。他想象不出还能发生什么。他们很了解对方,他们都不是能够疯狂爱上对方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是。
  不过好好想想这不是什么坏事儿。摩根好像很不喜欢小孩子。他们并没有太多谈论他们的未来——又一个不好的预兆。他觉得她不想要孩子是一个很好的分手借口。
  他十四岁的时候,一位阿姨,比他妈妈年轻很多的阿姨,拖着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搬到他们家附近。从那以后,他才有更多机会跟小孩子接触。不过这些为数不多的跟小孩子接触的经历大多都是负面的,比如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坐在他飞机座位的后面,整个飞行过程中都在踢他的后座,或者在餐厅里吃饭时,一直听到小孩子哀号一般的哭声。
  但是这两个孩子,迈克和亚娜经常到他们家过夜。他们越长大,他跟他们的关系就越好。他们非常可爱,可爱又好玩。他一直都很喜欢狗狗,但是现在却更喜欢这些走路不稳的孩子们,满嘴可爱的东西,新鲜有趣地看着这个世界。
  所以摩根不喜欢其实挺好的,因为他们俩心里都知道是时候向前走了。他需要找一个他能跟她稳定下来的人,摩根是一个陷阱,很舒服但是却不兴奋。性和陪伴都挺好,所以他没有花时间和精力在约会上,他专注于他的工作。但是如果他一不注意,他可能三四年后突然醒悟过来,但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任何改变。他需要找些借口结束这一切,对他俩来说这样做都更符合人情,他觉得这不只是合理而已。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让他回过神来,他打开门,以为摩根回来了,告诉他忘记了东西。结果门口站着一位高个子精英长相的人,大约四十岁,短发过早的有点白了。“汉森先生?”他说道,声音舒缓而自信。没有等汉森回答,他已经再次开口,“我是史蒂夫·富勒。”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汉森说道。
  “很高兴你这样问了。”富勒不急不慢地说道,脸上露出程式化的假笑,然后,趁汉森还来不及看清楚,富勒的右手从他身旁迅速抽了出来,藏着的小针管立即穿过汉森的睡裤插入了大腿上方。
  汉森觉得自己歪斜着往地毯倒去,但是还是能够让自己缓慢地倒下。
  “事实证明,你可以为我做什么,”富勒说道,这些最后的话对于汉森来说就像是水上的字,瞬间遗落在了他的幻觉之中。
  26
  在仙人掌旅店的房间内,凯尔·汉森回过神儿来,他的心蹦到了嗓子眼。
  一开始他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跳加速深感恐惧,四处张望寻找答案,不过马上他就明白了,是他的潜意识已经反应过来:他面对着的整个电视屏幕上都是艾琳·帕尔默的脸,他抓起旁边的遥控器,调大音量。
  艾琳的照片铺满整个屏幕,画外音是一位女性播音员,“……将提供五万美元的奖金给任何提供关于帕尔默女士下落的有用线索的通报人,帕尔默女士应该在亚利桑那州或邻近州。警方还说这并不是帕尔默女士的近照……”
  这下好了,汉森暗想。那照片看上去就像是昨天才照的一样。
  “……所以可能她的头发颜色、发型等都跟不一样。如果有人看见这名妇女,并且知道她的行踪,请拨打9-1-1,或者屏幕上的号码。”
  新闻播完了,然后回到了早间节目,一个矮小光头的男人正在介绍他的玩具火车收藏——全国最大的。
  凯尔从床上翻了起来,立即开始穿衣服。他听到淋浴声也停了。他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发现艾琳正在擦身体。她下意识地遮了一下,尽管毛巾已经把凯尔昨晚看得清清楚楚那部分遮住了,不过在他看来她怎么都是完美无瑕的。
  “你的照片上电视了。”他脱口而出,“他们悬赏任何提供可以抓到你的信息,也就是说西南部的每个警察都在找你。”
  艾琳吓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凯尔转身让她能够尽快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这怎么可能?”她问道。
  “一定是史蒂夫·富勒干的好事儿。他现在是‘全军出动’了。你现在比威胁他的命还要严重。你将砸掉他的饭碗。很显然,他现在是亲自来处理这件事儿了。”
  “他们有说我犯法了吗?”
  “我只听到后半截,不过我想他们没说。他们想尽量让你保持神秘。”
  “你觉得我们在这里还能躲多久?”
  “除非你入住的时候戴着面具。你要是问我,我觉得你的脸挺让人难忘的。”
  “见鬼!”艾琳完全意识到这一团糟,她陷入了某种疯狂的死亡旋涡。她的生活变成了失控的火车。
  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她一直都是模范市民,直到德雷克伪装成休·瑞本让她一步一步陷入其中,说服她重新思考她的道德规范,让她犯法。她处在噩梦的中心,而且还远未结束。这就像是选在斜坡上落脚,而且她还不能看见斜坡上覆盖着一层冰——她只能选择忽视这一切。
  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情的。仿佛她自少年时发生的那次灭门惨案后筑起的所有的理性防线再次被毁掉了。当第一个犯人在沉睡中死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朝悬崖迈出了步子,不过地心引力还没有发挥作用。她找不到回来的方法。甚至随着她的想法的改变,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除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她和一个她以为是生物科技公司经理叫做休·瑞本的人发生了关系。
  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不想让他失望。她越表现出来她对他的担心,他就越热情越不安。他对她施加了一点点心理压力让她继续,少得连她的潜意识都不愿找出如果她撒手不干了,他可能会做什么。他会不会勒索威胁她?
《变态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