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主持僧笑着应承,便把门打开,赵六拉着云鬟拾级而上,到了近前儿,先伸手摸了一把,笑道:“好冰,你怕不怕?”
云鬟看他一眼,还未回答,赵六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贴在那钟上。
这梵钟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自然是极冰冷的,触手冰冷刺骨,云鬟手指摸着,心底却忽地想起谢氏在时,曾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叫她摸这铜钟。
云鬟正出神,忽地手上一阵震颤,继而耳畔“咚”地响了声,震得她魂儿都要飞了,云鬟吓得色变,忙捂住双耳,转头却见赵六正握着那撞钟,方才是他轻轻撞了一下,趁她不备,吓了她一跳。
云鬟又惊又气,又却有些啼笑皆非。
赵六见她惊躲,便拍手哈哈大笑,猴子似的,然而见她不出声,却又跳了过来,担忧地问:“我玩笑罢了,是不是真的吓坏了?”
云鬟微微一叹,又轻声说道:“你要是一辈子都这般……可倒也省心。”
赵六挑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云鬟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也盼六爷这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罢了。”
赵六闻言喜道:“哟,小丫头开窍了,知道对人好了?果然不亏六爷为带你来这儿,在外头吹了半宿风呢。”
云鬟恍若未闻,垂眸转身:“天亮了,该回去了。”
赵六忙拉住她:“台阶上有雪,你慢些。”竟握着她的手臂,带着她一步一步下来,又饶有兴趣问道:“是了,你方才佛前许的什么愿?”

第56章

赵六问罢,云鬟笑了笑,并不回答,只忽地望着他的手,想问一句话。
赵六见她欲言又止,顺着目光垂头一看,笑说:“终于想到你还咬伤了六爷么?你可要怎么赔?”
云鬟道:“以后只别做这种叫人摸不着头绪的事儿,自然就没有皮肉之苦了。”
赵六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色,哼道:“让你赔个不是就这样难?只是嘴硬。”说着,便把手探出来,在云鬟眼底张开手掌,得意洋洋说道:“放心,六爷精明,方才早掏了一把香灰抹好了。”
原来方才两个人从大殿往后来,赵六便顺手自香炉里握了些香灰,这不过是止血的土法儿罢了。
云鬟见他手上有两个小小地口子,所幸伤的不重,她看了一眼,便道:“握起来罢,别见了风。”
两个人出了后院,沿着廊下往前方去,这宝室寺虽不大,香火却还算鼎盛,此刻虽还未日出,又且天冷,但来上香的人已多了起来。
赵六指着说道:“你瞧瞧,若不是六爷机灵,便没有咱们的份儿了。”
云鬟道:“这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赵六笑着大量她:“好阿鬟,你自清高不要,是六爷硬塞给你的好么?”
云鬟听他又唤自己名字,脚下一顿,继而摇头道:“罢了。”
此刻两人下了台阶,往外而行,寺内积雪还未清扫,赵六见地上雪有些厚,赶上去道:“你留神些,鞋子是不是湿了?要不要我抱着你?”
云鬟轻声道:“不用。”
两人出了寺门,迎面却见有一人垂手端然地站在门口,似等了一段时候,银灰色衫子,身段修直,却正是巽风。
云鬟见了,便回头对赵六道:“六爷,巽风在等我,咱们就在此分别罢。”
赵六看一眼巽风,道:“你这人可是多事的很,又跑来做什么,难道我会害她不成?”
巽风只笑而不语,见云鬟走到跟前儿,便将她轻轻跑起来放在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正打马要走的功夫,赵六道:“喂,小丫头,你还没跟我说,许了什么愿呢。”
云鬟听了,方回过头来,因在雪天地里呆了太长时间,小脸受了寒,自雪色里泛出很淡的轻红,双眼却一发清亮。
赵六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见她终于向着自己笑了一笑,旋即回过头去,低低道:“咱们走罢。”
巽风一抖缰绳,带着人疾驰而去。
不提赵六如何,只说云鬟同巽风回到庄上,因这会儿天才濛濛亮,又因昨夜闹得太晚,庄内众人几乎都还未醒,巽风抱着云鬟快步入内,便将她送回房中。
巽风放下云鬟后,正欲退出,忽然听她道:“巽风请留步。”
巽风止步回头,不知她有何吩咐,两人目光相对,云鬟说:“原来,小六爷带我出去,巽风果然是事先知情的?”
巽风一愣,继而点头道:“是。”
云鬟问道:“既然知道,为何许他带我出庄子?”
巽风看她一眼,垂眸道:“因小六爷是常来常往的,且他又说是带凤哥儿的友人,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必会叫你喜欢,故而我才答应了。”
云鬟道:“我可说过他是我的友人了么?”
巽风眉尖微动,顿了顿方道:“不曾。”这会儿不知为何,心竟缓缓往下沉似的。
却听云鬟慢慢说道:“我年纪虽小,赵六爷也还年少,但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何况我心里并不当他是什么熟人,先前也不过是他一相情愿总往庄内来罢了,你在庄上这许久,纵然不知我心里的想法儿,难道不知我素来的性情?”
巽风沉默,片刻才道:“是……巽风一时大意了。”微微低头,目光转动,却见她小小地绣鞋,因沾了雪,边儿便洇湿了。
云鬟恍若未觉,仍是静静地看着巽风,半晌才又说道:“你虽是身份不同,但毕竟也是在庄内当差的,可是如今却这般疏忽职守,可知我很不喜欢?”
巽风听着口风不对,正要答话,云鬟却不等他开口,便温声道:“巽风,你今日……便去罢。”
巽风猛然听了这句,这才一惊,忙抬头看向云鬟,却见她眸色沉静,面上并无愠恼之色,而语气偏这样温和,仿佛是跟他商量着什么好的一般。
巽风一时窒息,他从来行事稳重慎密,连白樘也曾赞过他沉稳,然而此刻在这小丫头面前,却竟有种莫名的狼狈之感。
《闺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