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等等!”我打断了木清香,问她,“那个……刻在石壁上的字都说了些什么?”
  木清香把话打住,沉默地看着我,我还以为她要生气了,等了十多秒她又说石壁上是一个神话传说。大概的内容是一位掌管植物的仙女因犯错而降入凡尘,然后流转世间,有了一番奇妙的经历。这和《镜花缘》差不多,只不过《镜花缘》以花为中心,而石刻传说是以植物为主,换了个载体而已。
  石刻内容毕竟有限,不及小说那么详细,可圈出来的标题就连成了石刻传说里的大概内容了。我听完木清香的话,立即对那座神秘的深山大宅有了一种向往,甚至就连月泉古城都愿意不看了。眼下事态有变,我们不能马上离开,必须进入古城寻水,否则谁也别想走出沙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要毁掉隐藏在古城里的天茶石,否则沙漠还会继续扩大。
  我把赵帅把玩的针盒抢过来,将其收好后,就招呼大家一起进入寻觅已久的月泉古城。古城外围是一道坚固的挡沙墙,比两个人还高一点,历经两千年的风吹日晒,它已经染成了金黄色。挡沙墙有一处已经塌了,狼群就是从塌掉的地方跑进古城的,我们提心吊胆地往那儿走,惟恐狼群又奔出来。
  陈叔把子弹都上满了,想要大干一场,可一想到子弹不起作用,顿时又觉得沮丧。我听取小堂妹的劝告,把针盒再次拿出来,以此防备狼群的偷袭。小堂妹经过我身旁时,一股腐臭味就涌进我鼻子里,这让我哆嗦了一下子,心想小堂妹不会真的死了吧。我甩甩脑袋,意图保持清醒地走在前面,想要走过挡沙墙的坍塌处,一窥月泉古城的真容。
  安叔虽然刚才闹着离开,但现在比谁都积极,硬挤到最前面,想要大开眼界。怀着兴奋的心情,我几近颤抖地穿过了挡沙墙,恰好站在一处较高的位置,将月泉古城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时,安叔纳闷地拍了拍我肩膀,指着古城里的一个方向,问道:“小路,我是没多少文化,可这座古城里不应该能有那种玩意吧?”
  我顺着安叔指着的方向望去,心说乖乖,谁能想到月泉古城里会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卷四《月泉九眼》 18.轰天雷
  在烈日的渲染下,月泉古城披上了一层金色,苍凉中弥漫着一丝庄严。古城里随处可见土砖搭建的房屋,还有巨石雕砌的楼台,最夺目的就是古城中心的那座歪斜的金色石塔。那座石塔原本可能不是金色,被风沙吹了两千年,慢慢地与黄沙大漠融为了一体。这种规模的古城,起码能容纳三、四万人,当年那些西域古国,它们在鼎盛时期最多也只有一、两万人。
  我还在惊叹月泉古城恢弘的气势,胡安就指着古城的左侧问我,那里有个东西不像是古城所有。我有点不耐烦,月泉古城本来就不为世人所知,只存在与神话传说里,即便古城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也很正常。我想对安叔说别大惊小怪,可当视线落在安叔指着的方向时,也不由得骇然。
  古城里的左侧,有一架飞机残骸,它已经断成了两截,在远处很难看出飞机的来历。其他人从挡沙墙走进来,看到那架飞机残骸,也都纷纷觉得不可思议。在我看来,这架飞机应该是二战时坠毁的,如果是解放后坠入沙漠,有关部门肯定不会放任不管。陈叔在一旁回想,听老人们说,三、四十年代时沙漠附近是有外国军队来过,或许飞机就在那时坠毁于此。
  我们站着的位置是在古城侧面,城门处在几十开米外,小堂妹走进来就晚上那城门处奔,并叫赵帅拿出相机帮忙拍照。虽然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但也动了心,情不自禁地跟去。肖农云以前也在月泉古城拍过照,木清香也曾拿出一张很清晰的古城照片,如今我到了这里,没理由不拍一张回去显摆。
  古城的城墙都是波浪型,与一般古城不同,或许正是这种古怪的风格,才使得城墙屹立千年不倒。我们一路小跑,扬起一串黄色的尘烟,把狼群的威胁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城门的铜皮大门已经没了,我们远远地站着,轮番拍照,就好像来这里旅游观光似的。木清香对于拍照没兴趣,我硬拉着她来才肯站到旁边,摆出一副木然的表情。
  安叔很喜欢拍照,他对小堂妹千叮万嘱,照片洗出来后,一定要给他和陈叶鹏都寄一份。除了南宫雄,我们都拍了照,他一直不辞辛苦地帮忙拍摄,却没人问他要不要拍。我想问南宫雄要拍吗,小堂妹却收起了相机,蹦蹦跳跳地往古城里走去。
  此刻,我脚下踩过的黄沙,在几十年前,父亲很可能也踩过。没想到,我也会踏上一样的路途,当年父亲在古城里经历了什么,只有进入古城后才能知道。想到这里,我就放慢了脚步,不是不想知道真相,而是害怕真相是丑陋的,父亲也许就如大伯父口中所言,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坏人。
  赵帅和小堂妹走在最前面,一直以来,他们都激情不减,恨不得跑出十万八千里。陈叔见了就大叫,古城是狼窝,千万别落单。我抖了抖身上的背包,想要赶上他们,却在呼呼的风声里听到脚下哒了一声。这声音真他妈耳熟,我好奇地低头一看,心就凉了大半截。
  我大骂一声:“操你妈,有地雷!你们别跑太快了!”
  这一生,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喊得太晚了,当话音落下,前面就轰天作响,一阵强烈的爆炸突如其来。我已经踩到了地雷,发生爆炸时只能被迫弯下身,但爆炸引起来的冲击波几乎把身体都震散了。一瞬间,我的耳朵钻心地疼,听不到任何声音。前面的爆炸刮起了很浓的尘雾,我无法辨认是谁出事了,但刚才走在前面的只有两个人——小堂妹和赵帅。
  南宫雄直接被震晕了,只有陈叔和安叔还清醒,木清香也有点站不稳了。我拼命地叫他们去前面看看,可在那种爆炸下不死也会残废,倒不如死了痛快。安叔发现我没动,于是问我是不是受伤了,我无奈地摇摇头,指着脚下的东西。这一指就把安叔吓得弹出几丈外,只有木清香还在我旁边,并用手势告诉我,千万别抬脚。
  终于,尘雾散尽,城门前逐渐恢复了平静。我深吸了一口冷气,在那里看到了一条腿,还有一大滩血。再往前面看,小堂妹不知是生是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可赵帅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的右腿已经被炸断了,现在正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快去帮他止血!”我朝身边的人喊道,木清香叫我别轻举妄动,然后就拿着急救箱奔过起来。
  安叔和陈叔望着眼前,难以置信一瞬间就发生突变,走过去时脚步都很慢,惟恐还有其他地雷埋伏在沙土里。我刚才踩到地雷时,一开始也没反映过来,但以前在大学军训时,不仅练过枪,还玩过地雷和手榴弹。地雷有很多种,有些是踩上去就爆炸,有些是踩了以后,一抬脚就会爆炸。
  踩上去就爆炸的是压发雷、绊发雷,那种地雷完全没时间处理,一踩上去就完了。抬脚后才爆炸的是松发雷,这种地雷工艺简单,要活命就看你怎么处理了。我反映慢了半拍子,如果喊得快了,或许赵帅的右腿就不会被炸断了。那血腥的场面,我都不忍心看,很想奔过去,但又无法动弹。
  短短一分钟内,我就想到了赵帅如果真的死了,该怎么回去和他父母交代。其实,这些事情都与赵帅无关,是他讲义气才跟我走南闯北,没想到竟害他落到如此田地。我一直只考虑陈叔和安叔是无辜的,劝他们别跟来,但却忘记赵帅和小堂妹也是无辜的,竟然没有认真地劝他们别来。
  月泉古城是贵霜帝国的残余势力建造的,他们生活在两千年前,绝不可能发明出地雷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东西。我悲痛之余又联想到那架飞机,二战时只有军机飞过这里,十有八九就是那些洋鬼子埋的地雷。我们实在太大意了,如果那时有人幸存,他们为了消灭古城的狼群,或者防止别人染指古城,很可能会埋伏一些机关的。
  二战时,除了日本,还有其他列强在中华大地肆虐,有时铁路运输武器来不及,他们就会用战机运送,解决燃眉之急。如果那架飞机上运了大批武器,古城里可能到处都有地雷,狼群被炸过几次,大概都学乖了,只有我们这些初来乍道的人不懂规矩,随便踩一踩就中招了。地雷埋在地下50至60年都有效,沙漠里里环境干燥,雨水很少,尸体都能保存,更别说黄沙下的地雷了。
  现在我也没心思想那么多,只想知道赵帅和小堂妹是否还活着,当听到木清香朝我打手势,告诉我那俩人还有气息时,总算得到点儿慰藉。木清香尽了最大力给赵帅包扎,可没有多大的作用,血很难止住。说穿了,赵帅最多只能活一天,就算华佗活过来也束手无策。
  我叫安叔和陈叔先把昏迷的小堂妹与南宫雄背到阴凉处,沿路小心脚下,也别走太远,先在城门下坐着。木清香也跟着把赵帅驮到城门下,然后回过头来找我,我担心地雷随时会爆炸,连忙叫木清香别靠近。可是,木清香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径直走过来,然后半蹲下来看我脚下的地雷。
  由于古城有挡沙墙,因而城内的沙土不厚,否则我就不会踩到地雷了。也多亏是松发雷,这种雷是为了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伤亡,松发引信能炸到尖兵身后的部队,而不像压发雷的爆炸力集中在踏雷者本身。要不然,赵帅早就尸骨无存了,怎么可能单单丢掉一条腿。
  我们谁都没排过雷,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踩住地雷的脚已经冒冷汗了,虽然沙漠里的温度窜到了60多度。木清香只是一介女流,又没当过兵,肯定帮不上忙了。在大学军训时,我学过怎么埋雷,却没学过排雷。
  陈叔把昏迷的三人放好,让安叔守着,然后也跑过来问我情况如何了。我发愁地叫他们快走远一点儿,待会儿我脚软了,把地雷引发,到时候可别怪我害了他们。陈叔却显得很轻松,他说以前到沙漠里猎杀狼群,也碰过这种地雷,当兵的教过他如何处理。沙狼在当地人眼里不是灾害,而是和神一样存在,因此陈叔曾被人暗算过,其中包括埋伏地雷。
  我这才知道陈叔对宰杀狼群这么执着,以前被人威逼利诱都不肯放弃,狼群和陈叔结下梁子,也该狼群倒霉。陈叔叫我别绝望,地雷不容易排除,但不是完全没办法。我茫然地问陈叔不是唬我吧,看他粗枝大叶,不把我炸飞就谢天谢地了。
  才过了十多分钟,我的腿就发麻了,炎热的天气里浑身都觉得冰冷。陈叔嘱咐我别动,然后跑回城门下,找了点东西又跑回来。我还以为陈叔要拿个石头压住地雷,叫我快点跳开,就像演电影似的,可他拿过来的却是几件很平常的东西。
卷四《月泉九眼》 19.塔殿
  陈叔发现我表情不对劲,马上就发脾气,骂我不识抬举。那几件东西就是:一把猎枪、一瓶水、一把匕首、一只打火机、还有背包里的内层薄膜。这些东西有个屁用,难道要一枪打死我,或者用匕首捅死我吗,那不如我直接抬脚好了。我懒得和陈叔争辩,木清香一个劲地安抚,让我稍安勿躁。我望着奄奄一息的赵帅,两眼湿热,心想死就死吧,跟着老赵一块去好了。
  陈叔用满是粗茧的手拨开沙粒,地雷就露了出来,可他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木清香还在身边,我怕陈叔脑袋被炸坏了,于是就叫木清香离远点,不然待会儿把她也炸飞就糟糕了。木清香没理我,只顾着看陈叔忙东忙西,还问陈叔是怎么打算的。
  年轻时,陈叔也是个文化人,只不过捕杀狼群太久了,很多人都忘记了他原本的身份。这种老式地雷很容易处理,陈叔说只要把地雷里的雷管及火药烧掉,那么地雷就失去效用了。我一听陈叔要烧地雷,全身都发抖,把地雷烧了,岂不是把它引爆吗,亏他还是一个文化人。
  我的不屑让陈叔很生气,他本身就是爆脾气,差点就想与我同归于尽了。碍着木清香在场,陈叔就说使用铝粉、硝酸钡和聚氯乙烯就可以烧掉地雷内部的炸药,而且这样绝对不会引爆它,这是最有效的方式。我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可也只能听天由命,如果出了差错,只好认了。陈叔慢慢地把沙子扫掉,当地雷露出来后,他就告诉我,脚下再热也不能挪开,除非他点头说可以了。
  可我们身处大漠,去哪里找这些东西。只见陈叔从猎枪里取出了三颗子弹,用匕首把弹头撬下来,接着把子弹里的火药洒在地雷的旁边,并把薄膜撕碎,洒在弹药上。背包薄膜的主要原料是聚氯乙烯,实在找不到纯的,只好用薄膜代替。陈叔先把瓶子拧开,把我的靴子和裤子淋湿,然后就用打火机点着了弹药。
  后来,我才知道铝粉、硝酸钡和聚氯乙烯一起燃烧,其高温能通过地雷金属外皮,使内部火药燃烧而不产生爆炸。可这种温度达到2000度,一烧起来我的脚就觉得滚烫,因此陈叔才拿了瓶水,不断地给我小腿降温。
  哧哧的声音持续了约2分钟,陈叔就叫我抬脚,地雷里的火药已经燃尽了。我浑身都软了,抬脚时费了很大的气力,连叫陈叔和木清香躲开的劲都没了。果然,我抬脚后什么事都没发生,地雷已经成了空壳。可惜赵帅抬脚太快,如果再慢一点,陈叔就有办法救他了。
  我顾不上欣喜,当即蹒跚地奔到城门的阴影处,除了脸色苍白的赵帅还没醒,小堂妹和南宫雄已经睁开眼睛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赵帅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可小堂妹却告诉我,当时是赵帅推开了她,不然她也难逃一阶。原来赵帅那时已经发现踩上地雷了,但反应慢了,脚已经抬起来了。
  现在来不及送赵帅到医院,只能先到古城里寻找水源,以便给赵帅做紧急处理。安叔不停地安慰我,说赵帅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了。纵然我不懂医学,但赵帅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傻子都看得出来。除了炸断右腿,肯定还有其他伤,没被赵帅背出沙漠他就撑不住了。
  我将赵帅背起,强忍着伤痛走进古城,此时的我再也不想看古城一眼,哪怕古城里有残经的全本。古城里很多屋子都破漏不堪,已经风化得很脆弱了,里面还积了半米多的沙堆。小堂妹指着石塔说那里比较大,或许那里安全一点。我们一路上都很谨慎,生怕又踩到地雷,当走到石塔前,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已经脱离了身体。
  直到走至金色石塔前,我们才感觉石塔好像随时会倒塌,此刻它已经倾斜了。塔下的拱门上没有匾,估计已经腐朽成灰了,我记得在茗岭青砖洞里,古城模型里的塔叫作镇仙塔。这座塔亦正亦邪,不知镇压了哪路神仙,现在冒昧借宿,只希望他老人家别在意才好。
  塔门已经破了,我们忐忑地走进去,里面黑漆器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陈叔打亮了手电,往里面晃了晃,除了一座巨大的石台和雕像,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我认得那座雕像,他就是茶祖吴理真,没想到祖师爷在贵霜帝国会把有这么高的地位。走进塔殿后,安叔马上烧火,把塔殿内烧得通亮。
  我们安顿好以后,就发愁地想下一步怎么办,南宫雄提出必须先找到古城内唯一的冒水泉眼。我们都点头赞成,没有水就活不下去了,必须将水蓄积够了才能离开古城。可是,古城那么大,泉眼又有九个,找出冒水的泉眼恐怕需要一天的时间。其次,我们要尽量为赵帅续命,虽然看似无望,但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计划定下后,我们争了半天,最后决定由我和木清香出去寻找泉眼,其他人都留守塔殿。出去前,我们先把塔殿检查了一遍,排除有沙狼埋伏的可能。在检查时,我们发现塔殿内壁有很多采茶刻画,很有中原风格,若非处于沙漠中,肯定以为这座石塔是在江南某处。我还特地到祖师爷面前拜了拜,希望他能保佑我们平安离开,并让赵帅能够得救。
  石塔有八层,我们检查了第一层,然后就往上面爬。按常理判断,狼群不大可能躲在上面,但现在情况特殊,必须仔细检查一遍才能放心。我握着手电,和木清香、陈叔一起走上去,其余的人都留在下面。陈叔疑神疑鬼,每走一步总觉得狼就在前面,几次都要开枪了。我们走到第二层,里面的空气太闷了,不由得呛了几声。
《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