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而魂飞指的便是这命魂了,命魂在人活着的时候会一直依附在身体上,但在身体死亡之后便会在一定的时间内消失。但有的人因为生前有太多的怨念便不愿散去,这怨念就会将本该自行散去的命魂凝为另外一个意识形态的存在,人们把它称之为鬼。
  鬼本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所以当鬼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后,大多便又自行散去,因为它的怨念已经不足以支撑这种形态的继续存在。
  如果鬼作为命魂的延续非要强行留在这个世上,那么他生前的地魂将永远也无法进入下一世的轮回,在阴司遭受无尽的煎熬。这个规矩是由上天定的,谁都不能例外,否则就乱了套。
  有的人死了上千年了,却因为心中那股怨气迟迟不肯消退,执意留在这世上飘荡。但是时间往往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鬼也不例外,因此他为了保住这个意识体的存在,就往往会选择另外一种极端:那便是杀生,杀得多了,用这种血腥而残忍的方式提醒自己恩怨还未了,不断刺激着自己的意识体进一步完整。久而久之,这只鬼身上的戾气就会多了,从而就会成为恶鬼、凶鬼,甚至是魔鬼!
  这也是道士们做法事的根本意义。冤冤相报何时了,这种超常规的存在本来就是不合理的,他们便要替上天消除这种不合理,于是有的道士便会得到与常人不同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上天,也就是他们供奉的三清。
  于是道士们开始开坛作法,开始念咒画符,开始降妖除魔,其最终目的不过是让那人能够早日进入下一世的轮回,忘却这一世的仇恨。
  而这位白衣飘飘的魂,正是查文斌的命魂!
  他的命魂早已在那一日的死亡过后脱离了身体,或许再过不多久这个命魂便会烟消云散,可偏偏此处就有一株摄魂草,任凭他是有道之士,也抵不过此物的吸引,被困在了这具棺椁之下。
  有句话叫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注定。若是查文斌在醒来后便走了,即使再回到浙西北,他也活不过两个月。因为人的命魂丢了,七魄要不了多久便会跟着散去,身体也会开始出现异样。结果呢,或许他会死于疾病,或许他会死于意外。
  平时丢了魂的人,只需要找个懂点的人用些法子便能喊回来。将丢了魂的人放到床上,然后点燃一支香,插在床头或者扫帚柄上,祈求床公床婆或扫帚娘娘将失去的魂叫回来。
  “喊魂”的人一手拿着一只碗,碗口用作冥币的黄纸蒙着;另一手拿着饭勺子,用饭勺子敲一下门坎,叫声丢魂人的名字,再用饭勺子舀点凉水,倒在蒙着纸的碗上。就这样,敲呀,叫呀,倒水呀,直到看见碗内的积水中映出一个闪亮圆圈,就算“喊魂”成功。
  但是被摄魂草囚禁的魂是永远也无法被召回去的,没有人能够违逆它的力量,魂将永久被困在这里,供不怀好意的人使用。
  同样,查文斌的地魂走过了黄泉路,踏过了奈何桥,但即使他喝了那碗孟婆汤,也不会得到下一世的轮回。因为他的命魂被留在了此处,不散不灭。命魂先散是投胎的先决条件!
  这里有千百年来无数被吸引过来而囚禁于此的命魂,这些人因为无法投胎而在阴司遭受着痛苦。至于这些魂是用来做什么的,那自然便是鬼道了!
  同样是魂,但也有高低之分。虽然灭这些命魂的时候,他们是痛苦的,但是对于在阴司里的地魂来说,却是彻底的解脱。
  找一个替死鬼来代替自己受罪是这些备受煎熬的命魂的本能,所以他们极其凶恶地扑向了查文斌。殊不知,就算成功了,他们的命魂依旧会被困在这儿,因为摄魂草一直在。
  但是人心对于生存的渴望是最基本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也是人性最大的弱点。所以那些看似凶恶的命魂在被七星剑寒光闪耀过后,更多留下的是他们记忆中的最后一抹笑容,原来,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脱。
  魂之舞动还在继续跳跃着,这是一支收割着这一世最后的残留却造就了下一世美好的轮回之舞,这是一支查文斌用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为世人超度作法的往生之舞,七星剑用它被铸造出来的本意完美地诠释了何为道,也完美地解释了那一句: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以用言语表述的,就不是永恒的“道”。只有在消解了这一世的欲望与仇恨时,才能体会下一世的美好,这是用生命在体会的道,这是只有在死亡的边际才能读懂的道。用一世的经历去感悟那短短的几秒,这就是道!
  当凶狠的石头爹也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离去,风停了,查文斌的血也凝固了。那个白衣胜雪、仗剑而舞的魂动了,他慢慢走向伫立着的查文斌,越来越薄,越来越淡。
  当两个身体完全重合到一起的时候,查文斌那紧握七星剑的手指动了。
  动了,他动了,那个真正的查文斌回来了!
第183章 趴着葬
  他在挪动!长长身影背后留下的鲜红的血迹,无数头发丝大小的伤口遍布全身,这是艰难的一步,任何一丝肌肉的颤动都会带动伤口的撕裂,这种痛楚岂是一般人能够体会?
  他已经到了极限,眼中溢满尚未凝固的血,那座晶莹剔透的东西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方方长长的。
  还有两步便到了,他喘着粗气,想要抬腿,却发现腿根本不听使唤。
  颤抖着的身子,他告诉自己一定得走过去,这一步是关键的一步,只有迈过去才有可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每一次呼吸带来的便是浸透道袍的新一轮的血迹,他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坚持!”查文斌在内心深处不停地鼓励着自己,终于他再次迈出了一步,无比艰难的一步,那东西已经触手可及了。
  几次尝试,就差那么一指的距离,他便可以触到了。他在努力尝试着,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到地面转瞬便成了黑色,因为疼痛而开始痉挛的手指几乎无法伸直。
  “咚!”突然查文斌的身子猛地向前一趴,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到一个硬物上面,他用这种方式完成了最后一步的跨越。
  努力睁开已经被血糊住的双眼,他这才发现那是一口晶莹通透的棺材,近乎水晶般纯净而无半点杂质。额头的撞击带来了新的伤口,鲜血瞬间在棺盖上流淌开来,形成了一道道纹路。
  凉,透心地凉,这是他的双手贴在这口透明棺材上的感觉,裂开的伤口几乎立刻就和这冰冷的棺材冻到了一起,就像是大冬天里把一块刚切下来的新鲜猪肉贴在室外的钢板上,彼此不能分离。
  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体力已经耗尽,他睡了,眼睛努力地眨巴了最后一次,他恍惚看见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正在冲着自己微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王和横肉脸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一直等待着那三个人出来。自查文斌他们进去后,他俩就一直把耳朵贴在椁壁上听里面的动静。木头本是具备很好的声音传播效果的,可里面却像是完全被隔绝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也想过破椁而入,无奈雪柏的牢固程度又岂是他们徒手动得了的,况且它的结构注定了强行进去必定会让里面的人永无出来之日。
  而此时,卓雄和超子依旧昏迷着,均匀的呼吸节奏显示着他俩还活着。
  再看查文斌,脸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原来浓密而乌黑的睫毛上结满了冰花,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嘴唇也已经被冻成了乌紫色……若是被人看见了,定会认为这是一具尸体。
  可是,此刻那个原本通透的棺盖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无数诡异的字符跃然于上,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整个棺盖之上。没人识得这些字。
  而在这些古怪的文字中间,一轮弯弯的黑色月亮显得格外扎眼。
  “热!”这是查文斌在迷迷糊糊中的唯一感觉,他的胸口就像有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在烘烤着心脏。每当他觉得睡得正香的时候,这团火就会“轰”一下燃烧起来,把他烫得从睡梦中惊醒。
  如此反复地睡着、惊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双眼终于再次睁开来。
  痛,身体撕裂般的痛,他想把冻得已经没有知觉的手从那冰棺上拿下来,却发现已经被粘住了,稍微一用力,手上立马传来一阵撕裂的痛。
  “嘶……”查文斌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敢再尝试了,也没有力气尝试了,索性便倚着这冰棺再睡一会儿。
  可能是睡得不怎么舒服,在睡梦中,他轻轻地把自己的双腿往怀里蜷缩了一下,好让自己抱成一团。
  就是这么一动,只听“啪”的一声,一块温热的东西从他怀里滚落。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不远便碰到了那冰棺。查文斌身子微微一颤,瞬间觉得一阵温热从手心传来,脸上的冰霜顷刻之间便成了汗珠,一股股燥热源源不断地向身体袭来。
  这般热若换了常人,定得立马跳起来。那感觉,就像五脏六腑都掉进了滚烫的水里,可查文斌却觉得很是舒服,就像是在冬天里靠着墙壁晒着太阳那般温暖。
  此刻,他身上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血痂纷纷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嫩如新生儿般的皮肤。
  当他开始觉得脸上发烫的时候,猛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了,手掌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烧烤一般,他几乎是用弹跳的方式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好烫!”查文斌伸出手掌一看,整个掌心绯红一片。他胡乱地揉了几把眼睑上干涸的血痂,惊奇地发现竟然完好如初了,就像是在蕲封山下被那三足蟾舔舐过一般。
《最后一个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