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屋外幽幽树影,沙沙作响,屋内重重帏帘中,人影激切缠绵。
  夜更深,几近黎明。
  韫麒环抱着虚软汗湿的娇躯,让她背靠在他怀中,两人侧卧相拥着。
  「幸好妳不是男人,否则人间就少一个绝色佳人了。」他的手指从早已拆解开的浓密长发间细细梳理而过。
  慵懒呢喃的语调充满欢爱过后的满足感,醉人的吐息流转在她颈际,令她泛起阵阵甜美的颤栗。
  如此被他痴狂凝视的美梦她从来也不曾作过,她多希望这个美梦不要醒,能被他这样注视一辈子。
  「二爷……」
  「妳又忘了,叫我韫麒。」他撩起她柔细的发丝,吮着她的耳垂轻轻一咬,以示惩戒。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虽然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对于他亲昵的举动仍觉得脸红害羞。
  「韫麒,我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她枕在他的臂上,红着脸说。
  「我知道,妳的处子之身给了我。」他爱怜而宠溺地以鼻尖摩挲着她细致柔滑的颈背。
  「我想说的是……今夜我没有管好我自己……一个端庄矜持的好女孩不该是像我这样的……」她羞愧得舌头快打结。总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一点也不像好人家的女孩儿,深怕韫麒因此而看轻她。
  「妳这样很好,至少不玩欲迎还拒那一套。」韫麒悠悠淡笑,手指划过她光滑的裸臂。
  「可是……没有婚约和承诺就投怀送抱的女人是很……很……」滢荡的。「滢荡」两个字她根本说不出口,满脸的燥热已经延烧到耳根去了。
  「妳现在是在向我追讨承诺吗?」他贴在她的耳翼轻轻呢喃。
  「不、不是!我知道我不配!我只是不希望你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轻浮随便的女子!」她急切地转望他,为他对自己的误解申辩,她不想被他误会她的献身是另有所图。
  「看来妳还非常不了解我。」他深叹,手指挑玩着她的发丝。「我的阶级观念没有妳想象中那么深重,我不会因为皇兄是一国之君就特别礼敬他,也不会看到行乞的乞丐就特别嫌恶他,更不会因为额琭是上三旗的贝勒爷而特别放纵他。云龙,妳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染云龙,妳我之间没有配不配的问题,何况是我要求妳献身的,我怎么会因此看不起妳?就算妳不向我索求承诺,我也应该对妳失给我的清白身子负责。」
  云龙痴痴凝望着他,他的目光亮如晨星坚如盘石,强烈撼动着她的心,即使他不说,她也相信他并不是会把她当成玩玩就好的那种男人。
  「把身子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要你负责。」她埋首在他坚实的怀里,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韫麒不可思议地抬高她的脸,深深瞅着她。
  「我说过了,如果妳是女子,这辈子就当定我的女人,我应该给妳名分才不致委屈了妳。」
  云龙点点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在世人眼中,我是男儿身,如何进得了王府当你的女人,而且,你韫麒贝勒的名声比我的名分重要太多太多了,我可以下要名分,只求自己不要败坏你的名声。」
  「让妳恢复女儿身并且让大家接受妳确实是件难事,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克服这些难题。」韫麒一说完,便自嘲地苦笑了笑。
  这些话漂亮得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所要克服的难题大到什么地步?这些话只能暂时用来安慰云龙罢了。
  「不要再为我的事情费心了,你是我的梦,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能成真的梦,如今梦境实现了,我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满足的时候。」她舒服地安憩在他臂弯中,柔美地浅笑着。
  「等我把妳接进府里,妳每天都能作同样的美梦。」韫麒轻吻她的眉心,低声笑了笑。
  「我也想呀,但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梦就是梦,梦醒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她凝视着他完美俊逸的脸庞,幽幽低喃。
  「我不会让妳什么都没有,妳想要的我都会让妳如愿。」他爱怜地紧紧拥住她娇弱的身躯。
  「我想要的已经实现了,其它不该我拥有的我全都不想要。」她平静地低语。这一夜发生了太多预期之外的冲击,她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而夺走她初夜的男人又是她极为倾心恋慕的韫麒,此刻她的心被甜蜜幸福的感觉充塞得满满的,不想让现实的残酷面破坏这一份美好。
  「难道妳连我也不想要?」韫麒眼神微讶。
  「想呀,就怕我要不起你。」她真诚地仰望着他。「如果我有了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的贪念时,很快就会掉进贪得无厌的痛苦深渊里,我不想自己痛苦也连累你痛苦,别无所求才能让我快乐,也才能让你安心,你能了解我吗?」
  韫麒凝重地蹙着眉心,像在努力思索她的「无所求」论,也许他应该庆幸云龙不是那种一抓住机会就拚命追索名分地位的女人,但是她过于平淡超然的反应,却对应出他内心什么也掌握不住的焦虑。
  「我很高兴妳把我看得比妳自己还要重要,但是在我要妳把自己给我的时候,我就该对妳负起该负的责任,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把妳接进府里。」他渴望每天都能拥着她入睡,要她日日都枕在他的臂弯中醒来。
  「即使你愿意,旁人也会愿意吗?」她勇敢对上他的双眸。
  韫麒怔然。
  没错,除了他愿意,王府里多得是「旁人」不愿意,就算肯接受云龙本是女儿身的事实,但光是「戏子」这个身分就绝无可能让人接受,别说立为福晋了,即便云龙愿意屈就侍妾的身分,只怕也不会有人同意。
  「更何况你的嫡福晋已经有人了。」云龙无奈地淡笑。
  「什么?」韫麒无法理解地愣住。
  「你的奶奶和额娘有意让你迎娶宝日格格,你难道不知道吗?」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也不配吃宝日格格的醋,但情绪就是免不了烦躁难受起来。
  「我不知道,妳是从哪里听说的?」他惊讶地坐起身。
  「今晚酒宴上老福晋亲口说的,我想你和宝日格格的婚事很快就会成定局了。」她慵柔地起身:心不在焉地梳理着长发。
  「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他深深吸气,不敢想象长辈们乱点鸳鸯谱后造成的混乱景况。
  「为什么糟了?」云龙不解地回眸。
  韫麒微微皱了下眉头。
  「我一向把宝日当成妹妹,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
  「男女之情重要吗?」云龙不屑地冷笑几声。「你们这些皇族贵戚好象只在乎身分地位能不能相配,就算娶了没有感情的嫡福晋,也可以多娶几位侧福晋填补感情的空白,这么多夫妻之中有几对是真正有感情的呢?绝大多数的人们是这样,所以他们总是爱拆散真心相爱的人,就像一种轮回的报复。」
  韫麒眉尾挑起,直直望进她眼底,看见了某种压抑的怨愤。
  云龙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起身捡拾散落一地的帛带,慢慢缠回身上去。
  「天快亮了,我得尽快离开,要是让人发现我在你屋里,你我就要完了。」
  「怎么缠?我来帮妳。」韫麒抱着她坐在自己膝上,接下替她缠身的工作。
  云龙不自在地低垂着头,尴尬地看着韫麒的双手与长长的帛带辛苦缠斗,他不懂得缠裹的技巧,不一会儿工夫,帛带就被他缠得乱七八糟、一场胡涂。
  「不是这样啦,太松了,要紧一点。」她红着脸指导他。
  「不行,缠太紧了我会心疼。」他以鼻尖摩挲着她颈项,有意无意恬吮她的耳垂。
  韫麒魅惑的嗓音令她脸红心跳,因为不知今夜会不会是与他相处的最后一夜,所以任由他亲昵地抚柔、挑逗。
  此刻的韫麒看起来虽然对她倾心着迷不已,但是会不会在她离开之后突然清醒过来,然后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与她发生关系?也许在他冷静下来以后,才会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么荒唐?
  在不确定、惶然不安的胡思乱想之下,她情不自禁地抬高双臂圈抱住他的颈项,微微侧过脸来,眷恋地轻吻他的脸颊。
  不要后悔!不管两人未来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后悔!
  韫麒感觉到她无助的心情,迅速攫住她的红唇,爱怜而宠溺地恬吮她口中的甜蜜,绵绵密密地缠吻,直吻到她喘不过气来。
  「拜托,再缠紧一点。」她无力地瘫靠在他层上,微微喘息。
  她必须提醒自己,走出这间屋子之后,她仍然是男儿身的染云龙。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妳恢复女儿身,否则这种缠法把胸部缠坏了岂不可惜。」他轻柔地爱抚着层层帛带下诱人的酥胸。
  云龙羞怯怯地推开他不安分的双手,毅然起身离开他炽热的怀抱。
  「我真的得走了。」她熟练地自行绑紧布帛,飞快穿戴妥衣物。
  在她打开房门的一剎那,身后传来韫麒慵懒醉人的笑语。
  「今晚早点过来,我等妳。」
  云龙的脸立刻烧红到了耳根,她低垂着小脸打开门,走进雾气弥漫的晨曦中,即使出了竹林,她依旧觉得身后有股浓烈的火焰紧紧盯住她。
  对看戏向来不感兴趣的韫麒,竟然会跟着众王公贵族的女眷们一起坐在园子里看戏,所有待字闺中的各府年轻格格们,都被他的绝俊风采迷得神思恍惚,不时瞥望他闲适迷人的姿态,对戏台上演些什么都无暇关心了。
  「臭小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这儿看戏的?」老福晋的眼角笑睨宝贝孙儿一眼。「瞧你一坐下就惹得一片春心浮动,害奶奶我都不能好好看戏了。」她口中嘲讽,内心却为顾盼充满魅力的俊俏孙儿骄傲自豪不已。
  「没那么严重吧。」韫麒随口应付了一下,连回头看看事实真相都懒。
  虽然韫麒饱受惊异的眼光包围,他依然不为所动地坐在老福晋身旁,欣赏穿著一身火红朝袍凤冠的云龙,唱着精致的折子戏--「贵妃醉酒」。
  剧情大意是说杨贵妃在百花亭摆酒设筵,苦苦等不来唐明皇,后来发现唐明皇原来去找了其它妃子,因而伤心大醉一场的故事。
  一出戏看下来,韫麒将他的好学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要戏台上演员的唱作念白有他听不懂的地方,就非要问明白不可,他的反常行为令周遭不断对他投来惊异与错愕的目光。
  「奶奶,有人这么喝酒的吗?呛到鼻子会头昏眼花吧。」韫麒丝毫不在意旁人诡谲的视线,好奇地问老福晋,云龙所饰演的贵妃为何嘴里要咬着酒杯,做出仰面下腰的动作。
  「你真是的,静静的看戏不成吗?净问些烦人的问题。」老福晋手中的折扇朝他额前敲上一记。
  「我问错什么了吗?那样喝酒明明就怪得很嘛!」韫麒露出极其无辜的眼神,惹得老福晋噗哧笑出声来。
  「贝勒爷,那是作戏嘛,这么安排纯粹是看旦角下腰的功力深不深厚而已。」海兰察笑着解释。
  韫麒挑了挑眉。果然,当云龙几乎将纤腰折成一半时,深厚的软功替她赢来满场如雷的掌声。
  「好俊的身手,染云龙的贵妃还真是了得。」海兰察忍不住发出喝采声。
  酒杯从云龙口中落到了身边丑角高力士的托盘上,她慵懒地起身,星眸半闭,娇躯无力、醉悠悠地走圆场,楚楚可怜地唱道--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甜亮圆润的嗓音无比哀怨动人,勾住了每个人的心。
  一双如烟般蒙眬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向韫麒飘掠过来。
  韫麒不曾见过云龙如此妖娆娇媚的眼神,一颗心鼓噪着,心跳和血液在她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眸注视下加速狂跳。
  很快地,她移开目光,继续投入戏中角色,酣醉地唱着--「这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单是因为饰演贵妃的嗓音出奇的好,俊美的扮相、炉火纯青的作表、妩媚的神韵才是颠倒众生的最大原因。
  韫麒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何云龙会如此大受欢迎,连不懂戏的他,目光都不由自主被她的身影勾着走,也为她在台上酣畅淋漓的唱作慑服不已。
  「麒儿,你不是从小就对看戏没兴趣,以前抬轿子请你来陪奶奶看戏都不肯,今儿个忽然出现了,肯定有鬼。」老福晋的语气慈祥温和,但话里隐藏的刀锋却十分犀利。
  「哎哟,奶奶,您想太多了,这儿半只鬼也没有。」他若无其事地懒懒一笑。
  「真是这样吗?」老福晋太了解她这个乖孙了,他是那种宁可去跑马也绝不把时间耗在听戏这上头的人,突然间不请自来,还肯耐着性子听完一出「贵妃醉酒」,其中必定大有问题。
  「奶奶,这盘水晶金杏好吃,孙儿喂您尝一口!」韫麒怕老奶奶还要继续追究,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别以为奶奶老了,连你的心思都看不出来了。」老福晋笑吟吟地张口吃下宝贝乖孙的孝敬。
  「我哪有什么心思,奶奶别疑神疑鬼了。」韫麒纯真地眨了眨无邪双眸,撒娇地再孝敬上一口冰糖核桃。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禾班是宝日请来的,你看重人家这份体贴的心意,所以才肯亲自前来观赏云禾班的演出,也算还给人家一个面子?」老福晋推开他送上来的京果,自顾自地说道。
  「嗯……就算是吧。」韫麒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奶奶的误判,只好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茶遮掩过去。
  「麒儿,奶奶有话问你,你要老实回答。」老福晋满眼笑意地说道。
  「什么话?」韫麒有不祥的预感。
  「你喜不喜欢宝日?」
  韫麒如被雷劈中,一口茶喷了出来。
  「喔,当然喜欢吶,真可惜我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可爱的妹妹,奶奶不也很喜欢宝日吗?不如这样好了,让我认她当干妹妹好不好?」他急切地表态。
  「麒儿,你是在开奶奶的玩笑吗?怎么会想认宝日当干妹妹呢?」老福晋神情古怪地盯着他。
  「我觉得认宝日当干妹妹挺合适的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就像亲兄妹一样,认她当妹妹没什么不安。」他不断强调「妹妹」这个字眼,希望老福晋听得出来,能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麒儿,奶奶我不要宝日当你的妹妹,奶奶要宝日当你的……」
  「糟了,皇兄召我进宫一趟,我居然给忘了!真糟糕,皇兄一定又要训我一顿了!」他火烧屁股似地跳起来,连忙朝海兰察挥手示意。「奶奶,有什么话等我回来以后再聊,我先走了!」
  「二爷……」海兰察一头雾水。
  「快走啊!」韫麒飞快逃离,留下满脸错愕的老福晋怔愣在当场。
  直到确定远离老福晋的视线范围,韫麒才松懈地轻叹口气,他止步回眸,远远望着台上的云龙,听她婉媚地唱道--
  「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妳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的待妳,何等的爱妳,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
  云龙优美地旋身,在步下戏台之前,眼角余光瞥见了伫立在粉墙前桂花树下的韫麒,他扬起一抹性感而邪气的笑,对着她说出无声的唇语。
  「今晚,等妳。」
  她的心脏差点从喉咙口蹦出来,脚下一个踉跄,绊倒了前面的高力士,身后的裴力士止步不及撞上她,顿时三个人在下场门撞成了一堆。
  「云龙!」染同青倒怞一口冷气。
  「师兄没事吧?有没有压伤你?」高、裴力士两个人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要扶云龙救场,结果情急之下又互撞到头,两人的头盔勾缠在一起,又急又乱之下更是扯不开来。
  台下惊呼声、桌椅声、脚步声顿时响成一片,原来的一场好戏竟以混乱收场。
  害云龙芳心大乱,才造成这团混乱的元凶,正斜倚着桂花树哈哈大笑着。
  「我这辈子从没在台上这么丢脸过。」
  韫麒和云龙的深夜幽会,就在云龙这句埋怨的娇嗔中揭开序幕。
  一想到那场混乱的景象,韫麒忍不住又笑起来。
  「别笑了,你都不知道我被爹骂得有多惨!」云龙脸色赧红地抱怨着。「我现在大了,爹不太打我,要是小时候犯这种错,手心可会被打得皮开肉绽呢。」
  「真的吗?妳爹打得下手?」他收起笑,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怜惜地吻舐着她的粉嫩手心。
  「为了戏好,打手心罚跪罚站罚饿肚子都是极平常的事,戏班里哪一个不是这么捱过来的。」她柔顺地蜷在他怀里,讶异自己的手心竟如此敏感,他不过贴在唇边亲吻而已,居然就能引发阵阵酥麻颤栗。
  「可是妳是女孩儿,妳爹不怕把妳打伤?」他环抱着她柔弱的纤腰,无法想象这小小的身躯曾经受过什么样的苦?
  「犯了错就要受罚,我的身分是大师兄,最不能例外,否则师弟们不会服气,有时候爹为了不让师弟们疑心,打我打得比谁都狠。」那段学戏的日子简直是苦不堪言,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感伤。
  「为什么妳要扮成男人?」他轻轻抚摸着她如白瓷般细致的颈项。
  云龙怔然出神了许久,语调轻轻地、十分淡然,像说着别人家的故事。
  「我爹从前也是唱旦角的优伶,在苏州一个小戏班子里挂头牌,我娘听说是南方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一个堂会上见到了我爹,两个人暗生情愫,偷偷幽会了几回,后来……便有了我……」
  「我知道,妳娘的双亲一定认为爱上戏子是奇耻大辱,于是跟她断绝关系,把她逐出家门,对吗?」韫麒挑眉笑了笑,一副古今小说、传奇脚本都已经听烂的反应。
  云龙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笑,似感伤似苦涩,双眸凝视窗外黑漆漆的树影,又彷佛透过窗外那片竹林,望向很远很远的天际。
  「我娘没有勇气告诉家人她爱上了一个戏子,她太害怕有了身孕的事会被人发现,她不想失去我爹,也不想失去我,一天夜里,她偷偷地离家出走,跟着我爹两个人连夜离开苏州。」
  「后来呢?」他终于有了一点兴趣。
  「后来我爹四处投靠戏班,带着我娘颠沛流离,可是我娘的身子骨太娇贵了,受不了苦日子的折磨,在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然后妳爹就把妳当男孩子来养?」自小在王府里养尊处优的他,无法理解染同青这么做的用意。
  「嗯。」云龙彷佛自语着。「我爹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娃儿到处流浪很不方便,尤其戏班子里都是男人,为了保护我,我爹不得已只好骗人说我是个男孩儿,接着更为了掩人耳目,开始逼着我学旦角唱戏,因为这么做,女孩儿的娇态可以藉由坤旦身分遮掩过去,不致招人疑心,而且学坤旦的男孩儿多半要缠身,所以我缠着身子也不会教人怀疑,十几年来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有时候竟连我都弄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了。」
  「真不知道该说妳爹聪明还是笨。」韫麒冷哼。「表面上看起来是万无一失的好计策,但事实上却埋葬了妳的终身幸福。」
  「我爹他也很苦的。」云龙很体恤父亲的一片苦心。「他听人说京师多得是旗人贵族和高官贵冑,赚钱会比流浪各省容易,于是带着云禾班进京驻演,没想到我会在京师愈唱愈红,我名气愈大,他心中的恐惧就愈重,一旦我是女子的秘密曝了光,我们父女犯下的就是欺瞒诈骗的大罪,所以近年来他护我护得很紧……」
  「嗯,紧到让妳差点落到额琭的手里?」一想到云龙差点遭受额琭可怕的摧残,他就忍不住想痛骂染同青一顿。
  「我倒庆幸因此遇见了你,如果没有额琭的纠缠,那一夜我平平安安回家,也不会有机会和你相遇了。」她圈抱住他的颈项,甜甜蜜蜜地埋首在他的颈窝。
  「要这么说,那晚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整理奏章,偷溜回去睡大觉的臭百猊,我还应该谢谢他的不讲义气喽?」他吻着她的粉颊格格发笑。
  「我不知道你在骂谁,总之每一个间接让我遇见你的人,我都会很感激很感激。」真的,因为能遇见他,连欺负她的额琭都不那么讨厌了。
  「妳能不能别这么容易就满足?对我再多一点野心好吗?」他轻吻她,与她唇对唇地慵懒呢喃。
  韫麒的吻令她醺然欲醉。
  「当我有了野心,你就消受不起了。」她不自觉地喃喃低语。
  「妳想听听我对妳的野心吗?」他勾起一抹坏坏邪邪的笑。
  云龙点点头,眼中尽是缠绵的笑意。
  「来吧,让我告诉妳。」
  韫麒缓缓解开她的领扣,在她隐忍的娇喘声中,任由长长的雪白帛带恣意散落一地。

《云龙戏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