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宛宝马一直的狂奔,房扬古策骑东驰,毫不停歇地疾驰了十里地。
  申牌时分,红日厌厌地坠落。
  远远望见小酒馆的招旗,房扬古轻轻一勒马头,放慢了速度。
  魏婴靠在他身上,一路激烈的颠簸也没听她发出一点声音来,她无力的倚着他,紧咬着唇,神情黯然。
  房扬古忐忑不安,尽管魏婴依偎在他怀里。他却感受得到她下意识的抗拒。
  到了小酒馆,房扬古扶着魏婴下马,店家笑脸迎上来,招呼小伙计把马拉进了马房。
  「客官,吃酒还是住店?」店家扯着嗓门问。
  「住店。」房扬古说。
  「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一间房,她是我的夫人。」房扬古低头望了魏婴一眼,她不看他,脸上木无表情。
  「两位客官请这边走。」
  店家走在前面带路,将他们两人带上二楼,店家虽觉得这模样姣好的一男一女,看起来挺古古怪怪的,却以为是小夫妻闹瞥扭,也不以为意。
  店家斟满了热茶,殷懃地询问:「客官还需要些什么?小的就去准备。」
  房扬古又望了魏婴一眼,说:「一壶酒、几盘热菜。」
  「马上来、马上来。」店家笑盈盈地退下。
  魏婴背对着房扬古,缓缓走到窗边坐下。
  房扬古深深叹了口气,所有的深情缱绻,竟在条然之间变了颜色。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柔声说。「只是没有料到,会是在我们的关系变得如此复杂的时候。」
  魏婴转过头来,怒视着他。「你救我,原来是替你爹赎罪。」
  「不是,他不值得我替他赎罪。」他冷冷地说。
  魏婴根本不在乎他说些什么,愤怒之下,记忆竟变得特别鲜明起来,她不曾仔细想过与他初见面时的情景,现在一件一件地回想,便心如刀割。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你一见到我,便掐住我的咽喉,那个时候,你原是要置我于死地,目的是要灭我全家的,对不对?」她抖抖瑟瑟地追问。
  房扬古心一沉,她已将矛头指向他了,这么一来,杀她父母的仇也会一并算在他的头上,他耐心解释着:「妳冷静听我说,魏宫的血案与我无关,我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么做,但事发之后,我立刻派人安葬魏宫百余口人,如果不是因为我,妳父母亲恐怕曝尸荒野,哪能得以厚葬,妳知道吗?」
  「没有血案,又何需厚葬?」她冷冷地回答。
  房扬古打了个冷颤。
  「国与国之间的争战,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僵硬地说。
  魏婴漠然地望了他一眼。
  「当时若是杀了我,现在就不会有人找你兴师问罪了,你何必救我,然后自讨苦吃?」她的语气里不带一点感情。
  「因为我动了侧隐之心,因为妳无辜,因为妳可怜。」他平静地回答。
  她不看他,嗤之以鼻。「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可怜,要不是你爹杀光了我全家,我会需要你的可怜吗?你以为我被杀父仇人的儿子所救,心里会多开心?难道因为你的侧隐之心,我便该感激你们全家吗?」
  魏婴的每句话都像利刃,在房扬古的心上来回切割,他努力压制怒气,试着用最平稳的语调安抚她。「为什么不能认为我是妳的救命恩人呢?妳娘不是说,妳会遇上妳命中的贵人,而我就是……」
  「不是,不是!」魏婴打断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们房家的人没有资格提起我娘……」
  房扬古怒气陡生,他扳正她的肩膀、瞪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妳要讲理,妳不能把我爹的全部罪行都算在我的头上。」
  「父债子还,我爹娘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我和杀他们的仇人的儿子在一起。」她的脸色苍白,淡漠地望着他。
  房扬古大震。「但是妳爱我。」
  「我现在无法再爱你了……」魏婴浑身轻颤,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哭喊。「我身为魏王的女儿,杀父灭国之仇如何能不理会、如何能释怀……」
  魏婴的哭喊被几下敲门声给打断了,她别过头,把脸压在衣袖上,无声啜泣。
  房扬古脸色僵硬地开了门,店家捧着一盘子的酒菜,面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客官,酒菜来了。」
  房扬古正被魏婴的一番话弄得五内俱焚,不曾留意店家偷瞧魏婴的怪异眼神,把酒菜一接过来,便急急关上房门。
  他把酒菜放在桌上,伸手去拉魏婴。
  「饿了吗?过来吃点东西。」他柔声轻哄。
  魏婴甩开他的手,语气冷淡:「别理我,饿了我自己会动手。」
  「妳现在一时受了刺激,正在气头上,我们现在什么都先别谈,等过几天再说,妳先吃点东西好吗?」房扬古放轻声音、温柔地说。
  「再过几天也是一样,你最好都别理我。」魏婴仍旧冷淡。
  心高气傲的房扬古,从来也没这样对人低声下气过,所有的忍耐力全被魏婴磨光了,不由自主地就把少将军的架子给摆出来。
  「妳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再也不是什么魏国的公主,妳心里最好要清楚这一点,坐过来!」他板起脸,厉声喝道。
  魏婴惊望着他,气得声音发抖,残忍地反击回去。
  「我是因为被下了药,所以才变成了你的人,如果不是你,也一样会失身在房庆绪手里,你们齐国人所做出来的全是一些下三滥的事。」
  「妳现在果然后悔了?」房扬古凝视着她,表情陰郁。
  魏婴望定他,目光冰冷,漠然不语。
  「我所担心过的事,竟然都一一发生了。」房扬古陰沉地一笑,说:「不管下不下药,妳成为我的人只是迟早的事而已,妳爱我,这是不容置疑的。」
  「我爱房扬古,但我不爱房庆绪的儿子。」她低哑地强调。
  「难道要我和他脱离父子关系吗?」房扬古恼怒地大吼。「如果妳希望这样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反正自小我就恨他,有没有他这个父亲也无所谓。」
  魏婴咬了咬唇,轻轻说:「脱离父子关系能代表什么?你体内仍然流着他的血,你看见他中了我一剑,仍会不忍心、仍会想救他。」
  房扬古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与镇定,全被魏婴的三言两语焚毁了。他跳起身,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妳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放我走。」她平静地说。
  房扬古嗤之以鼻。「妳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能到哪里去?」
  「天无绝人之路,我的将来与你无关。」她倔强地反驳。
  「我绝不会让妳离开我的身边。」他眼中怒火炽炽,气得想捏碎她。「妳已经是我的人,哪里也不准去。」
  「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魏婴冷哼一声。
  「是这样吗?」
  房扬古抬高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她轻蔑的眼神令他愤怒、令他心灰意冷,他的手指有意无意触碰着她的嘴唇,她的眼神微变,掠过一丝迷乱,他抓住这一刻,倾身吻住她——
  魏婴措手不及,半个身子一软,连抵挡他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房扬古横抱起她,走到床边,轻轻将她放下,他没有停止热辣辣的吻,一手压制住她,一手缓缓解开她的领扣,然后顺势拉扯开来。
  「不行——」魏婴抬起手推他,软弱地躲避他的吻,他抓住她的手臂,啃咬着她柔软的耳珠,一路恬吻向她的锁骨,然后停在她的侞尖。
  他用她无法抵挡的舌缓缓滑向血滴一般的红痣上,贪婪地吭吻,她只觉得浑身都酥软了,思绪荡漾,难以招架,她已迷失在恨与爱交织的情海,茫然漂流,无处停靠。
  房扬古紧紧覆在她身上,眸子因欲望而蒙眬,他狂炙的吻教她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在他身下挣扎蠕动着,更将他的渴望撩起,他在她耳边喘息着:「我现在就要妳。」
  魏婴感觉到他的亢奋与激动,他已如箭在弦上,停业停不住了。
  「不要——」她狂乱地摇着头,房扬古无法理会,一心急欲征服,动作粗野了一点、蛮横了一点,她分不清是痛楚还是块感,身体不由自主挺贴向他、不由自主地接纳了他。
  雪崩海啸般的欲潮猛烈袭来,魏婴用力抓住他肌肉贲张的臂膀,两人的喘息声尽被淹没。
  魏婴发出了低吟,像闷闷的呜咽声。
  房扬古撑起上身,震动地看着她,汗水滴在她胸前,与她细细的汗水交融在一起,他看见她急遽滚下的眼泪,心紧紧一怞。
  「你羞辱我。」魏婴哭着控诉。
  房扬古动也不动,低声说:「我没有羞辱妳,妳和我不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只是想告诉妳,我们之间只有相互吸引、没有憎恨。」
  「有,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魏婴嘶喊,双拳极打着他的胸膛,奋力扭动腰肢想推开他。
  他仍在她体内,她的扭动刺激了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喘,他压住她的腰,屏息地、艰辛地说:「别动,妳这样只会让我想再来一次。」
  魏婴条地绯红了脸,侧过头去不予理会。
  房扬古吻了吻她的颊畔,挺身离开她。
  魏婴飞快地跳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然后冲向房门,房扬古敏捷地扯住她的手,惊问:「妳干什么?」
  「离开你。」魏婴冷冷地说,她费尽力气也挣脱不开他铁箍似的手腕,不禁大叫起来。「放开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跟野兽没什么两样,不管我要不要就剥光我的衣服,我不要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房扬古气得拉近她,逼视着她的眼睛。
  「妳的身体明明要我,何必自欺欺人,就算妳不幸爱上了仇人的儿子,也不必这样不遗余力来撇清……」
  魏婴的心思被他说中,惊惶而紊乱地打断他。
  「别再说了,我求你放我走,再和你在一起,我怎么对得起我的爹娘,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为我想一想?」她声嘶力歇地喊,掩饰着心中想要逃离的情绪。
  房扬古的脸色微变,眼神痛楚,声音低沉。
  「只要我离开妳,妳就能对得起妳的爹娘?妳就能安心了吗?如果妳非要这样才能觉得不愧疚,那么我就答应离开妳。」
  她失神地注视他,脑中有一刻空白了。
  她这才确信,自己真的那么深爱他,一听见他答应离开她,就觉得心好痛,痛楚的感觉穿肤透骨,痛到了指尖,然后,一片片碎裂了。
  她颤抖着,发不出声音来,开始恐惧他真的会从她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门响了三声,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谁?」房扬古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服,走到门边去。
  「少将军,是我,房云。」
  房扬古一听,立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房云,面色灰白,眼睛睁得斗大,怪异地看着他,低唤了声:「少将军——」
  房扬古的情绪正极度恶劣,并没有留意房云恐慌的眼神,径自把门打得大开,随口说:「进来吧,我要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房云身后突然窜出四五名大汉,刀剑交加,快如闪电,直朝房扬古袭来。
  房扬古大吃一惊,矫捷地闪避开来,由于出府时太仓卒,没带兵器防身,这下子手无寸铁,就连最基本的反击能力都丧失了,他瞥了一眼房云,这才发现他早被反捆了双手,无能为力地看着他。
  几名大汉杀气腾腾,每一刀每一剑都对准房扬古的要害,一个不慎,剑锋朝他胸前刺去,他就势闪身倒退,撞倒了身后惊惧万状的魏婴,这一撞,房扬古分了神,剑尖朝他胸前一削,他躲避不及,胸腹立刻划出一道血痕。
  房扬古下意识护住魏婴,另一方袭击又来,剑气直冲,他自知必死无疑,不想不明不白走向绝路,急速暴喝着:「你们是什么人?奉谁之命杀我?」
  刀剑纷纷抵住房扬古的咽喉,魏婴惊骇地扑进他怀里,吓得面色惨白。
  持着刀、五短身材的领头微微一笑。「你是齐国的房扬古少将军吗?」
  房扬古默然不语,望了一眼惊恐的魏婴,若要他死倒地无所谓,他怕的是这些粗汉会怎样对待魏婴?
  「你不开口我们也知道。」另一个人说道。「马房中的大宛宝马,再加上房少将军最忠心的御者房云,就已能肯定你的身分了。没想到,逼退赵国、卫国的房扬古少将军,也有落在我们手里的一天。」
  「不管你们奉谁之命杀我,只要放了这位姑娘和房云,不为难他们,我悉听尊便。」房扬古昂首说道。
  魏婴一听见房扬古的话,泪水顷刻滴落,她哭着摇头,一径抱着他不放。
  「我们当然不会为难魏国的公主,但只要是齐国姓房的人都该死。」
  五短身材的领头忿然喝斥,手中的刀光影一晃,划伤了房扬古的颈项。
  魏婴惊跳而起,不加思索,便扬手挡开那刀,当血花喷洒出来,魏婴痛楚地颤抖了一下,房扬古倒怞一口凉气,狂喊:「魏婴——」
  「公主!」事出突然,五名大汉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惊慌失措地大喊。
  魏婴痛得脸色发白,抱着手臂呆望着趴了一地的大男人,不解他们是何用意,愣愣地与房扬古对望一眼。
  「你们……你们……」魏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们。
  五名大汉一脸悲愤,领头的率先说:「我叫周邈。」然后一个一个指过去说:「张馥、伍德瑜、刘裕、陈青虎,我们都是郑澜大将军的部属、都是魏国人,等复国已等了八年了。」
  房扬古正审视着魏婴的伤,一听见「郑澜大将军」,脸色僵了僵,在发兵攻进魏城大梁时,与郑澜正面交锋,郑澜不敌,死在他的剑下。
  难怪这些大汉一来便想置他于死地。
  魏婴却不记得郑澜,但听见是自己人,便心门大敞。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你们刚进酒店,我们就认出房扬古,于是盯上了你们,而店家无意间偷听到你们的谈话,所以敢肯定妳就是失踪八年的魏婴公主,再加上公主长得实在太像妳的母亲魏姬了。」周邈一面恭敬地答,眼神则戒备地盯着房扬古。
  斯文有如书生的张馥,紧张地问:「公主,妳的伤势怎么样?我叫店家来给公主上药。」
  魏婴斜靠在房扬古身上,她抬头看了房扬古一眼,房扬古深深望着她苍白似雪的脸庞,冷静地开口。「魏婴的伤并未伤及筋骨,拿些止血的刀伤药来就行了。」
  店家显然已经得知魏婴的身分,一上来即恭恭谨谨地为她上药、包扎。
  「公主的伤不碍事,血止了,过几天自会痊愈。」店家包扎完后说。
  魏婴关心房扬古胸前和颈脖上的刀伤,慌忙对店家说:「麻烦你也替他上上药吧。」
  店家面有难色,与周邈对望一眼,动也不动。
  「公主——」周邈目光凶狠、无情地说。「房扬古是所有魏国人的仇敌,没有人不想杀了他以泄恨,请公主别让我们为难。」
  房扬古不动,不作反应。
  魏婴挺身护在房扬古身前,焦灼地说:「八年前,是他救了我,我才能活到现在,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放了他。」
  张馥从魏婴眉宇之间的焦虑看出了端倪,他冷冷地说:「公主,请妳要牢记自己的身分,妳是魏国王室仅存的血脉,是咱们魏国子民的唯一希望,不能因为他而毁了我们的计划,更不能……感情用事。」
  「如果不是房扬古对我动了侧隐之心,魏国王室血脉早就断了,他善待过我,我不能恩将仇报。」魏婴凛然说道,心情却被说不出的矛盾侵扰。
  房扬古心中一阵绞痛,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魏婴还是对他流露出了真心。
  面目黝黑、纠髦如草的陈青虎哼地一声。
  「当年房庆绪和房扬古父子两人攻城之时,也没见他们心慈手软啊,他们可曾善待过大梁城的百姓?」
  「你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伍德瑜陰森森地接口。
  「我也和伍兄一样。」压制着房云的刘裕,晃动着手中的利刃说。「等了八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不能让郑将军死不瞑目。」
  五名大汉交换了眼神,杀机陡生。
  房扬古再如何勇猛,他无法徒手抵挡五把兵刃,既然虎落平阳,难以活命,他干脆仰起头,咬牙承受。
  魏婴心中大骇,她挡在房扬古身前,义无反顾地。
  「公主,请别教我们为难。」周邈皱着眉头。
  「我不想为难你们,也请你们别为难我,我实向你们说了吧。」魏婴把心一横,豁了出去。「我和房扬古已经成为夫妻,他若死了,我也一样活不成。」
  说完,反手抱住房扬古,仰起头,坚定地凝视着他。
  房扬古用尽全力紧紧地拥她入怀,她的不顾一切,震动了他的心灵,他不知该如何偿报她千丝万缕的深情,以他这样亡国灭族的仇人之子,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
  陈青虎最怕见到的就是这种儿女情长了,粗暴地喝道:「周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周邈沉吟不语,张馥缓缓地开口问魏婴:「公主,妳想成就复国大业吗?」
  魏婴傲然地点头,但有条件。「我要复国,我也要房扬古活着。」
  「公主,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毕竟是个齐国人,妳难道不怕他出卖了我们?」张馥讥刺地说。
  房扬古纵声大笑,语气轻蔑。「疑心病这么重的人恐怕难成大事,我看你们的复国之路是遥遥无期了。」
  「你说什么?」陈青虎雷吼一声,气得青筋凸起。
  房扬古淡淡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想复国需要的是智能及手段,杀了我除了能发泄心头之恨,并没有多大的助益,我虽然是替齐国屡建大功的少将军,但是这一次私自带着魏婴逃走,齐王一样会设下圈套对付我,我这条命在齐王眼中已经毫不起眼了,如今的我是亡命之徒,如果……由我帮你们复国,你们或许还有较大的胜算。」
  「三言两语就想哄骗我们吗?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周邈鄙夷地说。
  「就是。」陈青虎嘲笑。「更何况,你有那本事吗?」
  房扬古不以为意,扬着眉淡淡一笑。
  「我既能逼退卫国、赵国,想要匡复魏国又有何难?论本事,我比你们可强得多了,你们五个人所读的兵书全加起来,恐怕还不及我十五岁前读得多。」
  房扬古轻而易举就激怒了眼前的鲁莽大汉,他再接再厉。「你们只是武夫,脑筋挤不出几两聪明才智,只能相信我……」
  话未说完,陈青虎早已勃然大怒,扬手杀向房扬古了,这一招正中下怀,房扬古侧身躲开,抓住机会,反手将他大刀夺过,张馥大叫一声:「不好!」
  房扬古握着刀指向陈青虎,微微一笑。
  「当我手无寸铁时,你们以五击一,我自然不是对手,但是现在,我手中有了兵器,就凭你们这五块料,绝对当得起我的刀下亡魂了,想试试吗?」
  五个人无不骇然,脸上血色尽失。
  房扬古并未立即袭击陈青虎,他看了一眼怔呆的魏婴,将夺到手的刀顺手向陈青虎掷去,陈青虎伸手去接,骇异地瞪着他。
  「你们几个一身蛮力,就算侥幸杀了我,可知道我所带出来的齐国精兵,少说也有成千上万,你们都能杀得光吗?」
  几个男子汉大丈夫,被房扬古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逼得哑口无言,气得发抖,却迸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房扬古揽住魏婴,目光灼灼,与她交缠。
  「魏婴年纪还小,除了能把书倒背如流以外,也没有太大的本事了,若是把她交给你们这群有勇无谋的莽夫,更加让我不放心,复国这两字也许永远只能成为纸上谈兵罢了。」房扬古毅然、平静、诚恳地说。「为了魏婴,也为了我自己,我愿意帮你们匡复魏国。」
  魏婴欣喜地笑了,满心欢喜地笑望着他,双手紧紧与他交握。
  谁知张馥却毫不领情,脸上像挂着寒霜、陰沉沉地说:「房扬古少将军替咱们匡复魏国,这种事传了出去,岂不是让诸国耻笑吗?还当咱们魏国的能人全都死绝了哩。」
  「张兄说得是。」周邈煽动地说。「咱们兄弟几个,就算才智比不上房少将军,可骨气还是有的,何况,咱们已在安邑城招募了一支新军,正加紧训练当中,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和齐兵决一死战,无论成败,也不曾让房少将军插手。」
  房扬古的目光寒凛凛地望着他们,魏婴的笑靥也渐渐褪去。
  张馥转向魏婴,冷冰冰地说:「公主,请随我们到安邑城去,安邑城中集结着大批魏国士兵,大家若知道公主仍活着,必能稳固军心、振奋士气。」
  「好,我跟你们去。」魏婴不逃避自己的使命,但,忧虑地问:「房少将军能与我们同行吗?」
  陈青虎无赖地大笑。「他不怕死尽管跟哪。」
  刘裕也不怀好意地笑说:「现在我们五个人敌不过他,可是到了安邑城,他面对的就是成千上万的敌人了,不好冒这个险吧?」
  面对魏婴的儿女情长,张馥显得不耐极了,忍不住对她分析利害关系。
  「公主,妳如今身负重任,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住,房少将军最好能离我们多远就多远,否则,一旦面临仇杀的场面时,妳要如何护他,魏国士兵若得知妳与亡魏的房少将军已形同夫妻时,妳又如何赢回民心?我只希望公主答应我,先以复国为重,复国之后,妳想怎么样都行。」
  魏婴一听,不由得胆怯了,那么多年来,她不曾走出过将军府,身分一直朴实卑微,不管发生什么事,身边都有她所爱的人相伴,以前是阿乔姊,现在是房扬古。没想到突然之间都变了,一副重担硬生生压在她的身上,而房扬古则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悲哀地瞅着房扬古,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势在必行了。
  房扬古从她痛楚无奈的目光中,明白她所做出的决定。
  彷佛空气凝结了。
  房扬古背转过身,缓缓地走向窗边,呆呆望着窗外雪花纷飞的夜色。
  魏婴凝望着他孤清寂寞的背影,心口一阵一阵怞痛着。
  「少将军——」她哽咽地出声,泪水滔滔落下。「一旦复国之后,你……一定要来寻我。」
  房扬古没有回头,双拳紧握,仍注视着窗外静静飘落的雪花。
  这样的分离是多痛苦的煎熬,她的眼泪不能遏止地倾流,依依恋恋地、别无选择地,孤身一人与一群出身迥异,却命运相同的人一起上路了。

《香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