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琛传

贺琛字国宝,幼年丧父,伯父贺蠩传授他儒家经典,一听就懂得意义所在。贺蠩感到惊异,常说:“这孩子将来要因为一精一通经典取得官位。”贺蠩死后,贺琛家贫,常往返家乡山一陰一与诸暨之间贩米来养活母亲,虽然要亲自划桨摇船,一有空闲就不忘读书,尤其一精一通《三礼》。二十多岁时,贺蠩旧日的门徒逐渐都到他这儿来求学问。
    当初,贺蠩在家乡聚徒讲授,周围来就学的有三千多人,贺蠩天监年间去世,这时候又聚拢到他这里。贺琛就在城郊之间盖起房舍,有茅屋几间。他年近三十,便开始从事讲学。他家世代研究《礼》学,洞悉其一精一妙之处,贺琛推断讲述先儒论著中的含义,言辞雄辩而又简明。座中听讲受业的人,终日都不感到疲倦。
    湘东王作郡太守时年幼,彭城到溉为行一事,听说贺琛的美名,命人备车马前去拜访。碰上贺琛正在讲课,学生满座,听说州郡长官突然到来,无人不为之躁动,而贺琛却毫不停顿继续讲经,若无其事。到溉下车,从容入座听讲,接着就提问诘难,贺琛与他你来我往从容对答,道理完备周严。到溉赞叹说:“博通儒学的大师,今天在贺先生这里复现了。现在我先回去,不久就来请你屈尊去任职。”贺琛并无回话,神色安然。到溉向湘东王进言,请给他补任郡功曹史。贺琛以母亲年迈为理由,坚辞不就。
    不久母亲去世,贺琛搭草棚在墓旁守孝。丧服期满,还不回家,他的学生们又跟他来守墓。贺琛经年累月地哀痛过度,形销骨立,讲学已吃不消。众弟子们尽力护养,才逐渐恢复学业。
    普通年间,太尉临川王萧宏来镇守会稽郡,征召贺琛补祭酒从事,贺琛当时已经四十多岁,才第一次接受任命。武帝听说他有学问,在文德殿召见他,和他谈过后表示赞赏,对仆射徐勉说:“贺琛特别有家学渊源。”于是补任他为王国侍郎,渐渐又兼任中书通事舍人,参礼仪事。经屡次升任为尚书左丞。武帝下诏让贺琛撰写《新谥法》,当下便遵照施行。当时皇太子认为服大功丧服的晚期,可以给儿子行冠礼或嫁女儿。贺琛驳斥他的观点。于是朝廷就以贺琛的意见为定。加封他为员外散骑常侍。以前尚书坐南边位置,冠上没有貂作装饰,有貂饰自贺琛开始。又改任御史中丞,和先前一样参与礼仪事宜。
    贺琛生一性一贪婪吝啬,收了不少贿赂,家产丰富了,买公主的府第作自己的私宅,被有关官员上奏,因此被免官。后来作通直散骑常侍,兼任尚书左丞,参掌礼仪事务。贺琛前后任职期间,凡是郊庙祭祀的各项礼仪,很多都是他创立而成为定制。每次进宫见武帝,武帝都要跟他谈上半天,因此朝廷上便有这样的话:“上殿不下有贺雅。”因为贺琛容貌举止闲静文雅,所以当时人们都这样称呼他。又改任散骑常侍,参掌礼仪如故。
    当时武帝年迈,作官的往往文饰一奸一邪,阿谀奉承,对时政危害很大。贺琛上书陈述自己的意见,大略如下。
    第一件事说:“如今北边魏国臣服,国家正是应该致力于生聚教育的时候,然而各地百姓逃亡依附大姓,使国家户口锐减,这的确是当务之急。国家在关外的赋税本来很轻微,可是常年的租调,动不动就收不上来,而人民不能安居,难道不是州郡长官的过失。”第二件事说:“天下官吏之所以贪婪凶狠,很少有廉洁清白的,都是由奢侈一婬一佚的风俗造成的。这种形势下,要使百姓守方正,官吏尚清白,怎么能做到呢?如今应该严厉法纪,提倡节俭,打击一浪一费,纠正浮华之风,使众人都知道应该改变他们耳目声色的好恶,这样倡廉肃贪便易如反掌了。”第三件事说:“不学无术的小人,凭借诡诈钻营往上爬,使用浅薄的智能,去贪取分外的要求,以对百姓严厉刻薄为能事,以弹劾排斥同僚为专业,弊病一奸一邪日渐增长,都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如今希望能要求官吏们出以公心为国出力,抑制他们贪婪凶狠的愚妄念头,那么就会上下安定,没有意外的祸患了。”第四件事说:“自从征伐魏国,国库空虚,如今天下无事,却还是入不敷出,的确是有原因的。国家如果贫困就应该少烦扰百姓而减少花费,少烦扰百姓就得到休养,少花费财力就会聚集。如果说花费小不会损害国家财力,那么这种小花费就会终年不息;认为小辨模劳役不会妨害民众,那么这种劳役也就会终年不止了。”
    奏章呈上去后,武帝大怒,把主书召到跟前,口授敕令斥责贺琛说:“朕拥有天下四十多年了,官员们直言不讳的意见,每天都能听到看到,可还总怕事务繁忙,致使闭目塞听。你高官厚禄,广识博闻,不应和微贱之人一样,只是为了博取名誉,宣扬自己能上书陈事,遗憾的是朝廷不能接受。你说‘如今北边臣服,正是应实行生聚教育的时候,而人民不能安居,是州郡长官的过错’。但大泽之中有龙有蛇,即使不是全好,也不能是都坏。你可以明确指出有罪过的人。你说‘应该倡导节俭”,又说‘最理想的政治必定要以淳厚朴素为先’,这话说得很好。孔夫子说‘只要自身正,不下令别人也会听从;自身不正,即使下令别人也不会听从’。朕已三十多年不与妻妾往来,不和女人同房也有三十多年,平时居住的地方不过能放下一张一床一,屋里从没有什么装饰玩物,这些都是人所共知。朕生一性一不饮酒,生一性一不好听音乐,所以在宫内我私人宴会上从未奏过乐。朕三更从卧室出来办公事,什么时候休息就看事情有多少。有时事少,中午以前可以办完;事情多了,到太一陽一偏西才吃饭。经常每天只吃一顿,说不上是白天的饭还是夜宵,没有个定时,有时身一体不舒服,才再吃一次。过去我的腰超过十围,如今瘦得才二尺多。以前的腰带还放在那儿,这可不是我瞎说。为谁这样干呢?还不是为众生救亡超生。《尚书》上说,‘有了胳膊腿才能成一人,有了良臣才能成圣君’。当初朕如果有股肱之臣,还可以作个中等君主,如今却不免位置在九品以下。你所说的所谓只要君主以身作则,就能‘不令而行’,不过是废话罢了。你又说‘各部门官员没有不上书言事的,都是一奸一诈钻营往上爬’。如果不许臣下奏事,道理上说得过去吗?因噎废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不许奏事,谁来担任那些职务?能了解信任而委以重任的臣子,到哪儿去找呢?因此古人说,‘偏听就能生出一奸一邪,只任用某个人就会酿成祸乱’。到底怎样才对,你再写好了奏上来。”贺琛接到敕令,只有谢罪的份儿,不敢再有什么辩驳。
    太清二年(548),任中军宣城王长史。侯景攻陷建康,贺琛受伤没死,贼兵搜捕到他,用车拉到台城的宫阙下边,让他求见城内仆射王克、领军朱异,劝他们开城放贼兵进去。王克等人责备他,他就哭泣不再劝降。贼兵又把他拉到庄严寺治疗。第二年,台城失守,贺琛逃回家乡。那年,贼兵进犯会稽,又抓住贺琛把他送到都城,让他作金紫光禄大夫。后来去世。贺琛所撰写的《三礼讲疏》、《五经滞义》以及各种礼仪注释共百余篇。

《南史白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