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我一睁眼,就听见刘尚昂他爸在外面喊:“老左,老左,出来帮忙。”
我爸还没回来,是我妈开的门,刘尚昂他爸透过门缝往我家里瞅了瞅,又问我妈:“老左呢?”
“一大早就上茅房去了,到这也没回来。出什么事了?”我妈看刘尚昂他爸一脸焦急,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尚昂他爸叹了口气:“老王家出事了。”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那时候住在筒子楼的人,家家户户都走得很近,亲得很。我妈一听老王家出了事,也跟着焦急了起来,匆忙套上一件外套,也跟着冲出了家门。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我在屋里就听见有人在喊:“来几个有劲的,先把人抬出来,快快快!”
之后在嘈杂里也出现了我爸的声音:“老刘,你开车去,赶紧送医院!”
包括我爸内在,所有人的声音里都能听出一种担忧和焦急,那种感情是发自内心的,丝毫没有做作。回想起筒子楼的那段日子,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透着一股干净的淳朴。
前后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爸和我妈才一脸凝重地回到家。
第二章 筒子楼里的怪事
一进家门,我爸就一屁股瘫在沙发上,不停地叹气。
我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爸:“孩他爸,老王家到底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
我爸看了看手里的水杯,没心思喝,就将杯子放在一边,拿出一根烟点上:“唉,晚上烧炉子闹的。满屋子的煤烟味,一家四口,全中毒了。”
那时候筒子楼里没有集体供暖,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会储备蜂窝煤,自己生炉子取暖。也就是那段时间,我们那个小县城时常发生一氧化碳中毒的事。
我妈也叹了口气:“唉,老王家的大闺女,明年就考高中了吧,出了这种事,说不定就影响学业。要说老王也是,这还没到冬天,点什么炉子啊?”
“就怕老王家这次,是挺不过去了。”我爸掐了烟,闷闷地说:“把人抬出来的时候,一家四口人,已经没气了。”
我妈一脸惋惜:“挺好的一家人,怎么就遭上这种事呢。”
我爸手里还夹着活,都容在一个小圈子里,虽然邻里之间也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拌嘴吵架,可不管谁家遇上了事,为你出头的,总归还是这些邻居街坊们。
老头估计是见人多了,怕吃亏,叹了口气,扭头就离开了筒子楼,临出大门之前,还喃喃地说了一句:“唉,有缘无分,强求不得啊。”
没人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懒得去猜。
老头走后没多久,公安也撤离了现场,最终,老王的案子被定性为普通的一氧化碳中毒事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筒子楼里的生活又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就从那以后,从小没生过几场病的我,身体却变得特别虚,几乎每隔几个星期就会生一场病。
刚开始生病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都是先肚子疼,然后就开始感冒,到后来简单的肚子疼变成了急性肠胃炎,不止腹泻,还呕吐,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小感冒也变成了高烧。
看着我从一个小胖墩变成了皮包骨,可急坏了我爸和我妈,我妈干脆辞了送牛奶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我。
我病得最厉害的时候,正好是94年厂里效益不好的时候,常常连工资都发不下来,那时候,我们家的那点积蓄几乎全都交给了医院,日子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不过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生活艰难不艰难,我是感觉不到的,无非就是吃饭的时候肉少了,除了过年也没有新衣服穿了,反正就算有肉吃,我也吃不了多少,一个男孩子,对于有没有新衣服穿也不在意。
正相反,那时候我还挺庆幸自己生病的,虽然又拉又吐的很难受,可至少不用上学了,也不用写作业,每天就躺在床上看电视。对于六七岁的孩子来说,电视,绝对是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
可不久之后的一次高烧,差点把我的命给搭进去。
我七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加上我们那地方比较干燥,风吹在脸上,就像用刀子割似的,先是一阵冰凉,然后就火辣辣地疼。
从入冬开始,我就开始发高烧,连续一个多星期都没有退烧,有天我妈给我量体温,拿出体温计来一看,我竟然烧到了42度。
我妈赶紧跑到传达室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我妈给我裹了件大衣,然后我爸就抱着我去了医院。
后来的事情我大多也只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刘尚昂他爸开着厂里的面包装车,拉着我和我爸到医院输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医院,路上我就睡着了,连扎针的时候都没醒过来。
不过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爸抱着我走出筒子楼的时候,我的脸就靠在我爸肩膀上,视线正好能看到四楼一户人家的窗户。窗户里的光线很暗,可我却很清楚地看见,一个穿着土黄色棉袄的老太太站在窗户边上盯着我看,她的头发是全白的,身材格外的消瘦,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很深很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枯死很久的老树。
第三章 回到王庄
我能看到她的脸,却看不清她具体的长相和表情,只是觉得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好像还冲着我笑。
当时我脑子都被烧成浆糊了,也没多想。直到后来我才想起来,老太太出现的地方,恰好就是老王一家住过的那间屋。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我爸还有张报表没做完,把我送到家就急急忙忙回厂子了。我妈又给我量了量体温,见我已经退烧了,才松了口气,让我先睡一会,之后就到走廊上做饭去了。
我在医院里睡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老想着看电视,可我张嘴叫我妈的时候,嘴巴怎么也张不开,想下床,却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了。
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人用绳子捆住了身子,用布条塞住了嘴,我心里又害怕又着急,这时候我就看见屋门被人推开了。
自从我们家搬进筒子楼以后,就没换过房门,那时候的门都是纯木头的,几年受冷受热下来,门板通常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变形,我们家那扇门也是,最近开门关门的时候,门底总是磨到地面,会发出一阵“吱啦吱啦”的怪声。
可这一次门被推开的时候,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而且我感觉那门看起来飘乎乎的,好像没有一丁点重量似的。
门还没完全打开,那个穿土黄袄子的老太太就进了我家,她走路的时候两条腿根本不动,就跟阵风似的到了我床跟前。
她到了我旁边之后,就拿手指头不停地戳我的额头,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而且手指甲特别尖,每次她碰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能感觉到一阵寒意,额头上还针扎似的疼。我怕得要命,想喊我妈,可就是张不开嘴。
那个老太太戳着我的额头,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呲牙咧嘴地冲我怪叫,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是感觉那声音跟老乌鸦叫似的。
直到五点半的时候,我们家的老挂钟发出一声钟响,老太太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猛地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之后就气冲冲地走了。
她这一走,我突然感觉身上一阵轻松,嘴也能张开了,我想喊我妈,可一张嘴,就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妈赶紧开门进来,刚才我亲眼看见屋门被推开的,老太太走的时候也没关门,可我妈进屋的时候,那扇门却是关着的,而且在门被打开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我妈特别焦急地来到我身边坐下,用手拍着我的后背:“妈在这呢,阳阳不哭。”
《黑水尸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