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我见他们催得急了,也不好再耽搁,对着老婆婆“嗯”了一声就匆匆返身赶了过去。只是心里还是不明白这老婆婆为什么说要我小心张老板他们。不明白归不明白,她的话我还是记下了。家乡有句俗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再说了,我原本就有些怀疑张老板他们去流落河的目的,现在又有老婆婆提醒,自然要留心一些。
回到筏子边,张老板只是一个劲的催促我快走,我也不说话,推了筏子到了深水处爬了上去,拿起划水的竹竿不用怎么划,筏子自己已经顺着水流在往下漂了。
坐在筏子上,我想着那老婆婆说的话。又回头望了一眼。
老婆婆站在河边也在远远的望着我,她发现我也在望着她时,她作了一个动作,拿右手指了指她身边的河滩。
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了想没明白,想回头再看,筏子已经漂出满远了,远远的望去岸边却只能分辩出个人影,动作什么的却是看不清了。
第二十一节
延猛洞河顺流而下。刚开始的一段,滩平流缓,波澜不兴,清澈的河水里时时可以看见河底的游鱼。两岸山高林密,郁郁葱葱,几树新绿,几树山花,点缀在满山的深绿当中,分外的醒目。
不多时峰回流转,河道逐渐变窄,两岸峭壁越发的陡直,有时可以看到高达百米的峭壁如被鬼斧神工般直削而下。潮湿的岩壁上,长着一层深绿的青苔。向上看去,各种树木就象叠罗汉一般在危崖绝壁上层叠而上。两岸的树林里、崖壁上,不时可见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出窜入。
再到下游,河道变得更加曲折,河水也变得有些湍急,河道中越来越多的嶙峋的礁石。幸而河水落差不大,一路行来还算安稳。到了下午四点的样子,我们便到了流落河的河口。
这里的三条河道成“人”字形排列。我们需要转个急弯到那流落河的上游去。
此处水流平缓,除了风吹外几乎感觉不到水流的流动。河水一片暗绿,看不出深浅。我拿竹竿探了下河底,近三米长的竹竿全部没入了水中。想来这里的河水满深。
流落河的河口不宽,只有三四米的样子。四周也没个浅滩什么的,尽是些露出水面的巨大石头。河岸边上也都是直上直下的山崖,让人找不到的落脚的地方。
王涛他们三人比我先到,这时正把筏子靠在一处大石头边休息。见我划着筏子到了,便招呼我靠过去休息一下。
我正要把筏子靠过去的时候,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这地方我好象来过。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也是划着这个筏子,我似乎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一次。这种感觉很奇妙,让我觉得应该是在自己的梦里曾经梦到过同样的事情,但是我静下心来,努力的去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是什么时候作过这样的一个梦,甚至于就连那个梦里的其他部分我也找不出一丝的印象。而唯一让我记忆深刻的,也就只有刚才的那个环境,以及刚才我作的事情,这些都让我有一种十分强烈的“似曾相识”般的感觉。
这种感觉我不是第一次有。以前在我的生活中我也有过几次相似的感觉。就是在作一件事情的时候,自己心里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这件事自己曾经作过。但是对于这件事接下来会怎么样,自己却又找不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我曾经无聊的时候也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最后觉得这样的感觉应该是源于自己的梦境。因为人睡觉的时候,大脑并没有完全休息。一部分大脑细胞仍然在继续自己的工作,在想一些白天时在想的东西之类。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的梦境自然也不是全无一点依据,平空冒出来的。但是人在睡觉时部分脑细胞已经休息了。所以一个人的全部梦境并不能记忆的十分完整。有些梦境只留下了一点点连自己都想不起来的印象。结果到了第二天,如果遇到了和梦境里相似的环境和事情,自然就会在心里有种熟悉的感觉,而关于这个梦境的其他部分,因为大脑记忆的不完整,所以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我心里这么想着,所以对于刚才那种突然冒出来的熟悉的感觉也没有去细究,稍稍愣了一下便把筏子靠到了王涛边上。去同他研究进流落河的问题。
王涛赤着上身,头发也还是湿的,显然他刚才下过水。
“怎么不进去?”我有些奇怪王涛没事下水干嘛。又竖起手里的竹竿探进河水里,还是深不见底。“水有这么深,直接划过去不就完了。”
“那水下面有石头,”王涛指了指流落河的河口。“就这么划过去的话,轮胎挂破了你就游水回去吧。”
“石头?”我向着那边望了望,这河水的颜色哪儿都是一片绿,根本看不到水面下的情形。“这河口里怎么会有石头?”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涛从一边的衣服里摸了支烟点上,得意的看着我。“给你说个故事,让你知道这河口里为什么会有石头。”
“你能知道什么故事?”我对王涛说的故事没什么兴趣。这家伙书都没读多少,能讲出什么好故事来?
把筏子停稳了,我摸出一支烟来,打算歇口气。那四个福建人似乎对这次的旅程兴致不高,除了偶尔指点下山水景色外,便是闷声不响。就算有所交谈,也大多说的我听不太懂的福建话,如此,我便也没去怎么搭理他们,只管作好自己的事便是。
王涛倒是兴致满高,也不管我们这几个人有没有去听他说话,兀自口沫横飞的说着关于这流落河口为什么有石头的故事。我看他以后确实是有些当导游的潜质。
“这个故事是我以前在流落河听几个打鱼的人说的,一般没多少人知道的。今天到了这里我就说给你们听听。”
“很久以前,永顺还有土司王的时候,这个猛洞河里出了一对巴岩鱼精。这对巴岩鱼精个头很大,能一口把一头牛吞进肚子里去。在猛洞河边上住的人都没有办法,养的牛羊什么的都不敢放到这河边上来。怕给那巴崖鱼精一口给吃了。”
“后来,有个放羊的小孩子,赶了几只羊回家,走到河边上,刚好碰上了那对成了精的巴岩鱼。小孩子养的那几只羊都让巴岩鱼吃了,他怕回去了给家里人骂,就一直坐到那河边上哭。”
“那个小孩子运气好,又碰到有个土司王从外面打了胜仗回来。看到有小孩坐在河边哭,就问那个小孩子哭什么。小孩子就跟他说,我家里养的羊给这河里的巴岩鱼精吃了。”
“土司王看那个小孩子满可怜的,发了善心,带了兵下河去捉那对巴岩鱼。巴岩鱼打不过土司王和他的兵,跑到流落河的一个洞里面躲起来不出来了。土司王也没有办法,就喊人用石头封了那个洞,怕那对巴岩鱼精又跑出来害人,又派人到流落河口推满了石头,这样那对巴岩鱼就算跑出了洞也出不了这流落河了。”
第二十二节
听完王涛的故事,我手里的烟也只剩下了个烟头。将手里的烟头弹进了河里,我想着王涛说的故事,在心里暗暗发笑。
巴岩鱼我是知道的,脑袋大,尾巴小,有些象大个的蝌蚪。不过这巴岩鱼就算长得再大也不过一指来长短。这么小个东西就算成了精能有多大能耐?别说一口吞下一头牛,它要是能长到牛尾巴那么长那就是真的成了精。
“你笑什么笑?”王涛瞄见我脸上的笑意,同我争执道。“你不要不信,那对巴岩鱼精躲进去的洞现在还在流落河里,只不过被石头挡住了大半而已!”
“好了,好了,我信你,我们别说这个了。”我听王涛的语气有了一些气急败坏,马上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早点进去,好找个平点地方上岸。”
“我知道你不信,进去了看了那个洞你就信了!”王涛嘟囔着。
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四五点钟,天黑前我们得找个地方上岸。流落河里面是个什么情景我不怎么清楚,王涛可是心里有数。听我说到早点进去,嘴里虽然还在为刚才的故事分辩,手底下却是已经行动了起来。
“你先等着,我把我这个筏子先送进去,再出来接你。”王涛对我说了一句,撑起竹竿便向着流落河口划了过去。
王涛划得比较慢,不时的用手里的竹竿探着河底。到了河口上,王涛干脆翻身下了筏子,下到水里慢慢摸索着拉着筏子前进。
现在看到王涛下到水里,我这才确定这流落河的河口是真的给石头封住了。因为王涛站到水里,有时那水面还没不过他的膝盖,有时又淹过了他的胸口,想来是在那水面之下,应该是杂乱的推积了很多石头。至于这石头是不是土司王为了拦住那对巴岩鱼而推积的,那就不清楚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的时间,王涛拉着他的筏子进到了流落河里面,找了个地方把筏子停稳了。返身又回来领我们的筏子进去。他站在水里给我指引着方向,一边说道:“这回这水深了些,上次我来这里,有些石头还露出了水面。船都过不去,后来是我们几个人把船上的东西下了,扛着船过去的,累死个人啊。”
“你们用的木船?”我问他。因为筏子很轻,一个人都搬得动,根本就用不着几个人一起扛。“你傻啊!知道这里有石头还用木船来!”
“你才是傻的!”王涛随手就泼了我一身水。“我那是第一次到这来嘛。”
“别闹,赶紧进去!”我可没心思跟他在这里打水仗。忽然看着天上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我就在想着等下上了岸去打几只鸟来烧烤应该满不错。这样想着不由的觉得有些肚饿了。在王涛的指引下过了流落河河口后,我便一直催促他赶紧找个地方上岸。
到了流落河里,四周的景色同外面的河道没有什么变化。两岸依旧是悬崖峭壁,只是河道逐渐变宽了些,河水也逐渐变得清澈。我自是没有心思去管那些景物的变化,一心只想着早点下了这筏子到岸上去。
逆着流落河往上游划了一两里路,河边开始出现小小的河滩,都是在河流的迂回转弯处,由一些沙石堆积而成。想要在那上面过夜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说找不着生火的柴火之类,万一夜里河水一涨我们就全得泡水里了。
又往上划了一段路,王涛这才算把我们领到了一处可以上岸过夜的地方。这里是一处较为平缓的山脚,靠河边有一片凸起的石滩,上了岸去便是山脚,山势虽然陡峭,却也还不至于爬上不去。山上也尽是些郁郁葱葱的树木。
我们一行人也没必要爬到那山上去,只要在山脚边的石滩上落脚也就行了。
那片石滩大约有半个蓝球场那么大,高的地方高出河面足有半人来高,如此自然不用担心夜里河水上涨。
我把筏子靠了岸,用绳子绑牢留在了河边。跳到了岸上,便跑到这石滩的四周处去转了一转。也没发现什么,只是在这石滩最中间的高处发现了几块刻意垒起来的石头。围成个缺了口的圆形,中间是一推燃烧过了的灰烬。旁边还有一些没有烧完的柴禾。
《湘西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