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林昱接过药丸,凑到鼻端闻了闻,眸色幽深道:“所以,你是想用它来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没等他归还药丸,紫苏突然上前一步,迅速抓起一粒药丸扔进嘴巴里,旋即利落退后,向林昱拱手道:“听闻林公子见多识广医术高明,想必心中对这“双生”之毒的真假已经有了判断,现在紫苏的命在公子手上,还请公子慷慨相助,救沁娘一命。”
林昱立在原处不动声色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若宁却是愣怔了一下,急切叹道:“紫苏姑娘你何苦如此。”
紫苏轻笑一声,抱了抱拳头,低头道:“紫苏主意已定,解药还请公子代为保管。这些天为救沁娘,我与其他几个未受牵连的姐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就算拼了性命搏上一搏,紫苏也心甘情愿。”
这时若宁疑惑地问他:“刚刚夫君说撷芳楼上下所有相关的人都被抓进大牢,如果单单一个丫鬟被杀害的话,为何如此小题大做,牵连如此之广。”
林昱回答:“提刑司所查的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丫鬟被杀的案子,前些时日扬州城内接连发生了两起女子失踪被杀案,被害两名女子均来自蛟县,蛟城谭知县贿赂季师爷,把这两起案子当作普通的采花贼奸杀案,随便找了个替死鬼给了结了去,并未上报。直到撷芳楼出事那天,衙役赶到沁娘房中,只见一个丫鬟面目惊恐地躺在血泊中,沁娘却安静地席地坐在香案之后,经过盘问,她承认自己杀了人,并且把那两起少女被杀案也招认下来,说是逼良为娼未遂而起的杀意。”
若宁和紫苏两个人屏息倾听着,室内一片寂静,林昱顿了一下,又继续道:“现在变成了连环凶杀大案,提点刑狱公事陈进良一向与父亲政见不合,他以父亲玩忽职守治下不力为由,将举劾书呈给了皇上,现在由他全权审理此案,这次父亲恐怕难逃一个失职之罪了。”
若宁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心急如焚道:“那可如何是好。”
林昱静默片刻,若有所思道:“为今之计,需要有人进到大牢里,向沁娘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的问题是,提刑司大牢坚固无比,看管严密,这几日更甚,若是没有提点刑狱公事的令牌根本无法进去探视。”
“我可以设法偷令牌进去。”紫苏开口道:“去年我路过城外竹林,遇见一个崴了脚的男子歇在路边,那时他已经饥肠辘辘精疲力竭,身边亦没有仆从跟着,我看他着实可怜,就随手帮了他,后来才知道那男子正是提点刑狱公事陈进良。前日我施计与陈进良在其回家的路上偶遇,他从我耳后的蝴蝶胎记将我认了出来,现在我是他府上的一位侍妾。”
从挽宁苑出来之后,林昱在花园的游廊中,遇到抄手而立的慕容泽。
“林兄神色匆匆,莫非是为了撷芳楼一事。”慕容泽一改往日倨傲不羁的模样,甚是严肃板正地向他施礼。
“沁娘是你的人?”林昱微微一笑,脸上并无半点疑惑,反而是一种成竹在胸的沉敛之色。
“准确地说,她是太子的人。”
林昱向他拱手一礼:“请殿下放心,在下必当竭力查清此事,沁娘若是蒙冤,一定会昭雪获释。”
慕容泽嘴唇微勾,玩味似的道:“林兄,你我之间不必拘泥至此,以后我可是要叫你一声姐夫的,我哪里敢受您老人家的大礼。”说话的时候他赶紧回了一礼,继续道:“外祖母冥诞在即,明日我就要起身回京,现下我身份多有不便,此事可要仰仗林兄帮忙了。哦,对了,林兄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小弟一定全力以赴。”
林昱被他的那句“您老人家”搞得气结,只不动声色地应了一下。
第21章 探狱
夜晚清风如缕,天上只挂着零星几颗星子,一轮弯弯的弦月晕着清冷的微光,不时颤动的树桠在暗夜中犹如鬼魅,让人不觉间起了一丝凉意。
通判大人的轿子停在陈府门前,门房通传之后,陈进良亲自到门外迎接。梁知敬伸手掀开轿帘,就看到陈进良拱手向他施礼:“不知梁大人前来,陈某有失远迎。”
梁知敬下了轿,拢起袖子谦恭回礼道:“陈大人客气了,下官深夜过来,多有叨扰。”
陈进良赶紧摆手微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梁大人肯来,是另蔽府蓬荜生辉,外头更深露重,快请进府。”
二人进了厅堂,喝过下人奉上来的茶,陈进良笑呵了几声,问道:“敢问梁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梁知敬赞了一声好茶,随即放下茶盏,微笑着捋须道:“今日前来,不谈公事。下官这阵子喜欢上古董玩器,今日偶得一件青铜酒盏,年份久远,据说是周武王用过的,罕见得很呐。众所周知,陈大人是这方面的行家,这不,刚一得手,我就火急火燎地赶来,想让陈兄帮忙鉴别一下。”
“唔。”陈进良挑了挑眉:“周朝的酒盏?赶紧拿此物与我一看,陈某不才,对古玩略懂一二,辨识一般的真迹赝品还是可以的,梁大人若是被人骗了就不好了。”
梁知敬收住笑意,唤来小厮将酒盏捧上来交与陈进良验看。
这厢梁陈二人在挑灯长谈,那厢紫苏已经从陈进良书房的暗格中偷来令牌,然后迅速换上一身提刑司衙役的衣服,施展轻功从后院翻墙走了。
“我奉陈大人之命,前来探问疑嫌犯俞沁。”
守门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放人进去。紫苏正了正嗓音,扬着手中的令牌郑重道:“若是耽搁了大事,陈大人怪罪下来,尔等可担待得起?”
侍卫见眼前的男子冷漠沉稳气度不凡,又持有陈大人的令牌,就点头放她进去了。
紫苏在狱卒的带领下走到地下一间隐蔽的牢房前,狱卒打开牢房的门后识相地就退下去了。
牢房内光线阴沉晦暗,地上胡乱躺着些稻草,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借着走廊里照进来的一丝亮光,依稀看见沁娘昔日风姿绝代的脸上染上些许风霜。听到门锁晃动的声响,她缓缓抬起头,拂去额前凌乱的发丝,伴着有些暗哑的声音:“紫苏,你怎么来了?”
紫苏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握着她的手说:“沁娘,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你把当日撷芳楼的情形跟我细说一遍,知府大人家的林公子已经答应为你洗冤,您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沁娘原本欣喜的脸突然转凉,抽出被紫苏握着的手,背过身去,“人确实是我杀的。紫苏,你速速离开这里,不要再为我舍身犯险了,我在祥福斋以你的名义存了些值钱的首饰,你把它们都取出来,与其他几个丫头一起分了,隐姓埋名过些安稳的日子去吧。”
紫苏眼中满是诧异,连连摇头:“不,您一定是冤枉的,我知道,这些年我们一直暗中为主上收集密报,但是从来没有干过杀人放火的不义之举,您为何要承认自己杀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沁娘轻轻摇头:“没有,你不要再问了,赶紧走吧。”
紫苏道:“您难道真的打算放弃自己性命吗,您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寻你那失踪多年的姐妹玉娘吗?还有您悉心教导多年视如己出的若宁,您真的想让她为您伤心吗?”
沁娘眼中含着一汪清泪,用手捂着耳朵打断她的话:“紫苏,你不要再说了。”
紫苏伏地向沁娘深深叩拜一礼,而后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道:“紫苏从小被父母抛弃,全靠沁娘收养长大,您如果不告诉我实情,我便当场死在这里,也算是还了您的养育之恩了。”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
沁娘叹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罢了罢了,你这丫头还是这样一股倔脾气。”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回忆道:“事情是这样的,一月前,我突然收到一封信,信上说让我自己到府衙自首,承认自己是城中少女被杀案的凶手。我当时以为同行报复,没有放在心上,半月后,我又收到了一封同样的信,我让人去打听,扬州城内少女被杀案确有其事。我依然不为所动,只在暗中派人悄悄查信是何人指使,但是黑白两道上探来的消息均一无所获。
那天,我在房中烹茶,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帘子后面跳了出来,他用剑指着我对我说,我家主子最讨厌不听话的狗了。这时小桃端茶点进来,看见房中情形,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黑衣人一剑封喉,倒在了地上。
‘又多了一条人命,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他把一只金钗扔到桌上,继续道,我家主人想要太子在江南的所有密报人员名册,给与不给你自己心里掂量着,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他就跳出窗外走了。”
“那枚金钗有什么玄机吗?”紫苏听得入神,生怕错过任何有用的线索。
沁娘微微舒了一口气道:“这是陈年旧事了,我年轻的时候订过一门亲事,未婚夫婿是与我情投意合的云公子。后来我被招进宫当了舞伶,等我出宫的时候,才知道他早已娶妻生子,这枚金钗就是之前我赠给云公子的定情信物。没想到,事隔多年,它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紫苏目光沉湛清亮,问道:“所以,那黑衣人是用云公子的性命要挟你吗?”
沁娘静默一瞬,缓缓开口道:“是也好,不是也罢,如果用我一人的性命结束这场杀戮,便由它去吧。人生苦短,红尘倏忽,有多少风潮暗涌,又有多少柳暗花明,缘来缘去岂能随心。”
紫苏从提刑司大牢出来之后,就火速赶到林府的挽宁苑,将沁娘的话一五一十地向林公子和若宁讲述了一遍,当然其中不包括密报人员名单的事情。
“如此说来,凶手是杀了两名少女,意欲嫁祸给沁姨,由此将沁姨逼上死路,后来小桃突然出现,凶手又杀了小桃灭口。”若宁低吟道。
凶手的目的也许并不是想让沁娘一人殒命,定是冲着整个撷芳楼去的,不然他可以随意杀个人嫁祸给沁娘便可以,例如死去的丫鬟小桃。从若宁懵懂关切的眼神来看,她似乎并不知道沁娘的真实身份。撷芳楼是太子一党在江南的重要眼线,想必是朝中支持三皇子瑞王的势力查到了这个线索,欲除之而后快。
《莲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