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对了。在嫁给您之前,八重夫人一直被一个可恶的男人纠缠吧?”林藏道。
与吉?“你从八重那里听说了?”与吉喜欢上了八重,执拗地纠缠着她。八重嫁到助四郎家之后,他还是几次三番上门,骚扰厌恶他的八重,想与她发生关系,暗地埋伏,试图伺机强行占有她。他是个人渣。八重很害怕,十分烦恼,还哭个不停。“与吉……他已经不在了。”
“跟了您之后,八重夫人享福了,却有一个女人因此而嫉妒、刁难她,是吗?”林藏继续问道。
阿染?阿染是个过分的女人,肆无忌惮地刁难之前还与她关系要好的八重。不仅如此,还开始勾引助四郎。从前,她明明一直拿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看助四郎。面对儿时玩伴的反目,八重十分痛心。“阿染也不在村子里了。”
“不在了?”
“八重很痛苦。跟那种人不可能重归于好。”
“嫁给助四郎——八重夫人有个叔叔始终反对这事,让她十分苦恼吧?”林藏又问。
是源吉。他欺人太甚,骂我是怪物,是狼。他如此诋毁自己的侄女婿,到底想怎么样?就因为他,八重当时无比伤心。助四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八重哭着向他道歉时的模样。八重当时说叔叔就是嘴巴厉害,让助四郎不要放在心上,不要跟他计较,原谅他。该道歉的不是八重。那人居然让八重落泪。
“还有,”林藏继续说道,“那些翻山越岭来乞讨的,以及那些行脚僧,似乎也让八重夫人很苦恼吧?”
“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比老鼠还难缠,再怎么驱赶整治,还是络绎不绝。得了施舍之后,他们本该见好就收,可尝到了甜头的他们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更有甚者还闻风而来。再怎么赶,他们还是会回来。不施舍,他们就以言语威胁。“他们净说些狐狸精、犬神附身之类吓唬人的话,张口闭口净是鬼怪作祟或诅咒。他们就是来讹诈的,是一帮靠讹诈他人为生的浑蛋。”八重太善良了,为此十分苦恼,分他们米,给他们钱,为他们尽心尽力。可他们总说还不够、不够,好似蛆虫一般接二连三地涌上来。我觉得她太可怜,再这样下去……“不过那些都不必再担心了。”因为我……“林藏啊,你究竟想说什么?让八重落泪的家伙,让她为难的家伙,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不会饶过。村子里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八重伤心了,再没有人能让八重的心蒙上阴影了。让八重痛苦的人一个都没有了。我把那些问题都解决了。包括那些山里的人,不管来几个都是一样。都解决了。”
“是吗?”
“当然了。为了八重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是说过吗?”
“你什么都做过了。”
“哼。都做过。八重是个没有欲望的女人,平时很少说要这要那,但只要是她说出口的东西,我全给她买了。不管是衣裳、胭脂、簪子还是裙带,我全都买了。她很开心。虽然她说自己不需要那么好的东西,说太浪费,但只要她开心就好。不光是钱的事。我费尽心思,处处留神,只要能做的都做了。”
“您真的……什么都做过吗?”
“真啰唆。她说要衣柜,我就给她上好的衣柜,她说被褥破了,我就给她高级的被褥,不管什么东西,我全给她买了。就因为她反复要求说想要孩子……连孩子都给她买了。”
“买?”
“当然了。我怎么会让她经历产子那么危险的事情!肚子撑那么大,多可怜。生孩子的时候也很痛苦。而且,万一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办?生育是要赌上性命的事。就算平安产子,还有人因为生育后身体状况不佳而死的呢。那么危险的事……”
“您为她买孩子……八重夫人因此开心了吗?”林藏将脸转向一边,问道。
当然了。助四郎回答。“她说想要都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八重很少那么想得到一样东西,真是很少见。所以我买给她,她能不开心吗?”她疼爱孩子,还养育着他。
“是这样吗?”林藏又将脸转了回来,看着助四郎,“助四郎师傅。”
“又干什么?林藏,那些都无所谓,赶紧让我见八重,然后将她心中的烦恼全部抹掉。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还有这些钱……”
“助四郎师傅。”林藏打断了他,“您听好了,这很重要。”
林藏说着,转过身去,弯腰将放在走廊上的什么东西拿在手里。助四郎听到一阵熟悉的声响。林藏转身将那东西凑到助四郎面前。是一把长刀。
“什、什么?”
林藏将刀柄稍微向外抽出一截。咔嚓一声,一瞬间,房间里似乎充满了寒气。
“不愧是刀一出鞘,所向披靡啊。这东西应该很锋利,砍起来也很容易吧。”林藏将刀抽出大约五寸长,贴到面前。刀刃折射着阳光,冰冷而闪耀。“真是了得。弧度如此完美的打刀,真是古今也难得一见。刀身纹路细腻,刀刃是波浪乱纹。此乃世外名家、土佐刀匠助四郎之刀,是吧,助四郎师傅?”正是。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他绝不会看错,是他锻造出的刀。可是,它,为何……“喂,林藏。那刀鞘,还有那刀柄,那……”那不是为外人而锻的刀,那是为助四郎自己。
“肯定很锋利吧。”
“哼,当然了。好了,别闹了。那刀……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如此锋利的刀,对技艺的要求一定很高。哪个更重要?是研磨方法吗?”
“是锻造方法。”
“哦。”
“磨得再锋利,刀身过脆的话会裂,过软则会弯。”要坚韧,顽强。
“所谓刀,最开始是用来刺杀的吧?刺的话直刀更适合。可若是用来斩杀,则需要弧度。刀型很重要。要看如何将钢锻成相应的刀型了,是吗?所以……”
跟那种东西没关系。
“那么,是锤打的手法?”
“当然,锤打和研磨的手法也很重要。不过……”
“火候。”林藏这样说道。
“你……你说什么?”
“我以前好像听说过,熔炉的热度最为关键。”
“那是当然。”
“那东西要怎么测量呢?总不能像试洗澡水那样吧?它跟烧水不同,没有沸腾一说吧?”
“没办法测量。”
“那么……”
“我教不了你。”
“秘密?”
“没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教给外人。”
“如果是尊夫人,又如何呢?”
“你说什么?”
“助四郎师傅,您一开始不是说,没有事情瞒着八重夫人吗?那么这个秘密,这调节炉火的手法,您教过她吗?”
《西巷说百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