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是,”苏镜说道,“我想了解一下她的一些基本情况。”
  涂青松说,刘宁工作很卖力,肯动脑,做新闻有自己的想法。人长得漂亮,但是从来不骄傲,干活也从来不挑肥拣瘦的。跟同事关系都很好,处事很低调。
  “她没跟谁有过什么矛盾?”
  “没有,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刘宁好人缘是公认的,”涂青松说道,“实在想不到。你说的是真的吗?不好意思,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太难接受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这人说没就没了呢。”
  “听说她跟《顺宁新闻眼》的余榭以前是男女朋友?”
  “是,刘宁刚跟余榭分手的时候,我们都不以为然,”涂青松说道,“电视台是藏不住秘密的,分手不久,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刘宁傍上大款了,大伙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肯定瞧不起这种人的。可是时间久了,也没人说什么了,毕竟刘宁工作还是很出色的,干起活来还是很拼命的,像我们记者出去采访,一般都是一男一女搭档,男记者一般既要扛机器又要扛三脚架,但是刘宁每次都帮男记者拿点东西,别看这是小事,久而久之,大伙就都喜欢她了。她做的专题几乎都是精品,像陕西的纸老虎、云南的躲猫猫、杭州的七十码飙车、南京的天价香烟局长、河南的三点六亿彩票巨奖、重庆打击黑社会,她都采访过,而且采访到了大部分事件中的当事人,没有一定的能力,没有一定的工作热情,是根本办不到的。怎么说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傍不傍大款并不能作为评判一个女人的唯一标准,你说对不对?”
  苏镜饶有趣味地听着,一个傍大款的女人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而且似乎是发自心底的评价,他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人性就是如此复杂,每个人都不仅仅是善,也不仅仅是恶。
  “那她最近工作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哪怕只是让某些人不爽?”
  涂青松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黎万江肯定不爽。”
  “卫生局长?”
  “是,就是他。”
  看病难看病贵,是这几年来困扰国人最大的难题,各级政府都想出各种办法来应对,但是不管什么办法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难题,最多只能起到一种缓解作用,毕竟医疗机构已经推向市场了,就只能按照市场规律来办事了,行政命令往往变成一纸空文。同时,正由于推向了市场,各医院之间的竞争就激烈起来,适逢看病难看病贵遭人诟病,顺宁市第二人民医院便想出了一个办法,要在市民心目中树立起良好的形象,这个办法就是二十四小时门诊。以前医院晚上大部分科室都下班了,市民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能看个急诊,开了二十四小时门诊之后,市民不管什么时候去看病都能得到分门别类的诊疗服务,这样在一定程度上便能缓解看病难的问题。
  这事好啊!各大媒体都报道了。
  可是其他医院咋没动静呢?于是就有记者去采访顺宁市卫生局长黎万江,问他顺宁在缓解看病难看病贵的工作中,最近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出台。第二人民医院的二十四小时门诊制,会不会向全市推广!
  采访的记者是《顺宁晚报》的,采访之前,他只是作为一般稿件处理的,但是没想到黎万江局长的回答却是让人很是吃惊。他先是批评了第二人民医院的做法,认为他们搞乱了市场,说晚上看病的人本来就很少,这种二十四小时门诊制,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根本不值得在全市推广。就在记者大跌眼镜的时候,黎局长又说:“其实在我们国家看病一点都不难。”随后又列举了一大堆理由。
  报道见报后,顿时引来一片热议,自然以骂为主。
  刘宁见到报道后,立即觉得这是很生猛的选题,征得涂青松同意后,便联系上黎万江准备做个访谈。黎万江立即同意了,因为他觉得接受报社记者采访时没把问题说清楚,以至于引起了读者的误会,他要借《今日访谈》把事说透一点。
  刘宁将黎万江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演播室,访谈开始。主要问题有三个:
  1.顺宁第二人民医院的做法是否应该批评?
  2.现在看病真的不难吗?
  3.顺宁看病贵吗?
  黎万江对这三个问题系统地进行了阐述,期间还跟刘宁进行了几次小辩论。黎局长认为,所谓看病难是患者求医标准过高,导致医疗资源“拥挤”。顺宁有那么多社区医院,但是大多数都门可罗雀,而大部分人哪怕只是咳嗽了几声都要往大医院跑,造成大医院排长龙的现象。他说,即便是在发达国家,长时间等待看病也是现实问题,不是急症病人几个月看不上病的情况也大量存在。与国外相比,中国看病并不算难;第二人民医院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因为医生护士的编制是固定的,他们长时间加班,与《劳动法》是相抵触的,所以不值得提倡;至于看病贵,黎局长认为,得把诊疗费和医药费分开看待,现在贵的是药,而不是医,所以单纯说看病贵也是不准确的;而且,医疗与其他商业服务不一样,买电器可以量入为出,但最穷困的病人也希望寻求最好医生的最佳治疗效果。这种心理预期的结果就是倾其所有看病,这对多数人来说,导致的就是费用难以承担。
  采访顺利结束了,片子顺利播出了,但是结果却是出人意料,或者说,仅仅出了黎万江的意料,他的访谈遭到了更猛烈的攻击,网民甚至给他取了好多不雅的绰号,什么“黎白眼”、“黎膏肓”、“犁剜将”、“一碗浆”……黎万江气急败坏,扬言再也不接受顺宁电视台的采访了。
  苏镜说道:“黎万江肯定要怀恨在心了。”
  “那都是他自己说的话,我们一句都没给他编造啊,引起公愤只能说明他的观点错误。”
  “刘宁也不认同黎万江的说法?”
  “不认同,刘宁还跟他做了一番辩论呢,不过气氛还是很友好的。”
  当苏镜在刘宁身上也找到那张神秘图画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把她跟姚琐涵之死联系起来,他想从刘宁身上找到跟姚琐涵相似的东西,现在看来,此路不通。苏镜苦苦思索着那八圈十一箭的意义,可总是不得要领,在他看来,那张图就像鬼画符一样毫无意义。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差不多要崩溃的时候,邱兴华打来了电话。
  4、草草收场的新闻发布会
  刘宁遇害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号码是手机。之前苏镜尝试跟踪这个电话号码但是毫无结果。邱兴华并没有放弃,每部手机都是一个窃听器,这事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也许凶手碰巧不知道这事呢?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坐在监控设备前,戴着耳机上网偷菜,正偷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嗞嗞啦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便传来清晰的说话的声音。
  苏镜赶回局里,一把拽过耳机,那是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造成列车脱轨的受力条件有两类,一类是使轮重减少的,一类是使轮轨之间横向力加大的,它们都有可能导致一个车轮爬上或跳上钢轨,造成轮对的另一端车轮掉道,从而产生列车脱轨……一般说来,造成列车脱轨的具体原因主要来源于轨道、机车车辆、列车操控及其他因素等方面。从轨道因素来看,线路不平顺会加剧机车、车辆运行中的冲击和振动,影响列车运行的安全性和平稳性,严重时造成列车脱轨。而曲线地段的外轨超高设置不当,或是轨道存在局部不平顺,都可能造成列车脱轨……”
  那人说得很专业,苏镜也没怎么听明白,他问道:“你知道这是在哪儿吗?”
  “不知道。”邱兴华一脸无辜地回答道。
  这时候,耳机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杨教授,你们是如何断定这次火车脱轨是由于铁轨断裂造成的?”
  苏镜没有听那个杨教授是怎么解释的,他立即拨打了何旋的电话,但是何旋没有接,她曾经说过,采访的时候她一般都是把手机调成静音的。关键时刻,苏镜保持了一贯的冷静,他立即想到了樊玉群。
  “樊制片,你好,我是苏镜,请问何旋今天去哪儿采访了?”
  “顺宁火车站,那里在开一个新闻发布会。”
  苏镜二话不说驱车往火车站赶,刚到门口就看到余榭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看到苏镜愣怔了片刻,问道:“苏队长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找何旋。”
  “她在里面呢,发布会快结束了。”
  会议室不大,坐满了人,台上几个专家,台下几十个记者,长枪短炮地对准了发言的人。
  一个女记者站起来提问:“我有个问题,还是想请问杨教授,刚才您说铁轨断裂造成火车脱轨,您是怎么推断铁轨是在脱轨之前断裂的,还是在之后断裂的?如果是之前断裂的,请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杨教授说道:“这只是我们的初步推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要继续调查研究。”
  会议室里传出一阵鄙夷的不屑声,那是记者们发出的。苏镜紧张地寻找着老婆的影子,发现她坐在靠近中间的位置,正低着头做着笔记,乔昭宁在会议室最后面操作着摄像机,苏镜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看着乔昭宁的背影。他拿出手机拨打凶犯的手机号码,可手机是关机的。
  这时候,又一个记者站起来提问:“这段铁轨是去年才刚刚改造过的,为什么会出现问题?”
  “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铁路部门一个官员说道。
  “什么时候能公布结果?”
  官员刚准备发言,他身边一个人却递给他一张纸条,那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平头,身材瘦削,看上去非常精明,有点面熟。官员看了看说道:“这次事故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我们都很伤痛,应该说这是一次重大的安全事故,但是究竟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这需要我们专家的调查研究,如果现在匆忙下结论的话,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的。不过,我可以承诺,一有结果,立即向媒体公布,而且是毫无保留地公布,只有这样,才能告慰死难者的亡灵。”
  话音刚落,记者们又纷纷举手,这时,方才给官员递纸条的男子说道:“今天的发布会就到此为止,关于这次事故的调查进展情况,我们还会不定期地举行新闻发布会,谢谢大家的支持。”
  记者们哗啦啦站起来,苏镜慌了,嫌疑人就在这群人里面,可是他不知道是谁,他也不能挨个人搜身,法律没给他这个权力。何旋看到了他,觉得很奇怪,走过来问道:“你来干嘛?”
《杀人游戏之媒体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