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不合作态度,实在让人头疼。要知道,一篇批评报道最好要有两方面的声音,如果没有这位行长的采访,这条片子就是不完美的,虽然沉默也是一种表态,但终归是美中不足。何旋还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但是姚琐涵已经按捺不住了,大声骂道:“你他妈哑巴呀?”
  这一骂,薛行长立刻怒了。其实他早就怒了,只是他一直忍着,他知道记者得罪不得,何况自己做的事情的确不太占理。可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姚琐涵呵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怎么了?问你话呢,你老老实实回答。”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警察吗?”
  “我是记者,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法律吗?”
  薛行长气得满脸通红,吭哧了半天终于把怒气又重新压回去了。
  姚琐涵继续吵:“你凭什么冻结公民个人账户?你以为你是法律吗?你以为你是法律吗?”
  “对!我就是法律!”薛行长大叫道,“怎么了?我就是法律,你不服吗?”
  姚琐涵本来似乎正在气头上,现在突然笑了,说道:“好好,你就是法律,何旋,我们走吧。”
  何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还没采访呢。”
  “人家都是法律了,还采访什么呀?”
  姚琐涵拉着何旋的手,几乎是把她拖走了。离开银行,看到姚琐涵得意的笑容,何旋一切都明白了:“你全拍下来啦?”
  苏镜终于明白一个高素质的银行行长为何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蠢话了,将心比心,如果他身处薛行长的地步,面对一个记者咄咄逼人的追问,他差不多也会冒出一句“我就是法律”的气话。他想起了上海一个小白领的遭遇,因为一时心软,这个小白领捎载了一位自称胃痛的路人,结果被上海市闵行区城市交通行政执法大队认定为“无运营证擅自从事出租汽车经营”,最后被罚了一万块钱。最后查明,这个路人还是执法大队花钱雇来的“鱼饵”。这种钓鱼式执法,跟“逼良为娼”的采访何其相像啊!
  “你们太可怕了,”苏镜喃喃说道,“难怪都说记者得罪不起。”
  “所以你得小心点,不要得罪我啊,”何旋笑道,“其实这一招樊制片也用过。”
  “他也逼着人家说自己就是法律。”
  “那倒不是,”何旋说道,“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觉得这个行长会杀人吗?”
  “难说,”苏镜沉思道,“如果为了这事被开除了,也许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还真会去杀人。”
  “开除不开除我倒不清楚,但是他日子确实不好过,因为他被人肉搜索了。”
  如此看来,如果薛行长行凶杀人,是有着非常强烈的作案动机的。
  此时,姚琐涵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此人他是见过的,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是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在他和何旋的婚宴上,姚琐涵过来敬酒,端着满满一大杯红酒,粗声大气地说道:“新郎官,我这杯酒既是敬你们的,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但也是罚你的,你把我们栏目组最漂亮的女人拐跑啦,我们可不依呀!”
  苏镜举起酒杯,说道:“好好,我喝我喝。”
  “哎,等等,”姚琐涵一把夺过酒杯,说道,“咱虽然没结过婚,但是也吃过几次喜酒啦,你这杯酒得换换。”
  苏镜登时懵了,在敬酒之前,酒店司仪就已经好心地给新郎新娘准备了无酒精饮料,颜色调配得几可乱真,但还是被这个老江湖给看穿了。姚琐涵把苏镜的饮料倒了,举起酒瓶子就开始倒酒,何旋一旁急得直叫:“老姚,我不会放过你的。”
  姚琐涵却是嘿嘿一笑:“看把你急的。”他倒酒的动作看上去粗豪,下手却是很轻,只倒出一点点,杯底都没填满。
  “苏队长,我们何旋怕你喝醉了入不了洞房,所以今天你就少喝点,哈哈。来,我先干为敬。”说罢,一杯红酒咕咚咚落肚,看得苏镜倒不好意思了,谁知道姚琐涵又接着说道:“酒很贵的,你少喝点,我们多喝点。”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苏镜喝完了那少得可怜的红酒。
  豪放,幽默,又体贴,是姚琐涵留给苏镜的第一印象。如今,姚琐涵的形象更加丰满起来了,他工作认真富有激情,曾经采访过“楼脆脆”和广东水灾;他富有正义感,喜欢做批评报道;但是他为了追求正义可以不择手段;他非常守时,也痛恨别人耽误他时间;他脾气很差,经常跟领导吵架;但是他脾气又很好,很少跟同事有矛盾;他很脆弱,失恋之后一度非常消沉;他喜欢迁怒于人,失恋了却要怪领导。
  这实在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而这样的人,非常适合做朋友,但是做男朋友甚至做老公,恐怕还真得让人想一想了。谁愿意找一个经常跟领导抬杠的人做老公啊?这种人是注定没有前途的。
  6、“美光地板”死不瞑目
  苏镜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打量着潘永忠,这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人很清瘦,鬓角已经有点斑白,眼睛里依然透着商人的精明,他面带笑容,也正在打量自己,就像两只蛐蛐斗架之前要互相观察一番。
  观察完毕,潘永忠将苏镜请到了屋里,然后便开始客套:“苏警官真是久仰大名啊,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被谋杀的案子,就是你破的。”
  “哪里哪里,我这次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请说请说。”
  “你记得姚琐涵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潘永忠愣怔了片刻,说道:“记得,印象深刻,我怎么能忘了他呀。”
  “你对他感觉如何?”
  “都不容易啊,”潘永忠叹口气说道,“都是出来打工的,那也是他的工作。”
  这位潘永忠正是最近刚刚倒闭的美光地板的老总,在很多人看来,让公司倒闭的推手就是姚琐涵,要不是那篇报道,美光地板现在肯定还在风光着。
  “潘老板这么不记仇啊?”
  潘永忠冷笑道:“不记仇?我比谁都记仇!但是我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那篇报道肯定是有人授意,才会有记者来采访的。”
  “竞争对手?”
  “不是。”
  “那会是谁?”
  潘永忠刚想说却停住了,问道:“苏警官,在我回答问题之前,我可以问下你的目的吗?”
  苏镜实话实说:“姚琐涵被人杀了。”
  潘永忠陷入了沉默,苏镜观察着他的表情,但是他脸上一块肌肉都没动一下,城府之深让人叹服。
  “我是嫌疑人?”
  “现在还不是。”
  潘永忠笑道:“苏警官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也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被人黑了,但是黑我的绝不是姚琐涵,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杀人游戏之媒体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