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李义南又问:“看守牢房的那个忍者像假人木偶一般,一动不动,想必是定兄的杰作吧。”
  定天乾合十说道:“让大人见笑了。”
  李义南说道:“定兄这门忍术颇有些像武术中的点穴功夫,只是被点穴的人或全身瘫软,或肢体麻木,不似定兄的忍术这般,竟像神话中的定身法一样。”三人听了都哈哈一笑。
  李义南又道:“那日我在成纪楼与巽涛兄交手时,见他眼神奇异,似呆似傻,又好似睹物不见,闲淡中又透着深思模样,不知是何原因?”
  摧尘笑道:“我四弟这门巽手之术关键在于一个‘快’字,若要任何时候动作都能快过对手,首先便须看清对手的一举一动,丝毫不能错过。然而常人的眼睛有一个共同的缺陷,那便是时刻都会集中在一点上,无论你向哪里看,目光总会停留在那里,如此便会失去对周围其他事物的观察。所以巽手忍者的眼睛必须像镜子一样,见任何事物,犹如不见,其实却无任何不见之物,眼前的一切方能明明朗朗地显现,如镜照物。故而我四弟的眼睛看上去呆而无神。”
  李义南啧啧称奇,起身道:“李某能结识诸位兄弟,何其幸哉!我再敬各位兄弟一杯。”
  众人一齐举杯仰饮。
  李义南放下酒杯说道:“不知各位兄弟如何得知我与巽涛兄弟被关在曼陀谷中?”
  工倪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最近探明那成纪楼是北道目焱手下的一个信站,专门负责替目焱传递消息,成纪楼的掌柜便是北方河洛邑的色位忍者徐丙丁。”工倪身材虽然矮小,声音却异常浑厚,举手投足也显得相当老成持重,这是李义南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
  “河洛邑的色位忍者?”李义南反问了一句。
  定天乾知道李义南对忍者了解不多,便耐心解释道:“我们忍者按修为深浅和身份高下分为五等,从低到高依次叫作‘色忍、受忍、想忍、行忍、识忍’,能修到识忍之人寥寥无几,当世除了被封为国忍的四大长老之外,也不过有五人而已。据说识忍之上还有一层叫作‘圣忍’,乃超凡入圣的悟道忍者,不过几十年来我们从未见过。”
  李义南点点头,工倪接道:“这河洛邑并不是从非空大师传下的正宗忍者一脉,而是目焱继承北俱卢道长老之位后收买的民间术士。河洛邑的忍者擅长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目焱又传授他们一些基本的忍术本领,所以他们尊伏羲为祖师爷,各用自己本来的宗族姓氏。大人想必也已见到徐丙丁在房中供有羲皇的画像牌位。”
  李义南“嗯”了一声,工倪又道:“曼陀族忍者会定期与成纪楼联络,将徐丙丁他们收集的消息带去给目焱。那日我与四弟巽涛奉命去成纪楼,一来是探得徐丙丁有一封重要的信函要交给目焱,我们想去把它截下来;二来如果可能也可以趁机将这个信站捣毁。我和四弟在那徐丙丁的房中搜索信函时正巧被他撞见,他甫一进门便掷出一支‘空无常’想要取我四弟性命,当时他距离四弟不过四尺之遥,四弟不及多想便将他的空无常拨回,谁料他竟被空无常刺死。”
  李义南插问道:“‘空无常’便是那个像枪头样的兵器吗?”
  工倪点点头。定天乾从腰间取出两样东西递给李义南,李义南接过一看,一样正是空无常,一尺来长,刃、柄各半,通体纯钢打就,兵刃形如扎枪头,只是两刃锋利似刀。另一样却是件暗器,直径如铜钱大小,中间有圆孔,四周有六个突起的尖齿,仿如闪亮的星星一般。
  定天乾说道:“最初忍者所用兵器乃是‘金刚橛’,原是佛门法器。后因使用金刚橛须专修一法,并非所有忍者皆能修习,加之携带金刚橛须得恭敬,不便随意藏于身上各处,况且一旦亮出金刚橛,世人多有识得乃佛门法器者,不利于忍者隐藏身份,故而便将这金刚橛做了改动,去掉手柄上的各式形象图纹,只做成朴素样式,又改橛头的三棱三刃为双棱双刃,好似短剑一般,如此既便于所有忍者使用,又便于随意藏秘携带。我们将这新兵器唤作‘空无常’。”
  李义南边把玩着那柄空无常边说道:“空无常,这名字取得倒有趣。”
  定天乾道:“诸法本空,世事无常。这名字意在提醒我辈勿执着生死、胜负,真正的胜利并非是斩断敌人的头颅,而是斩断自心的烦恼;并非是断除敌人的性命,而是断除生死轮回。”
  李义南点点头,道:“这些佛理我便不大懂得,不过如此看来,这空无常仍不失为一件法器喽。”
  定天乾笑了笑,又指着那枚铜钱大的暗器说道:“这件暗器便是忍者常用的‘星镖’,各族忍者所用星镖略有不同,有三齿、四齿、六齿和八齿等多种,又有空心和实心之分,另外其形状也颇有变化、不同之处。”
  李义南将空无常和星镖还给定天乾,工倪接着讲道:“我们将徐丙丁的房间翻遍也没找到那封信,碰巧这时曼陀谷的忍者瞿云来与徐丙丁碰头,我便抢先跃出成纪楼藏在暗处,四弟自与那瞿云周旋。此时徐丙丁已死,我们便想从瞿云身上找出信的线索,不想大人此时也来到徐丙丁的房中,瞿云想必是要借大人之力脱身,故而假意喊了句‘还我哥哥命来’,令大人误以为是她哥哥遭了奸人毒手。大人果然出手助她,让她侥幸逃脱,四弟便一路在后追赶,岂料大人也紧追不放。”
  李义南插问道:“工兄为何要藏身起来,却不出手帮助巽兄共同截住那瞿云?”
  工倪答道:“自然是为安全起见,因为瞿云不可能是一人前来,我二人若同时现身,一旦中了对方埋伏,则无人营救,更无人报信。况且以我四弟的巽手之术,一般的色、受、想位忍者在武功上绝不是他对手,故而我藏在暗中观察,以兹策应。”
  李义南点头表示明白,心道:“那巽涛身手的确厉害,没想到连中等的想位忍者在武功上都不是他对手,而这位工倪却如此心思缜密,隐忍不露,看来皆非等闲之辈啊!”
  工倪接着说道:“我一直悄悄跟在后面,追到山中,我见大人被那队官兵挡住去路,还以为就此可以摆脱大人了,没想到大人后来居然又抄近路赶上了。后来四弟中招被斩断右手,大人拿出忍者令表明身份却被幻术所迷,我都看在眼里,只是苦于斗不过她们五人,只能一直在暗中尾随,一路跟踪到曼陀族的老巢。我不敢跟得太近,便守在曼陀容家的大门外,见四弟和大人进去不多时便先后被人抬着出来,送到那个小院里去了。我这才出了曼陀谷,来寻大哥摧尘和二哥定天乾共同去营救大人和四弟。”
  李义南道:“我还有一事不明,瞿云既然是曼陀谷的忍者,为何却不姓曼陀呢?”
  定天乾回道:“想来这瞿云本不是曼陀族人,多半是从小被曼陀族收养的孩子。一般如果是被忍者收养而非族人亲生之人则不会使用忍者的姓氏,这是为了明白区分她的血统。因为有些忍术只有本族的血统才能修炼,外人无论如何努力也练不成。”
  李义南叹道:“忍术当真匪夷所思。今次工兄报信相救,我理应敬工兄一杯,只是巽兄却因我之误,断了一只手,李义南当真羞愧难当。”
  定天乾却笑眯眯地说道:“大人不必自责,不知者不怪,何况此次意外寻到曼陀族的巢穴所在,也是另有收获。至于我四弟的断手,我三弟已经在那山上拾了回来,回头送四弟去东胜神道的药师村,找药师族忍者帮忙,或许可以为四弟接上断手。”
  李义南奇道:“世上竟有这般医术?况且此地乃大唐之西,东去寻医,路途遥远,只怕到了那里这只断手也早已腐烂。”
  定天乾说道:“大人不需担心,我们有一种药粉,可保证断手不腐。当年一伙倭奴流寇侵扰福州、广州一带,南瞻部道的坚地长老率人将其剿灭,并将匪首的首级传送京师,当时正值盛夏,便是用这药粉撒在首级之上,虽经多日也不曾腐烂。药师一族向来以神奇的医道忍术著称,传说当年有位识忍药师叶,曾经施展‘起死回生’之术,将咽气不久的死人救活。如今纵然没有药师叶这般高明的医道忍者,想来接只断手应该还不成问题。”
  李义南微微颔首道:“但愿他们能将巽兄的手接好,也可聊慰李某愧疚之心。”
  摧尘说道:“大人请放宽心,饭后我和二弟便即刻启程送老四去东道的药师村,我三弟工倪陪大人去收一件大礼。”
  “什么大礼?”李义南感到奇怪。
  工倪微微一笑,道:“到时大人自然会知晓。”
  李义南心道:“这兄弟三人,忍术不同,性情也大异。老大摧尘是个直爽汉子,性情急躁;老二定天乾待人和气,耐心沉稳;老三工倪却是深藏不露,心思缜密。细想来,倒是与他们所习忍术相称得很。”
第六回 天降金牌逢故友,国手囊空闯三关
  吃过饭,摧尘与定天乾兄弟二人辞别李义南和工倪,驾了一辆马车,载着巽涛向东而去,李义南则随工倪转向北行。
  李义南知工倪不喜言谈,一路无话,只是心中惦记着孙位。那成纪酒楼既是目焱手下据点,自己离开这几日,只怕孙位已遭人算计。两人身负皇上重托,并辔西来,虽相交日浅,却已意气相投,情同手足。因自己贸然出手,中套被俘,丢失了号令天下忍者的金牌,眼下这金牌恐怕已落入目焱之手,事关天下忍者归统,干系极大,倘若再害得孙位有些许闪失,自己有何面目再回京城?想到此处,李义南不禁气结。
  工倪见李义南一路长吁短叹,似乎深知他的烦恼,却微笑不语,只是不断加鞭,催马快行。
  两人走到黄昏时分,来到一座山脚下。此地四下并无村落,但见清泉绕山,鸟声涫涫,野趣十足,风景甚好。
  李义南心中盘算:“天色将晚,这里并无市集人家,难道要在此露宿不成?”正要相问,却见工倪躬身说道:“请大人随我上山,那件礼物便在山顶。”
  李义南心下大奇,转念一想:“莫不是他们已将孙位兄弟救出,约好在此会合?”念及于此,立时精神大振,说道:“有劳工兄,你我快些上山便是。”工倪点头带路。只见他脚下似乎并未发力,身形便已飘忽前行,李义南心中啧啧称奇,当下施展轻功,跟在工倪身后。
  一顿饭工夫,两人已来到山顶。那山虽险峻,山顶却有一大片开阔平地,野花密布,芬芳宜人。李义南四下张望,并不见有人影。
  工倪选了一小块平整无草的土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圆形黄布铺在地上。黄布有斗笠大小,上面用朱砂画着方方圆圆的奇怪图形,图形的空隙间还写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却不是汉字。工倪找来八块巴掌大的扁石,每两块叠在一起,分别压放于黄布图形的东西南北四角,又取出一个蓝色小瓷瓶,将里面的褐色粉末倒在黄布的周边,成一个密闭的圆圈。工倪掏出火石,将粉末点燃。烟气冉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原来是一种特制的末香。
  工倪说道:“请大人稍坐片刻,礼物很快就到。”李义南看不懂他在搞什么把戏,暗自忖道:“难不成又是什么古怪的忍术?”便与工倪一起盘膝坐在黄布边上。
  不出片刻,香烟突然在空中凝成一个螺旋形。工倪说道:“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嗖”的一声长响划破天际,由远及近,随即便有一物什从天而降,正落在黄布的中心。李义南惊讶地瞪大双眼,见落下的乃是一个青布小包。
  工倪将包裹打开,里面又是一个布包,如此打开了三层,露出一块黄澄澄的牌子,李义南一见,大喜过望,这不正是被曼陀族忍者夺走的忍者令金牌吗!
  李义南将金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扭头看着工倪,大惑不解:“工兄,这是……”
《大唐忍者秘史(上册):百部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