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一直保持沉默旁观的上官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为妹妹的迟钝叹惋。但感情二字,还需两情相悦,无论是青翊抑或白清远,皆是一表人才,百里挑一的人中翘楚,可若上官紫燕无意,他人也勉强不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亦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夜晚的微风无声地吹拂着院中的花草,仿佛无数随风起舞的少女,身姿影影绰绰。白天还烈日当空,酷暑难耐,怎料一入夜云层竟遮住了满天星月,朦胧中,唯有偶尔穿透云朵的暗淡的光。
名医山庄的一隅,除了风拂草木的沙沙声,四下静谧一片,冷清得不难看出这院落鲜少有人至。在今晚的夜色笼罩下,似乎越发萧瑟。
忽然,窄路旁的树丛里剧烈摇动了几下,沙沙的声响更加紧凑且清晰。继而,传出两声沙哑的猫叫。停顿片刻,又是两声。奇怪的是,这叫声长短相同,高低不变,间隔一致,极有规律。但因树丛的掩映,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踏着碎石路而来,尽管来人极力放轻了步子,但在这连风声皆听得一清二楚的静夜,依旧难以完全隐藏。那人在树丛前驻足,许是听到了声音,猫叫也随之戛然而止。
“你来了?”
话音方落,一道黑影自树丛中放大,拨开面前的草木走了出来,站到另一人面前……
与此同时,上官紫燕正手端托盘,立于一间厢房门前。望着房中隐约透出的光亮,她几次伸出去敲门的手都最终缩了回来。进退都不是,她只得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小燕子,你要想在我房门外乘凉,我无意阻拦,但若是来找我,你也站得够久了,进来吧。”青翊低沉中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被抓个正着,上官紫燕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想来也是,凭青翊的功夫,又怎可能对外面站了一个人毫无觉察?分明是让她多站些时候,好借机取笑于她。上官紫燕不禁越想越气,径直走进房中,将托盘置于桌案之上,气愤地转向青翊:“你……”
她话才到嘴边,便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睁大双眼,只见青翊站在床榻边,正慢悠悠地把手中的一方帕巾搁回盆架上。而他的上衣半褪到腰下,露出消瘦却结实的脊背和不见一丝赘肉的腰肢。
上官紫燕惊得说不出话,也忘了回避,只是呆呆地用手指着青翊,磕磕巴巴道:“你,你,你……”
“怎么?小燕子你突然失语不成?还是方才外面风太大,站久了闪了舌头?”青翊在上官紫燕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大方地穿回衣衫,整理完毕,才踱到她面前站定。
“你在做什么?”上官紫燕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一看便知吗,你这时候前来,我自然是沐浴更衣,准备就寝了。小燕子你若再来早些,我会误认为你是专程为偷窥我而来。”
“你一派胡言!”上官紫燕再豪爽,毕竟是女儿家,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后知后觉地羞红了一张俏脸,“你明明早知道我来了,还不害臊地沐浴更衣,懂不懂男女之礼?”
青翊挑眉望着她:“哦?这句话竟会从小燕子你的口中说出?那么请问,你大晚上不谨守你的男女礼数,跑到一个男人房中,有何贵干?”
经青翊这一提,上官紫燕才想起自己前来的初衷。她暗自吸了口气,决定先说正事要紧,暂时让青翊口头上占些便宜无妨,将来再找机会加倍讨回不迟。她思及此,脸上的神情倏然柔和下来,赔上笑脸,从一旁的托盘中端起青瓷盅,取了勺子递到青翊面前。
“你先坐,我来给你送防疫病的药剂,就是师兄晚膳时所说的什么香丸……”
“苏合香丸。”青翊帮她说完,“药书中记载,苏合香丸其香能散疫气,凡病者各饮一丸后,不致相染,未患病之人服下,亦可达到预防之功效。”
“我就知道你必定懂,快趁热喝了。”上官紫燕体贴道。
青翊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并未多说,掀袍在椅子上坐下,打开药盅盖子一饮而尽,又将空药盅放了回去。
上官紫燕眼巴巴地见他服下,又讨好地拿起托盘上的一小碟蜜饯:“若觉得口中苦涩,可以用这个去去苦味儿。”
青翊也不客气,依旧不语地捏起一枚,不急不缓丢入嘴里,似是细细品了品其中滋味,这才轻敲着桌面,一脸气定神闲开口问:“说吧,有何事想要求我?”
“你如何知晓我有事求你?”
“送药之事,本由庄内丫鬟做即可,小燕子你不仅亲自送至,还站在外面吹了半晌风,又特意带来蜜饯,如此反常地献殷勤,必定没好事。”
“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上官紫燕忙辩解。她走到青翊对面,隔桌与他相对而坐,一双明亮的眼眸扑闪望着青翊,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晶莹而动人。她略加思索,继续说道:“我看你颇为博学多闻,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青翊,这次疫病之祸,你能否帮帮白师兄?”
上官紫燕的前半句话本让青翊听得很是受用,但闻听她是为白清远做这一切,早些时候莫名的不快又浮上心头。他挑起修长的眉,淡然道:“小燕子,不是我不帮忙,可想必你多虑了,名医山庄既然名动四方,白家的医术也绝非浪得虚名,况且,我想即便我有心,你那便宜师兄也未必会领情。”
“哪个便宜师兄?”上官紫燕疑惑问。
“除了你的白师兄,还会有谁?”青翊不以为意道,“明明已有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却一直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偏要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又是什么?”
“你怎能这样说白师兄?”上官紫燕霍然起身,面色已有些不悦,“青翊,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从下午就阴阳怪气的。你倒说说看,白师兄欲取什么非己之物?”
青翊深邃的黑眸落在上官紫燕脸上,凝视片刻,才一语双关地淡淡答道:“没什么。”
“你……”上官紫燕为之气结,“好,你不帮忙就算了,我再也不想理你!”
上官紫燕说完,转身摔门而去,独留青翊一人坐在原地。他望着上官紫燕未收走的托盘,牵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自己这是做什么?连他也说不清,一点儿都不似平日的冷静自持。在他看来,和上官紫燕一起,一方面是因为确实同往京城顺路而行,但更多的,也可说身边从未遇过这般有趣的女子。但当逗弄她成为一种习惯,最初简单的想法似乎已经变了味道。当发现其他男人亦对上官紫燕有意时,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被一点点侵染,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
青翊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起身追了出去。
上官紫燕冲出青翊房中,胡乱跑了一阵,却发现自己迷了路。四周声息渐静,在忽明忽暗的月光笼罩下,每一条路看上去都差不多,越向前走,越看不到亮色,触目所及的景色皆是一片陌生。
她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在尚能看到灯火与家仆之处,应停下来问问回房的路。但她气愤难消,只顾低头猛跑,眼下可好,莫说找人询问,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归根究底还都要怪青翊,上官紫燕恨恨不平地想着,只得放慢脚步,试探着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不远,忽而一阵交谈声传入她耳中。但从这距离,无法听清内容。上官紫燕凝眸望去,此时月亮正巧探出一角,如银的光亮星星点点洒落。依稀可见两道人影正在不远处的树丛下拉扯,似乎是在争执。
“谁?”上官紫燕未多迟疑,断然出声喝道。
在安平县,她敢一人夜捉凶手,能去墓地查找线索,胆子自是比一般女子大了些。况且青翊曾说过,世上本无鬼魅之事,皆是人心有鬼罢了,她便更加无所顾忌。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到,日后还怎样施展她成为第一女神捕的宏图大志?
两人被上官紫燕猛然一斥,又见她已然快步走来,慌忙压低声音,再简短说了几句什么,其中身形较高的一人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上官紫燕一怔,刚要追上去,却听得那留在原地之人开口唤她,声音甚有些耳熟。
“紫燕姑娘。”
上官紫燕定睛望去,这才发现竟是何婉秋。她走上前,不解地偏头问道:“何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可是遇到了麻烦?刚才那人……”
“只是庄内一名家仆罢了。”
“那他怎见我便跑?”
何婉秋盈盈一笑:“我吩咐他去办些事,因为时间紧迫,可能走得急了,未顾得上同紫燕姑娘行礼打招呼,若有失仪之处,我代他赔不是了。”
“不妨事,何姑娘不用在意。”上官紫燕摇摇头,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奇怪之处,但望着何婉秋寻常的笑容,她又难以说出个究竟。
“紫燕姑娘怎么如此晚还在外面走动?”
何婉秋这一问,让上官紫燕很快便忘记了心里的疑惑,忆及自己的窘迫,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出来走走,结果迷了路。”总不好说她和青翊吵架,赌气跑出来却走丢了,那也太过丢脸了。
“这简单,你可见到那扇拱门?从门中出去,左转经过一池塘,再右转穿过回廊,便可回到你所住的院落。”何婉秋说着,抬手指了指上官紫燕身后的圆拱门,“本来我该送你回去才是,但现在我还要准备明日去别苑发放给病人的药品,怕时间赶不及,恐是无法相送了。”
《诡案迷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