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映荷说:“嗯,我妈说她是当今皇帝陛下喜欢的女人。”
  明尼不信,讥笑映荷说:“你妈妈的话不可信,谁不知道当今皇上荒淫无道、草菅人命、为所欲为!怎么可能当年围住了狐仙又撤走兵马?怎么可能让喜欢的女人困在一个花瓶里,留在鲤伴家的楼上?更不可能让狐仙安然无恙地活到至今。”
  鲤伴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映荷生气了,说:“鲤伴,要不你自己去楼上问一问,看看我妈的话可不可信!”
  鲤伴连忙摇头。
  “我爸妈叫我不要上楼。我想他们担心狐仙会把我吃掉。”鲤伴胆怯地说。
  明尼神秘兮兮地说:“那狐仙是吃人的,他想修炼成人形就要补充灵气,人又是最有灵气的。你不上楼还好,一上去就会变成他的下饭菜。”
  鲤伴当然不敢贸然上楼。上楼的念头在他心里出现过许多次,因为害怕腐朽的楼梯断掉,害怕狐仙,他才一直没有上过楼。
  让鲤伴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上楼去找狐仙,狐仙倒是下来找他了。
  那是一个阴雨天。雨水从头天晚上开始就在下,下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早上的时候,明尼的父亲来到了这里,说水库的堤坝怕是扛不住了,要鲤伴的爸妈帮忙加固堤坝。
  水库下游有上百亩田地,田地里种着刚刚成熟的庄稼。一旦水库决堤,下游的田地被淹没,原本是丰收的年头要变成寡年了。
  鲤伴的爸妈不种田,但是水库下游有五六十亩祖传的水田,是租给别人家种的。如果种田的人颗粒无收,那么他们家也收不来租子。何况平时乡里乡亲的,鲤伴的爸妈从来没有摆出高人一等的样子,从来都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
  鲤伴读过一篇古文,古文里面写了一个叫桃花源的地方,那里的人过着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生活。鲤伴并不羡慕,他除了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好以外,这个地方恰巧叫作“桃源”。春天的时候,这里也有许多桃花,也落英缤纷。
  鲤伴住的房子前面也有一片桃树林。
  不过这个季节没有桃花。
  爸妈跟着明尼的父亲出去之前再三交代,叫鲤伴乖乖看家,不要出去。
  鲤伴便坐在大门口,伸出脚去接从屋檐落下的雨水。清凉的雨水打在脚上,非常快活。
  正在他高兴的时候,雨水突然没有了。
  “这样会着凉的。”一个略微尖细、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鲤伴的身后响起。
  鲤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看见一身蓝布长褂。
  “不要看我!”那个声音警告道。
  鲤伴连忙低下了头,便看见一双白底松糕鞋。
  他知道了,发出这种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想见的狐仙。
  头顶上发出“嘭嘭”的声音,他知道那声音是从屋檐落下的雨水打在了一把撑开的油纸伞上,是那把油纸伞替他挡住了雨水。
  那“嘭嘭”的声音,跟他的心跳声一样大。
  他觉得自己就像爸爸讲的叶公好龙的故事里的人。他特别想看到狐仙,哪怕一次也好,可是狐仙站在身边的时候,他却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头转回去。我有个事情要拜托你。”他说道。
  鲤伴想发出“嗯”的声音,可是紧张得连这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转回了头,看着前面的桃树林。
  “待会儿会有我的老朋友来这里,他会问你我在不在。你不要回答在或不在。他又会问你,我是不是在楼上。你就说,楼上已经空了很多年了。”
  鲤伴感觉嗓子被谁捏住了一样,他只好换了种回应的方式,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把脚收回来。”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鲤伴急忙收回了脚。
  雨水又从屋檐落了下来,打在石阶上,溅到了鲤伴的脚面上。雨水似乎比刚才还要凉。
  鲤伴急忙又往后退了一些。
  油纸伞不在了。
  他回头一看,蓝布长褂和白底松糕鞋也不见了。
  但地上有一长串水印子,一直延伸到梯级间那儿。
  “老朋友?他住在楼上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有谁来找他,怎么会有老朋友?”鲤伴心里犯嘀咕。
  过了一会儿,鲤伴在屋檐下坐得有点无聊了,想去找明尼玩,可是有了狐仙的嘱托,他不能离开这里半步,于是只好继续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看前面的桃树林在雨下哆嗦。
  忽然起了一阵劲风。
  一片桃树叶竟然飘了过来,落在鲤伴前面不远的石阶上。
  鲤伴朝那桃树叶看去,竟然看到桃树叶上有一只蚂蚁。它的触角似乎因为太湿而粘住了叶子,不能像鲤伴往常看到的那样翘起来。它紧紧地抓着叶子上突出的叶脉,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但它没有死。死了的话会从叶子上落下来,然后被叶子下面的水流冲走。
  对鲤伴来说,石阶上的水流并不大。但是对一只蚂蚁来说,那不次于大江大河。
  桃树叶就是它的船,它一旦落水,就会被雨水淹死。
  那段石阶在屋檐外,雨滴落在桃树叶上,眼见着就要将它的“船”淹没。
  鲤伴心想,它可能是桃树林里的蚂蚁,刚好爬到树上觅食的时候遇到了大雨,就一直躲在叶子下面避雨。可是连绵不绝的大雨将叶子从树上打落,叶子又恰巧被大风刮起,它才落到了这里。
  鲤伴心生怜悯,自言自语地说:“唉,小家伙,你既然住在前面的桃树林里,也算是我的邻居。”
  说完,他一手遮头冲到了雨中,将那片桃树叶小心捡起,然后急忙回到屋檐下,将桃树叶放在干燥的地方。
  那只蚂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脱险,仍然死死抓住叶脉,仿佛它天生长在了这片叶子上。
《皮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