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只是李越霆不说,她也不太好问出口。
  她咬着嘴唇思前想后,李越霆开车间隙瞥了一眼叶颜,见她满脸都写着“我有心事”四个大字,于是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叶颜摸着下巴望天:“我在想,你刚刚到底跟柳青青说了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李越霆正沿着滨海公路开车,眼前一黑,差点把车拐进海里去:“这个、这个……”
  叶颜挑挑眉:“你真的跟她说过什么吧?”
  李越霆的手摸索着方向盘,很为难的样子:“这个吧……其实……其实是个误会。”
  叶颜歪着头,一手托腮看他:“其实,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可以不问。”
  李越霆脸上一热,他不是不敢说,而是不好意思:“这件事嘛,我还没想好……哦不是,是时机还没到,等时机到了,我肯定告诉你,行不行?”
  叶颜爽朗一笑,回答:“好啊!”
  李越霆躲着叶颜,偷偷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叶颜没等他一口气缓过来,接着又问:“那现在,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想要告诉我的?”
  李越霆闭了闭眼,叶颜是何等聪明的人,这么明显的破绽,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他问:“我没打算瞒着你,只不过,这件事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叶颜看得出他的困惑,安慰似的拍拍李越霆的肩膀:“小苏……他现在没事吧?”
  现在车里没有外人,李越霆也就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整个人都垮下来:“我也不知道这算是有事还是没事……唉!”
  “你和小苏吵架了?”
  叶颜看李越霆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知道他们俩向来的关系,能让李越霆这么为难,看来苏云时真是把他气得不轻。
  “算起来,我和小苏认识也有六年多了吧?”
  李越霆答非所问,滨海公路的车不多,他开车开得轻松,不用动脑子,思绪跟着也就飘得远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巴黎,我去跟几个法国佬谈生意,结果被他们放了鸽子,我实在闲得无聊,就跑上街去买领带……”
  叶颜清了清嗓子:“咳咳……麻烦请说重点。”
  李越霆笑得很是无赖:“我说的就是重点。我记得当初那两条领带,是那一季的新款,有两个款式,红色和银色,你猜……”
  叶颜的神情有些无奈,但还是一针见血地猜中了结果:“你买了红色的,小苏碰巧挑了银色的,是吗?”
  李越霆帅气地打了个响指,称赞道:“聪明!”
  他们的车子一路往山间驶去,下午灿烂的阳光照在路上,将一切都蒙上了暖融融的金色,回忆在时光里缓缓发酵,如同拢不起,但又始终散不开的烟尘。
  巴黎是个浪漫而奢靡的城市,人人享受自由的空气,生活慵懒,享受午后的阳光与咖啡显然比工作更重要。
  这一切让刚刚在香港度过三周的李越霆十分不适应,他原本是来这里洽谈一桩生意合作的,但是主管项目的那位法国大叔偏巧休假去了,他闲得无聊,正好遇上一场拍卖会,于是就跑去看热闹。
  他新买了一条酒红色条纹领带搭配黑色西装,笔挺优雅,英俊的华裔面孔在一群白种人当中,更是显得尤为出众。在场的年轻女士们频频向他微笑问候,这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浓,挺胸颔首,如同一只骄傲地快要开了屏的孔雀。
  这种酒店里的普通拍卖会不过是上流社会用来打发时间的社交活动,拍卖的多数也都是些小玩意儿,李越霆随手翻着拍品介绍,视线里忽然掠过一抹银灰流影,以他的记忆力,立刻就认出那是他下午在店里看到的那条领带。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云时,与他一样高挺的身形,但是偏瘦,头发微黄柔软,一身白色西装让他在铺天盖地的黑灰色中显得格外耀眼。
  去参加拍卖会,完全是李越霆一时兴起。
  他的父亲一直在国外做“文物生意”,说白了就是把国内的文物运到境外出售或者拍卖,从中赚取巨额差价。他对父亲的这种行为十分抗拒,只是数次反对都没能阻止得了这位固执而自大的老爷子,他一气之下远走香港,在东南亚一带做起贸易来。
  对于文物古玩,他自小见了不少,也学了不少,除了缺少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的熏陶之外,眼界和鉴定的本事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的。所以他一路都在看热闹,看有人被蒙了争抢一副赝品字画,看他们把清代的玩意儿说成是明代的,看一群贵妇讨论珐琅彩和青花瓷的区别,虽然脸上十分平静,但是心里都要乐开了花。
  拍卖会分上下半场进行,中途休息二十分钟,场外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和咖啡招待各位客人,李越霆兴致勃勃地咬着一块曲奇,跟几位年轻的女士热烈地讨论着十八种不同产地和口味的咖啡。他年轻时也曾经环游世界,见多识广,他们用的是英文,李越霆的英文带着地道的旧金山口音,听起来优雅而绅士,逗得女士们不时笑得花枝乱颤。
  气氛原本十分融洽,但是这时候却有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从旁传来。
  两个中年法国佬似乎是嫉妒李越霆如此深受女士欢迎,在另外一边酸溜溜地大声议论:“哦!中国人!”
  “是的!无能的中国人!”
  李越霆连理都没理他们,这种只会嘴炮的家伙,恐怕连欧洲的地界都没出过,就以为他们眼中看到的就是整个世界了。
  他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就听到那两个法国佬继续酸溜溜地交谈,大概的意思是中国人都很穷,多数都是骗子信不过之类的。
  李越霆朝他们歪头笑了一下,转头朝着女士们耸了耸肩,换上一口标准的法语,言语间很是不屑:“我以为,巴黎的男士们都是绅士,真可惜,我错了。”
  他领口酒红色的领带在灯光下极其耀眼,远远的,一个隐在人群中的年轻身影侧过头来,就着凝望的动作,抿了一口手中杯子里的牛奶。
  李越霆没看清楚他的脸,目光一转却瞥见他的领口银灰色的领带,心中一动。
  对于这些连自己国家国歌都不会唱的人来说,他们又怎么会懂得祖国对于自己的意义呢?
  李越霆一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标准天蝎座,如假包换。
  那两个法国佬的话确实惹他不高兴了,可要是骂回去就显得自己太没身价了。
  李越霆看着慢慢翻着拍品清单,当看到下一个拍品的时候,眯起眼眸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难得在这种拍卖会上遇见一样有那么点儿来历故事的拍品,明景泰蓝熏炉,拍品的主人是位法国士兵的后裔,据说是当时英法联军焚毁圆明园时,他的爷爷从慈禧太后的寝殿里带出来的。
  其实这类的景泰蓝玩意儿并不值多少钱,一来不是什么珍品孤品,二来清代的珐琅彩数量多又常见。如果放在国内的拍卖会,多数人都不会感兴趣。但是架不住这是巴黎,很多国外的拍卖行都在暗地里打华人的主意。他们有钱,而且还有一颗爱国心,所以拍卖行经常想办法把一件不怎么值钱的文物包装成中国海外流失文物,然后炒到一个高价,吸引爱国华商来购买。
  李越霆勾着手指在图片上敲了敲,潇洒地笑道:“成了,那就你了!”
《千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