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叶颜看他一眼:“之前听过?在哪里?”
  李越霆摇摇头:“有印象,但是想不起来了。”
  叶颜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李越霆歪着头盘算:“回酒店,回酒店再说吧!”
  回到酒店时大堂里依旧灯火通明,李越霆下了电梯拉着叶颜直奔苏云时的房间而去,手腕一甩亮出一张房卡。
  叶颜的大脑转了一圈儿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就算同楼层,可是他们的房卡也打不开别的房间的门啊!
  李越霆阴阴一笑,抬手把手中的卡伸到叶颜面前挥了挥,叶颜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普通的银行卡,他直接上手往门缝里一刷,轻轻一扣,门竟然就开了。
  苏云时的房间很整洁,没有被翻过的凌乱痕迹,李越霆进门之后果断把房门上锁,然后抬眼环视一圈,立刻做出结论:“有外人来过。”
  叶颜摸着下巴四处看,却看不出半点门道,只能用疑惑地目光看向李越霆:“何……你怎么看出来的?”
  “何以见得”四个字硬生生憋了回去,李越霆听大白话听得很明白,抬手一指:“地毯上有脚印,小苏爱干净,从来进门就换拖鞋,穿鞋踩在地毯上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叶颜知道李越霆对于苏云时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对他的推断非常认可:“既然房间里进了外人,那么,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呢?小苏已经不在这儿了,他们是来找东西的吗?找什么东西?”
  李越霆瞥了一眼桌面,立刻勾起嘴角,转身开柜门翻找起来:“小苏的电脑包还在桌上,按照他的习惯,他的电脑应该也留在这儿了。电脑可是他的命,假如他外出没有带电脑,那么电脑里一定有他留给我们的线索!快快快,赶快找!”
  叶颜跟着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电脑,半天没发现,倒是在床头的柜子里发现一个保险箱。
  这保险箱是酒店配备的,为了给客人存放贵重物品,李越霆试着开了一下,显然密码并不是他所猜想的那个。可他的眼睛却突然亮起来,用力在上面拍了拍,兴冲冲道:“就是这个了!”
  叶颜一手习惯性地搭在胳膊上,用手轻轻蹭着,一边不解地问:“可没有密码啊?”
  “密码一定跟小苏留给我们的那句话有关系!”
  李越霆顾不得房间的整齐,开始到处乱翻,把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都一本本打开丢在一边,叶颜知道他是在找苏云时可能留下的线索,于是也主动加入进来,她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酒店便签本,嘴角一扬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手捞过一支铅笔在上面涂起来。
  一边得意地拉了李越霆的袖子:“别找了,在这儿呢!”
  有人在便签本上写过字,然后撕去了前一页,被铅笔一涂,随着叶颜手上的动作,便签本上慢慢浮现出一行淡淡的字迹来。
  “天空十分迷人,大海波平如镜。
  今后,对我来说,一切黑暗,血红。”
  苏云时的字迹,字如其人,俊秀工整,淡雅飘逸。李越霆慢慢把上面的字读出来,语调沉郁,听起来有些苍凉悲壮的意味。
  叶颜眼前白光一闪,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讯息,可是因为太过微小,所以伸出手却没有能立刻抓住。她急切地转头去看李越霆,气息有些不稳:“这……这是……”
  李越霆慢慢合上眼,就保持着此刻的站姿,似乎在努力回忆些什么。
  原来这就是苏云时给他留下的线索,不知道那时候,苏云时的心情是不是也正是这样,沉郁、黑暗,仿佛身处无边无际、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深海当中,不见丝毫光明。
  是他来晚了。
  他明知道苏云时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却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关心。
  可自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再睁开眼睛时,李越霆的眼神已经沉淀下来,重新露出气定神闲的模样,开口解答叶颜的疑惑:“是波特莱尔的《恶之花》。”
  他确实看过这本书,他也记得,那本书其实是苏云时下载的。
  那时候他们在新加坡机场候机,飞机晚点三个多小时,大家都很无聊,于是只能凑在一起玩跑跑卡丁车和开心消消乐。苏云时手速足以秒杀众人,然而他并不喜欢打游戏,电脑又恰好正在充电,于是就随手用平板电脑下载了几本诗集来读着打发时间。
  李越霆的消消乐卡在一关死活过不去,被李乐婷和叶颜携手嘲笑若干次,终于硬着头皮凑上来向苏云时求助。苏云时顺手把平板电脑塞给他,用一分钟把游戏通了关,结果转头一看,李越霆却对那本诗集上了心,游戏也不玩了,凑上来问东问西,苏云时嫌他烦人,于是抢了李越霆的平板电脑过来,给他下载了全英文版的,塞回去打发他到一边去自己看着玩儿。
  波特莱尔是法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而《恶之花》更是从恶中发掘美好的经典之作,李越霆后来确实也把这本书认真读完了,所以他才会觉得“基西拉岛”这四个字看起来很眼熟,可惜当时没想起来。
  叶颜只觉得面前紧闭的那道大门终于轰然开启,光亮散落,让她眼前一片开阔,没想到,李越霆电脑里的那部诗集,竟然是苏云时留下的答案。
  李越霆这时候已经把电脑从包里翻了出来,打开那本书的目录,一目十行地扫过,终于在某处定格:“是!就是这个!《基西拉岛之旅》,发表于1855年6月1日,后来被收入《恶之花》,成为诗集的第116首。传说,波特莱尔是受到法国诗人奈瓦尔于1844年8月11日发表在《艺术家》上的一篇游记的启发,才创作出了这首诗。”
  叶颜微一皱眉,顺着他的话做出推论:“小苏留下的线索是‘基西拉岛的时间’,既然是时间,那么最有可能的时间有两个,1855年6月1日和1844年8月11日。相比起来,我觉得第一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越霆不等叶颜说完,立刻奔过去试密码,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输入185561的组合,只听“滴答”一声,保险箱的锁应声弹开。叶颜和李越霆彼此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的东西只有三样,一是苏云时的笔记本电脑,另外有一瓶药,最后是张小小的卡片,叶颜关注的点显然在这个上,看了顿时诧异:“身份证?”
  苏云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份证锁在保险箱里?叶颜发问的工夫,李越霆目光已经落在那瓶药上,神色忽然凝重起来,犹如一颗石子落入了深潭,激起无数水花:“他竟然把药留下了……”
  叶颜不解:“什么?”
  转而才想起苏云时的心脏一直不太好,所以随身都带着药,只是她没明白苏云时为什么把这些东西留下,还特意锁在保险箱里。正思索的工夫,李越霆已经伸手关了保险箱,把所有东西拢在怀里,然后果断拉着叶颜离开了苏云时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预定的房间很大,事先也检查过,隔音效果非常不错,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坐下来讨论案情。
  身份证和药瓶都搁在桌上,叶颜端了一杯水慢慢喝着,李越霆心情不好,抱着苏云时的电脑窝在沙发里,一声不响地输入密码进入系统。
  电脑桌面上放着一个名为“0912”的文件夹,正是苏云时出现在茶馆的日期,叶颜一手端着杯子,慢慢走过去,凑在电脑前看过去,那个文件夹里存放了一份详细的身份资料,那是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英文名字,唯一熟悉的只有护照上照片里的苏云时,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好像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表情淡然,眉目如画,显得十分青涩。
  “这个人……也是小苏吗?”
  叶颜不解地问,李越霆轻轻吐出一口气,看起来有些郁闷,这才开口说话:“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这张照片显然引起了李越霆的感慨,他禁不住回忆起很多年前,与苏云时在巴黎的初次见面。
  那时候他离家在外独自经商,而苏云时的公开对外身份是一名旅游杂志的摄影记者。因为见识过他出神入化的黑客技术,后来李越霆在决定组建文物猎人团队时,第一个就想到了他,并且专程飞往新加坡,当面向他发出了邀请。
  “我记得那时候,小苏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我从小心脏就不好,就算是手术之后,也需要定期服用药物来控制病情,更无法预料自己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结束。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生活得像一个正常人,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因为我的身体会拖累别人。我不知道你听了这些话之后,是不是还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合作伙伴,但是假如你不怕我拖后腿的话,我想,我愿意加入你们。’”
  虽然这些话是从李越霆口中转述出来的,但是叶颜依然可以想象当时苏云时说这话时的心情。那时候的他还很自卑,幸好,他遇见的那个人是李越霆。无论什么时候,李越霆都真诚热情,他带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午后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让人温暖、踏实。
  叶颜笑了,这时候她好像已经能猜测到李越霆的回答:“你是不是回答小苏说,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做出李越霆那样笑嘻嘻的语气说:“没关系,我腿粗,不怕拖。”
《千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