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不管怎么说,他们依然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又没有死过,怎么知道死就一定不好?怎么知道死就不如活着?”
“隗团长,生与死我虽然不懂,但是他们自己的生命,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决定,也没有权利决定。只要有一线希望…”
“希望?!你们把他们放在这里,不进行任何治疗,还说什么希望?!他们根本就是在这里…”我等死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云希明便一把将我拉到了一旁,旁边的大哲也朝我不断的眨眼睛。
我无奈的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我不敢认同这种回答,难道让他们这样活着,就可以算是尊重人权么。我不想和周副部长争辩,只好静静的继续看下去。忽然有一个监视屏吸引了我的注意。
和别的显示屏上只有一个“人”不同,这个显示屏上,除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旁边还有一个虚无的半透明的,若隐若现的人影。我观察所有人,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同,他们似乎完全看不到这个模糊的人影。我看了看蓟子洋,他冲我点了点头。我仔细观察那个人影,终于认出了那个人。
陈队长!

第十二章 关于守护
1
我仔细观察陈队长,他静静地站在病床的旁边,监控的角度不太好,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很安详。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我不知道鬼会不会也有劳累和疲倦,我从没想过问问他们,但是陈队长保持着这个恭敬的站立的姿势,我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倦意,他似乎很乐意并享受这个过程,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床上的那个“人”。
我观察床上的那个“人”,虽然他们几乎没有办法分辨,但是仔细观察还是有所不同。床上的这个“人”保留着一些毛发,应该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面部五官模糊不清,就像一支融化了的雪糕,但是她脸上有个奇怪的金属杆一样的物体横在脸的中间,显得很古怪。
“这个人,是谁?”我问一旁的大叔。
“她叫方曼曼,是科考队的副队长,原本她并不是进墓的成员,但是陈队长他们刚刚进到墓地之后就发现应急的药品救援包没有带,所以她决定进墓给大家送应急药品。之后就发生了悲剧,她也没能幸免。”陆大叔露出了少有的惋惜的表情。
“她和陈队长是什么关系?”
“她是老陈的未婚妻。”陆大叔的语气有点惊讶。“老陈是不是和你交代了什么,丫头?”
“他们还没有结婚么?”我很惊讶,看陈队长的年龄,他并不是一个年轻人,怎么也有四十岁了。
“没有,老陈是个钻研考古的疯子,一直很痴迷于考古,把自己的婚事忘得一干二净,他曾经说,要把自己的终生大事交给自己热爱的事业。后来他遇到了小方,小方比他小十几岁,也是个热衷考古的人,两个人志趣相投,终于走到了一起。老陈之前不久跟我说,他想结婚了,他想给小方一个承诺,谁知道…”
“大叔,方同志脸上…”我指了指那个横在方曼曼脸上的不明物体。
“那是她的眼镜,小方的视力很差,她的眼镜也是特制的,有八百多度,她离了眼镜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事故发生的时候,她拼尽全力把老陈半背半扶的拖了出来。在整个队里她的伤势最重,但是她的意志力很顽强,一直撑到现在。因为受伤严重,她的眼镜也腐蚀的很厉害,已经和脸部黏接在一起,为了不给她增加多余的痛苦,我们只能将眼镜留在脸上。”
我扫视了一圈,之前没有注意到,几乎所有重伤的考古队的同志脸上都有那么一个模模糊糊的眼镜框横在脸上。
“考古队里只有陈队长不带眼镜吧?”我突然问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的问题。
“对,老陈其实也有点近视,但是他就是不愿意戴眼镜。考古工作经常要阅读大量的资料,基本上大多数同志都戴着眼镜。”
我立刻明白了这对伉俪之间的牵绊,事故发生的时候,唯一没带眼镜的陈队长视网膜受到了腐蚀,很快就失去了视力。其他同志因为戴着眼镜暂时保护住了视网膜,所以可以自由行动。小方发现了陈队长的情况,便赶紧拖着陈队长向外转移,她那低下的视力成了两个人唯一的光明,她拖着失明后丧失行动力的陈队长走出了墓道,但是因为拖着一个人,用了太多力气,所以她吸进了更多的强酸性气体,受得损害也最严重。
但是她一直坚持着,也许她是在等待什么吧,或许是等待救治,或许是等待陈队长的呼唤。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当云希明把面巾纸递给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丫头,老陈是不是有什么话留给你?”陆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
我无力的摇了摇头,指着屏幕上陈队长站的位置,虽然他们看来那里一片虚无。
“关于小方同志,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站在那儿,一直站在那儿…”
屋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我看见大叔不经意的抹了抹眼角,周副部长转身走出了门外,大哲和云希明也都红了眼睛。
2
我走到门外,看见红着眼睛的周副部长。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小方同志?”我问他。
他没有说话,也许是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陆大叔带我们去了方曼曼所在的病房,她的病房和陈队长的紧挨着,我忽然就觉得那种感觉很微妙,两个相爱的人,彼此仅仅隔着一堵墙,却无力相见。一个活着,一个死去,却无法互通彼此的想法,活着的不愿死去,已死的不愿往生,他们也许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想要守护对方。
我示意大叔我自己进去,陆大叔,云希明和大哲都自觉的停在了门口。没有第一次的时候那么抵触了,我自然而然的走进了病房,一进门就看见了陈队长。他看到我并不惊讶,只是微微笑了笑。
“隗团长,你来了。”
“嗯,你…为什么守在这儿?”我说话依然有些哽咽。
“我在等曼曼,她一个人会孤单吧。”
“方同志也许也在等你,需要我帮你传个话么?”我问他。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了,是我没能坚持住,先走了一步。”陈队长语气里满是愧疚。
“不能怪你,这个结局是迟早的。”我拍了拍陈队长的肩膀,他愣了一下,也许对于我能碰到他这件事有点惊讶,但是转瞬又微微笑了一下。
我走到方曼曼身旁,她真的是一塌糊涂,如果她还有意识,如果她面前有一面镜子,我想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被自己的这副样子吓死吧。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的心跳非常微弱,但是却很有节奏,那一下一下的曲折的节奏有点像是一种无声的抗争。我走到她面前,仍然不敢正视她的面孔。我闭上眼睛,凭感觉俯下身子,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
“小方,陈队长在路上等你。”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得到,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必须这么做。
过了不久,方曼曼做出了反应,心电图上的波折变得混乱,最终变成了一条直线,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滴滴”声。我看了看一直站在我身后的蓟子洋。
“能再辛苦你一趟么?”
他没有回答,转身飘了出去。
3
过了一会儿,空气和之前一样诡异的晃动了一下,蓟子洋回来了,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看上去比我大两三岁的女孩子。她长得不是太漂亮,单眼皮,脸颊消瘦,但是我注意到她很白净,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和陈队长一样款式的工作服,修剪着整齐的指甲。她生前一定是一个安静的爱干净的女孩子。
陈队长看着方曼曼,眼睛里充满柔情。
《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