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植物园是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结构建筑,高吞吐量、完全电脑化的动物处理工厂,专门设计用于动物实验,它正在完美体现它的功能。艾琳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她对这一切非常清楚。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以科学的名义牺牲着动物,在本科和研究生院的免疫学课上,每一种的实验中。
  医药公司里聚集着善意的动物爱好者,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以临床实验的冷酷性对待这些牺牲的动物。食品及药物管理局要求药品必须在动物身上做实验,甚至要求医药公司使用更高剂量的药品,直至50%的动物使用后死亡——这一剂量就是所谓的致死剂量——LD50然后方能在人类身上进行试验。
  “要我边走边来介绍一下我们的设施吗?”技术小伙问道。
  艾琳发现自己已经呆住了。“很明显我是来参观的?”
  “挺明显的,”技术小伙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带很多朋友亲戚参观过了。”他开始继续向前走,背向艾琳,“我们饲养的有七类动物:家鼠、小白鼠、家兔、豚鼠、沙鼠、仓鼠、尤卡坦小型猪。”
  “尤卡坦迷你猪?”
  “对呀。差不多八十磅重,看上去像是变形的野猪。所以不是你在动物园里见到的那种可爱的粉色猪。”
  “明白了。”艾琳说道。
  “动物送到这里后,放在有条形码的笼子里,根据不同种类放在不同的房间里。净化后的水自动输送到每间笼子——电脑控制。每间房间的湿度、温度、空气质量和灯光都得到严密监控。”
  “是的。确保排除实验中所有的额外变量。”
  “非常正确。”他挥动手臂指着门径,“这些是手术室。我不会带你进去的,不过跟人类的手术室差不多。在使用麻醉的时候,我们超出了政府规定范围,但是我们尽可能做到人道。”
  她冷冷地点点头。每年几十亿只鸡和其他食品动物都屠宰了,也许一个星期就有这么多。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医药公司来说,艾琳觉得这里就像是纳粹集中营。她并不确定为什么。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她自己能够分别对待的这种能力。建立起一个不可摧毁的屏障把所有那一切挡在外面,不只是她失去家人的那一晚,还有这些记忆的感情成分。她现在身处一个对动物进行实验的大楼里,有可能会唤起她记忆中的那只被肢解的小狗。她确实想起了。但是只有短短的一秒,在她的心的另外一部分被纠结在这一幕之前,赶紧把它抹掉。这么多年的噩梦和恐惧,不相信他人,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在半夜的惊叫中醒来,汗水湿透全身,她的心慢慢作出调整,让她能够去过正常的生活——远离她的魔鬼。
  大多数的时候。
  “动物尸体从植物园的另外一端未消毒即被带走,”技术小伙继续说道,“放在袋子里,然后扔进一个大型的冷冻室。我们有外包服务弄走在实验中受到辐射的动物。”
  “他们把这些动物弄到哪里去?”
  技术小伙歪着头想了想,“问得好。”他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问那些没有受到辐射的动物被带到哪里了?”他笑了笑。
  “让你看穿啦,”艾琳说道,回敬了一个微笑,“这些没受到辐射的动物尸体去哪儿了?”
  “很荣幸你开口了。都被捐赠给了圣迭戈动物园,成为了食肉动物的美餐。”
  艾琳抬起了她的眉毛。“如果你看到北极熊在黑暗中发光,你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搞混了这些受辐射没受辐射的动物尸体。”
  技术小伙大笑着,继续往前走。他们朝着一张长长黑色的实验桌,桌子好像是由光滑的如混凝土一样坚固的材质做成的,“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可怕。”
  一排玻璃量筒整齐地排列在黑色长椅上,每隔两尺一排,跟每个仪器连着的是一小坨粉色、跳动着的、像小的鹅卵石大小的东西,浸泡在溶液中,其中一半包含了实验药品。这样鲜红的一坨,只可能是心脏,继续有节奏地跳动着,只是现在没有了主人。每颗心脏由一根细线连着电脑监控器,记录着每一次收缩的频率和强度。
  “家鼠的心脏,”技术员说。
  心脏的跳动出奇的快,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艾琳完全低估了这种惨状。“没有老鼠,它们的心脏也会继续跳动,”她沉思着,“谁知道?”
  技术员迅速走回到门道,穿着白色实验长袍的女技术员正逮着一只老鼠的尾巴。固定好老鼠,熟练地把就像是音叉的双叉金属探针放入老鼠的鼓起的红眼睛里,同时按下按钮,将强力电源直接接通。老鼠开始抽搐,她仔细地在摊在桌上的实验笔记本中记录了抽搐持续时间。
  “啊……我觉得我已经看够了,”艾琳说道,她可以把她的痛苦记忆封存起来,但是没有必要来刺激这些记忆。“不是,我感谢你的介绍。真的很有趣,就像是恐怖电影里面的酷刑室。但是我要去给瑞本博士一个惊喜了。”
  技术员点了点头,“说得对,”他带着她又走了三十码,左转,然后停在了办公室前面,外面的标识牌上写着:休·瑞本博士,硕士/博士,副总裁,神经科学。
  艾琳心跳加速——真相即将揭开。
  瑞本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他们走近的时候,他正在忙着打字,艾琳站在门口,不顾她的紧张,希望她不会因为激动而脸红。
  “瑞本博士,你的一个老朋友想要见你,”技术员说道,指着他身后的艾琳。
  瑞本抬起头来,看着艾琳。他打量了她几秒钟,面无表情。最后他转头对技术员说:“特洛伊,如果你是在开玩笑,我觉得我不太明白。”
  艾琳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惊得目瞪口呆了,说不出话来。
  “她说她是你的一个老朋友,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技术员说,本能地退后,怀疑地打量着她。
  瑞本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这位女士。”他坚持。
  9
  艾琳感到一阵眩晕,几乎不能呼吸,这绝对是她在电脑屏幕上看了几年的那张脸,无可置疑,同样的姓名,同样的称号,同样的公司。
  但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立即听出了声音的不同。她熟悉的那个声音音调比较高,而面前的这位声音更深沉。另外那位英文很好,但是有一种她不能分辨出来的口音——他出生生长在美国,肯定是他想要改变或者掩饰自己的口音。而她面前的这位没有任何口音。
  怎么回事儿?
  他在耍什么把戏?
  他不是她两年来一直合作的那个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他的样子是休·瑞本,他的头衔和公司也都是。但是人们如果想要,是可以变成不同的声音的。特型演员就可以模仿任何人的声音。
  但是如果他只是在装,想要混淆她的视听,他不可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点痕迹都不露,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人在完全吃惊的状态下隐藏他们的所有反应,没有人可以。
  换句话说,这就是他。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
  她该不该去质问他?大吵大闹,逼他使用他的真声?她本能告诉她,不要。她需要时间把事情想清楚。
  所有的这些分析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搞错了,”她低声说道,“我想我才是惊喜,像个傻瓜。我想要给一个惊喜的朋友也叫休·瑞本,也住在圣迭戈。可是好像教训就是你不能只在谷歌上找出这个人,然后给他一个惊喜。”
  瑞本和那个叫做特洛伊的技术员都好像看着胸罩里藏着炸弹的恐怖分子一样看着她。瑞本看起来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叫警察。
  “非常抱歉,”艾琳接着说,她马上转向技术小哥,“特洛伊,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呢,我马上消失,然后去找对的人。”
  瑞本的眼睛眯了起来,“她没拍照吧?”他问特洛伊。
  技术小哥摇摇头,“一张都没拍。”
  “她有没有掏出手机来?她有可能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拍了一堆。”
《变态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