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蓝纱女子并没有解释,只是镇定自若地望着冲过来的洪连海他们,眼神里还有一丝轻蔑。丁细细默不作声,脑海却灵光一闪,顿悟了一些事。接着,丁细细就忙叫李狂药和刘付狼赶快吸气潜水,越深越好。既然蓝纱女子稳住了九虺,潭底就是安全的,九虺那么凶,水下也不大可能还有其他危险的海兽。
  李狂药对丁细细点了点头,随即把地上的金蛋拣起来,抛入水中,然后才跳下去。他们三人跟着金蛋沉入潭底,借着金光,这才发现水潭下的空间很大,水底有条很大的裂口,而九虺的尾部被埋进裂缝里,无法再拔出来。那附近有许多积石、海星、海葵等物,可见九虺被困在下面很久了,它挣扎了多年都没能脱出。九虺身上有许多密集的圆圈,一环接一环,李狂药觉得最少都有两千个。
  隐隐地,李狂药还发现裂缝口有点红红的水流,而那阵红流都被吸进裂缝里,流向别处了。直到现在,李狂药才想起来,地面上的酒味红沟会不会就是九虺挣扎时受伤了,血液展转地涌喷到上层的水沟里?难怪红色怪流会时有时无,经历这么多年也未流尽,原来尽头不是酒,而是一条活蹦乱跳的九虺。
  沉入水下后,大家为了不散开,纷纷攀在九虺粗壮的身体上,尽力不做太大的动作,免得一下子就要换气。九虺不能完全出水,它的身体上粘着许多牡蛎、海星和小虾,三个人伏上去就搓掉了很多覆盖物,把水里搞得浑浊不清。尽管他们不知道蓝纱女子为什么叫他们下水,但依旧不敢随便浮上去,就怕会遇到杀身之险。
  大约过了半分钟,在水下听不到上面的动静,李狂药已经有点难受了,可还是强忍着不上游。又等了几秒钟,安静的水下竟震了起来,一声鹤鸣般的声音传了下来。跟着,水面上砸下来一个人,吓了李狂药一跳。那个人不是洪连海,而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他浑身裹着层层血水,面目狰狞,在水下金光中恐怖至极。那一刻,李狂药觉得这情景很眼熟,再细想下去就忆起太爷爷李狐讲过这段事,在当时有个英军坠入黑池,情况和这个中年男人一样。
  那中年男人已经死亡,落入水中后,整个人就僵直地沉到水底。九虺动了动身体,扬起潭底的泥水,那具尸体就看不见了。同时,金蛋也滚进了裂缝里,光芒就彻底消失了。李狂药憋气憋到极限,实在忍不住了,他就本能地冲向水面。黑暗中,丁细细感觉到有人向上游去,她便跟了上去,刘付狼也尾随其后。
  李狂药一出水,马上在水中转了一圈,蓝纱女子还好好地站在九虺头上,而洪连海和另一个中年男人已经双耳流血,正狼狈地往回路逃去,掉了一支手电都没有拾走。看到他们逃走了,蓝纱女子没有追去,刘付狼就喊:“快去收拾他们呀!”
  蓝纱女子不理不睬,转而对李狂药说:“捡起他们的手电,跟我出去吧!”
  丁细细看到李狂药愣在水面上,便说:“快去把手电捡来,听她的!”
  “哦。”李狂药头脑空白,什么也没想,立刻爬出水面,把手电拿在手上。
  此时,蓝纱女子默然转身,待九虺她送回对岸后,便将金笛架在淡淡的朱唇边,旁若无人地吹了一小段曲子。九虺听到曲子,竟生出一股怪力,不但从裂缝里把尾巴抽出,还将潭中的渎山大玉海打倒,让其落入水里。丁细细心说真是可惜,那么好的宝贝,竟然跌进潭底,恐怕日后要捞起来就难如登天了。可蓝纱女子不以为意,待九虺脱困后,她就叫李狂药他们自行游过来,还说潭底的九虺重获自由,现下畅游东海深处去了,水潭是安全的。
  “真是个怪人!”李狂药呢喃了一句,便和丁细细、刘付狼靠着石壁边上游过去,免得打湿手电。
  丁细细见那女人要走了,她就急说:“快游,她那么厉害,肯定知道怎么出岛!”
  “别急,她走不了多远。”刘付狼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很着急,不自觉地游得飞快。
  李狂药第一个游到对岸,等同伴跟来了,他就想蓝纱女子刚才是不是杀人了?为什么李狐见过的情景,会在今天重现,蓝纱女子是用什么东西杀人的,还把洪连海等人吓走了?想着想着,李狂药就握紧手电,加快脚步去追那位蓝纱女子。
第二十九章 仙舟
  他们没追多远,一阵冷风就灌进来,出口就在不远处了。李狂药很想知道,出口究竟在岛上的哪个位置,所以脚步又快了一些。当他们都赶至出口,脚下就出现了一堆堆的乱石,往上延伸的道路就露出了一个洞口。
  天还没亮,恐怕刚到凌晨不久,李狂药打着手电,瑟瑟地朝双手哈了口气。白天时,海岛上还很热,到了晚上温度就大降。蓝纱女子的衣服那么薄,可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走在前头的她就跟飘在空中一样。李狂药满肚子疑问,正愁没人解释,他追上后想要刨根究底,但发现洞口的位置后就怔住了。
  “这里是……”丁细细走向前,说道,“是不是我们来过?”
  “你们来过吗?”刘付狼问。
  李狂药迟疑片刻,醒悟道:“这里是灰色石山下面的地洞!我太……太奶奶被埋在下面,还有那只黑猿!”
  直到这时候,李狂药才明白,地洞里与深层的海蚀洞是相连的。他太奶奶还没认出他时,将他引入洞中,根本就没想过同归于尽,而是为了迷惑敌人。太奶奶死前把金片托付给他,他那时就觉得奇怪了,既然被堵死在地洞里,他太奶奶把东西给他有什么用。虽然黑猿帮助挖开了一个洞眼,但黑猿肯定也知道秘密,它后来选择与主人同葬,实在是令人惋惜。
  地洞那时被堵死了,他们徒手挖不开,只得另做打算。可现在塞满地洞的石头已经泄进深层的海蚀洞里,打开了一条道,能融大家穿梭而过。李狂药想趁机埋葬太奶奶,可蓝纱女子走得很快,他一下子不能搬动那么多的石块,所以就先跟了出去。重回地面、重获新生,这让李狂药浑身舒畅,虽然没拿到珍贵的古酒,但性命还在,希望就无限大。
  蓝纱女子走出来后,又要往海边走,李狂药深呼吸了一口,便叫道:“等等!你是谁?我们还没谢过你呢!”
  蓝纱女子闻言停下,转身答:“不必谢我,我是应了你太爷爷的央求才来的,而且你和我一位故人的关系不浅,我也不愿意见你落魄。”说到这里,蓝纱女子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棕色瓶子,递给李狂药,并说:“这是同盛金酒坊当年要进贡清宫的烧酒,你可以拿去换钱还债。这个地方不必待了,我送你出去。”
  李狂药战战兢兢地接过精巧的酒瓶,顿时闻到一股酒香,然后又问:“谢谢……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太爷爷不是躺在医院里吗?难道他病好了?”李狂药这么问,是觉得蓝纱女子在骗他,因为太爷爷不喜欢李海洋一家人,怎么可能去求别人来帮他们。
  夜幕下,蓝纱女子宛然一笑:“你们的家事,我本不该多嘴,不过你说的太爷爷根本不是水狐狸。我只能说到这里,其余的等以后让水狐狸跟你解释吧。”
  蓝纱女子说完就想走掉,丁细细见李狂药问不出什么来,便帮腔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纱女子没有回答,径直朝外离去,李狂药见状就与丁细细、刘付狼追去。那女子既然有办法来到此地,肯定就有办法出去,她刚才也说要送他们离开。蓝纱女子脚步轻盈,几乎踏风而飞,让李狂药一阵好追,连话都问不出来,似是那女子有意为之。准备要到海边时,李狂药看见一艘船已经停在岸边,船帆上有条龙,正是他们在天亮时见过的那艘。
  李狂药追到海边,上气不接下气,还叫道:“你到底是谁?大海石上的石像是你什么人?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我太爷爷不在医院,那在哪里?你倒是说呀!”
  蓝纱女子来到海边,方才停住脚步,并柔声道:“我住在深山里,很少和外人往来,名字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倒是你,别再纠缠这些问题,快回去给家里救急吧。”
  李狂药见问不出对方的身份,便说:“那我太爷爷在哪里?在医院里的那个人不是他吗?”
  “当然不是了。以后水狐狸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但他现在还不方便现身,这趟我就替他代劳了。”蓝纱女子见丁细细和刘付狼追来了,她就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很多疑问,不过这地方以后别再来了,我会驱散九虺,让它们永远离开此地。江连海这个人阴险歹毒,你以后要是遇到他,最好小心点。快上船吧。”
  丁细细听到那段对话,料想对方不肯多言,便劝李狂药:“上船啦,再不走,你不怕你家有麻烦?”
  刘付狼这时已经爬上船了,渔船上面没有发动机,都是靠木浆划动,他早想要弄清木制渔船能够无人自行的秘密。一上去,刘付狼才看见船头有根锁链,很像船锚,但链子那一头竟然套在一条九虺的脖子上。原来,这艘神秘的渔船能够跑动,都是靠九虺在帮忙。刘付狼肯定蓝纱女子会帮他们,便马上朝丁细细喊了一声,催她快点和李狂药上船。
  夜里,李狂药焦心难熬,很想问个明白,但刘付狼催得很急,他只好先和丁细细往渔船上爬。李狂药上船后,以为蓝纱女子也会跟来,因为岸边没有第二艘船了。可是,那女子竟留在海边,并吹起笛子,让九虺迅速将渔船拉向岛外。李狂药按捺不住,想要跳下船,去追问蓝纱女子。却见,海边游来一条大九虺,蓝纱女子轻身一跃就落在龙头上,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一下子,蓝纱女子的身影就模糊了,但夜里的海风中却忽然传来她的声音:“到岸后,把链子解开,放了九虺。”
  渔船已经开出一大段距离,蓝纱女子也离得很远了,但她的声音依旧清晰有力。李狂药懊悔不已,满腹疑问竟得不到解答,反添了许多疑问。诸如真假太爷爷是怎么回事?他太奶奶在岛上做什么?以前谁住在岛上,那么多古迹是谁搞出来的?蓝纱女子还说,这次是应他太爷爷央求而来,以及看在李狂药和她一位故人关系不浅的份上。可那位故人是谁?李狂药望洋兴叹,最后居然连蓝纱女子的名字都没问出来,真是太遗憾了。
  丁细细沉默了很久,等船在孤海上急速飞进时,她才走到李狂药身边说:“想开点吧。我也很纳闷的,但现在活着逃出来了,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你手上不是有一瓶清宫贡酒了,我来给你估个价,到岸后马上联系买家吧?”
  李狂药听罢,这才说:“谢谢你!不过这瓶子那么小,能卖多少钱?你连坛子都没拿到,真是让你白来了。”
  “能留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别太贪心。”刘付狼站在船头,忽然插了一句话。
  接着,刘付狼就大叹:“九虺真是神了!你们有没有发觉,船开得好快,比船老大的船还要快几倍!”
  丁细细刚接过酒瓶,没来得及细看,她就和李狂药看了看海面上。的确,渔船的速度飞快,不弱于机动马达。那条九虺很大,链子锁在它脖子以下的部分,因此拖船时并没有勒住它。李狂药见状就想起太爷爷曾救起英军战俘,一夜之间就流落到大海石上,中间隔了三天的路程,他怎么可能凭舢板船一夜飘来,莫非当时也有九虺拖船?
  一时间,李狂药琢磨不透,便走进船舱里,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渔船不知是谁的,总之不大像蓝纱女子的。船上的东西铺满絮状灰尘,像是多年没人用过了。船舱里还有许多小竹篰,里面装满了卵石。李狂药随手捏起一颗卵石,顿时笑了笑,他太爷爷以前说这叫做压舱石,因为出海时船是空的,上重下轻经不起风浪,捕到鱼后才把压舱石抛弃以装鱼。可是,蓝纱女子却说他太爷爷是假的,真的太爷爷求她来救人。李狂药不知是该喜还是悲,也不知道假的太爷爷为什么要冒充,他们李家并非大富大贵,没有那个必要。再说,李狂药认不出假的太爷爷,那他的叔叔和父亲总不会那么粗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你还在想那些事?”丁细细走进船舱,安慰道,“这酒瓶我看过了,货真价实,要卖30万不难。虽然你家欠了50万,但这30万足够缓一缓了,以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李狂药被这话分心了,忙问:“真的吗?这么小就能卖30万?你别哄我开心?”
  “我骗你干什么?”丁细细很正经,还认真地解释,真正的古酒的确很值钱。别看很多酒厂动不动就说自己的酒是“传承百年纯酿”,事实上那话掺水太多了。70年代,日常品奇缺,常见的几样必备品又都凭票供应。北京一度连散装酒都没有,当时这些‘纯酿’们都上哪去了?真正识货的人,他们懂得这些东西珍贵,自然肯出价钱的。
  “因为老爹的关系,我也认识一些人,这事你交给我去办,不会吃你空子的。”丁细细很是诚恳。
  李狂药信任道:“你尽管去办好了。对了,刚才我听那女把洪连海叫作江连海,她是不是搞错了?”
  丁细细听到“江连海”三个字,脸色陡然大变,她立刻走出去问了问刘付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船舱里。李狂药不明就理,刚想问怎么了,丁细细就告诉他,蓝纱女子没说错。原来,丁细细早就觉得洪连海面熟了,可就是想不起来。当听到“江连海”三个字,丁细细才恍然大悟,她曾在报纸上见过江连海一面。
《醉龙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