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高山像被抽掉了身体里的荕一样,颓丧地沿墙壁瘫软坐下。
  林汶静伏在王恩泽身上哭个不住,“为什么?社长为什么这么残忍?难道是知道了马能能和恩泽的事吗?”
  “不错,我全都知道了,偏偏在我满心欢喜筹备求婚派对的时候知道了。”高山的面部痛苦地抽搐着,“我无意中在王恩泽的手机里发现了他俩大量的照片和视频,更别提那些让我冷到骨髓里的聊天记录了。在马能能心里,我和刘水都不是人,是一张饭票,是一张银行卡,是报复我们那抠门老爸的棋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感到愤怒,我甚至当场踢断了自己的脚趾,我对天发誓要杀了这对狗男女,无法原谅!”
  “于是你策划了整个派对,故意激怒父母制造事端,然后在花园扼死马能能把她吊在秋千上。”李锐谦说。
  “不可能是社长干的。”杜霄威忽然插嘴,“社长一直在北院没有离开过,他怎么有时间杀马能能?”
  “那是因为在他去北院之前就已经吊死了马能能。”李锐谦回答。
  “不可能啊,北院派对开始后马能能还在南院好好的荡秋千呢。”四眼汪作证说,宋东东在一旁附和地点头。
  “那么请你们现在上二楼南窗看下我的朋友在南花园做什么。”李锐谦做了个请的动作。
  四眼汪和宋东东迟疑了一下,随后离开。好奇的贝都维跟了过去,三个人来到二楼厨房南窗口站定。只见一片黑暗中竟有个穿一身白衣的人在秋千上飘荡,说不出的诡异。
  贝都维手机响,接起来是李锐谦,“问问他俩看见什么了?”
  “有人在在在荡秋千。”四眼汪和东东结结巴巴地说。
  “贝都维你觉得呢?”李锐谦问。
  “我不是很确定,太黑了只能辨认出白色衣服。可能是在荡秋千,也可能是个假人吊在那里吧?”贝都维回答。
  “现在请对窗口喊一声魔咒‘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李锐谦下指示。
  “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贝都维虽然觉得蠢,但还是照着喊了,不知道李锐谦在开什么玩笑。
  谁知这魔咒念完后,那个白色人影竟然动了起来,还传来“嗡嗡”的声响。奇怪的事发生了,此人头顶上现出了一根白色带子缠绕在脖颈中,吊在秋千架顶部的横杠上。
  “啊,有人上吊了!”三人均吃了一惊。
  “这就是高山针对深度近视的小汪和高度散光的东东所设下的障眼法,其实对于视力良好的人来说也相当有效。不过缜密如高山,他还是会选择小汪和东东当目击者。我在寝室里做过试验,深度近视的周正明在黑暗中只能看见我身上穿的白色衣服,辨认不出我的双手是平举还是下垂,说明小汪当时也只能看清马能能身上的衣服而已。加入剧社和东东的相处使我了解到他明知自己有散光,却为时髦而不爱戴有镜片的眼镜,想必高社长也深知这一点。”李锐谦说,“你们可以回来了。”
  高山凄惨一笑,用好的左手扶住额头不住地摇,“连朱胜浩都被你找到了,你可真有两下子,看来招募你进社是我最错误的决定啊。”
  这时一个穿白色无袖T恤和长裤的高大男子轻快地走进车库,一张嘴满口京片儿,“哟,高山,你们开这么给劲儿的派对呐。本来我还担心小李蒙我呢,他说动静可大了,给你一Surprise……”待他看清车库内的场景一时语塞,“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啊,你就是那个假记者梁晓。”已回到车库的贝都维认了出来。
  李锐谦接过朱胜浩手里的白色带子和便携式吹风机,“这是常熟觅织音纺织科技有限公司的高科技新品,感湿布料。湿的时候是黑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干的时候呈现白色,便于使目击者迅速发现尸体。刚才让朱胜浩用吹风机吹干布料重新模拟了马能能吊死时间之谜。”
  “不错,朱胜浩是高山在北京话剧圈里的朋友,当时在上海有几场演出。高山叫他假装记者去捧场,朱胜浩以为自己是帮老朋友一个忙,没有多想就去了,并不知道自己成了高山的不在场证明。高山需要一个身材与自己相仿,头戴鸭舌帽也不令人起疑的替身在丁香被害时坐在第一排。高山不敢在周围熟识的人群中寻找这个替身,我原以为他会在校园里张贴小广告招募陌生人,可我猜错了。幸好小贝提醒了我那个假记者身上的重要特征,口音,北京口音。是呀,假如在校园里找,话剧圈子这么小,很快上海的圈子里会知道丁香在那天出了事,这个替身可能会对自己的作用产生怀疑。但如果那个假记者当天就离开了上海呢?如果那个假记者是正好在上海巡演的北京某话剧团成员呢?如果他认识高山,出于熟人帮忙的性质来剧场装捧场的媒体,完了仍回北京忙自己的演艺事业呢?多么完美的一个人选啊。于是我对比了十一月初在上海上演及十一月中在北京上演的话剧组织,还真找到了这么一个团,去剧院看场戏锁定这位我要找的人。”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第九幕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看戏的‘高山’其实是朱胜浩,而从右侧登台的‘高山爸爸’其实是高山?那高山爸爸去哪儿了?”贝都维问。
  “在厕所抽烟。”李锐谦回答,“和高山说的一样。”
  “不可能,我们明明看见是高山爸爸悄悄走上台去的呀。”四眼汪看着地上的刘水说。
  “那么你是依据什么来判断那个人是高山爸爸的呢?着装?黑暗的剧场里他们都穿深色的衣服。身材?高山父子身量本来就相仿。肚子?高山随身带的小包里藏着充气假肚子。秃顶?”李锐谦目光一转,投向高山戴着帽子的头顶,“你们想过没有,高山最近是以什么正当理由戴起了帽子的?”
  “因为在夜店被刘水砸破了头缝了针。”杜霄威说。
  “正是,高山的头顶为了缝针是剃秃了的,只要摘下帽子,除掉纱布,贴块肉色假皮,现在看上去不就是秃顶吗?所以夜店砸酒瓶一幕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表演,好让高山名正言顺地在公演当天戴上鸭舌帽这个至关重要的道具。”
  听完李锐谦分析的贝都维恍然大悟,“是啊,有帽子太便利了。脱了帽子好混高栋,戴上帽子好混记者。”
  “你前面说他杀了三个人?除了丁香还有谁?”宋东东迟疑地问。
  “还有马能能的妈妈马晓红。”李锐谦举出一只袋子里面有把大钳子,“这是我在马晓红出事当天折返别墅搜查到的证据,刘水用钳子剪漏了马晓红车的刹车输油管,令刹车油漏出。马晓红来别墅与高山父母争吵后怒极离开,在空旷郊区车速飙高刹车失灵出车祸身亡。”
  刘水浑身发颤捂住脸哭泣了起来,“我没杀人,都是哥哥让我做的,我没想她死,只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你是帮凶,是从犯,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知情。甚至在你得知哥哥打算嫁祸除掉你们的父亲,你也并没有站出来,你是脱不了干系的。”李锐谦义正言辞,“我相信此时此刻你们的父母正被麻醉了躺在床上,房里某处藏着伪造的遗书。你们原计划折磨死王恩泽后把父亲吊在秋千架上伪装成畏罪自杀。”
  高山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可惜啊计划终究未能完成,我那虚伪自私的老爸捡回一条命。他十几年来从没给过我妈和我们兄弟一丝一毫的爱,年老了退休了倒想起我们孝敬他的义务回来了。对妈妈颐指气使想骂就骂没有半点尊重,对我们无论在金钱上还是感情上都控制欲极强,就连他在常熟的相好也恨他薄情寡义。他以为他还是那个工厂里作威作福的土老板吗,当我们都是他手底下忍气吞声的长工吗,难道我们会无休止地忍受他直到他死去吗?我只是想让我深爱的妈妈弟弟能够提前解脱罢了,正好我也需要有个人替我去背杀死马能能和王恩泽的罪。”
  高山站起身来踢了地上昏迷的王恩泽一脚,林汶静怒目而视连忙护住心上人。“王恩泽没能当上个风流鬼真是太便宜他了,好歹毁了他的容,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偷别人的女人。”高山继续说,“本来我没想杀丁香,舞台上的一幕是专门给王恩泽准备的。我写的剧本特意留给王恩泽几幕空闲,为的是好借口改台词约他到二道幕后杀了他吊死在粉丝们的面前。他这种爱秀的性格,死在灯光下的舞台上也算适得其所了。只是没想到丁香看见我藏起了马能能的变色腰带,我怕她的大嘴巴乱说出去,只能临时修改计划先除掉丁香了。不过东东你用不着伤心,等你看了王恩泽的手机,我保准你一样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我恨他们,他们践踏了我的爱情,践踏了我的自尊,他们根本就不懂爱情,只知道爱欲,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谁该下地狱?你敢说你不是出于经济和私欲而策划的这一切?”李锐谦鄙夷地直视着高山,“你的剧社真的走上正轨可以经济独立了吗?得了吧,这是你们社近两年的演出清单,总共三部剧上座率才50%,算上票房盈利的《花园里的秋千》也不足以弥补你这些年来的亏空,再加上你过惯了公子哥儿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如果没有母亲的长期接济剧社早就解散了。眼下事业稍有起色正需要资金投入,万一父亲真断了你一切经济来源,你的话剧人生恐怕就止步于此了。父亲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是绊脚石,而马晓红母女不仅伤害了你母亲更深深伤害了你。于是你想到这么个一石三鸟的狠毒计划,既可以除掉背叛你的人以解心头之恨,又可以除掉父亲夺取家中经济大权。说到底,你所做的一切恶行都是出于一己之私欲,请不要给罪恶贴上所谓爱的标签。你轻易剥夺女友的生命谈何爱情,你诬陷栽赃自己的父亲谈何亲情,你煽动拖自己的亲弟弟下水,你怕惹上嫌疑封住丁香的嘴,你在高举拐杖对王恩泽痛下杀手的时候,哪里有想过半分往日同甘共苦的友情。你是个冷血动物,一切以自身需求为最大目标。你根本就不配说爱,省省吧,别玷污了爱这个字眼。”
  
  ☆、第十五幕 终幕
  120医护人员抬走了王恩泽,林汶静跟车走了。高山扶着绵软无力的胳膊,在警察的陪同下先去医院就诊再收押,刘水则直接被拷走。李锐谦告诉医护人员房间里还有一对被麻醉的父母,医护人员检查后并无大碍,再过几小时麻醉效力就会消失。贝都维难以想象当他们自然醒来从四眼汪口中得知一切后,将会何等地震惊。
  等贝都维载李锐谦回到杨浦天已经蒙蒙亮了,贝都维提议在外面吃完早点再回寝室,两人买了大饼油条加豆浆坐在小区儿童乐园里边吃边聊。
  贝都维啃着大饼,“那么丁香是枉死的咯,可那支黑色手机又怎么解释呢?”
  “这最简单不过了,手机是高山提前准备好的,一家人同住屋檐下要不被发现地拿到自己爸爸的手机还不容易?他有大把机会在他爸看见短信和电话前删除通讯痕迹。”李锐谦喝一口豆浆,“等到了公演那天事先把手机藏丁香化妆室里,然后挑准时间打电话,独自化妆的丁香听见手机响就接了。高山可以胡乱编个理由解释这个新手机,送给她公演成功的礼物之类的,再找个借口约她第九幕时去二道幕后见面,可能是某句台词要改或者某个走位要变。”
  “可是为什么警方没有找到手机?”贝都维问。
  “因为高山不希望警方介入调查此事,如果警察真的调查他爸很可能查出真相他爸是无辜的。他的全盘计划是挑起剧社成员对丁香之死的怀疑,在追悼会上让剧社成员见证找到手机勒索的证据,这样他可以顺理成章地请求大家给他爸一个自首的机会,然后伪造他爸畏罪自杀的假象骗过警方和所有人。”
  “看来手机就是追悼会那天进入化妆室重新搜查时高山悄悄放回去故意让我发现的。那么公演那天是不是高山在留下口红遗言后拿走黑色手机的呢?”
  “不是高山,是他的帮凶刘水做的。你记得出事后大家赶到舞台上的顺序吗?我因为被手铐困住最后赶到台上的,我看见跑在我前面的四眼汪和刘水并不是一路同来的。四眼汪在控制室开灯拉幕耽搁些时间很正常,那么刘水在那段短短的时间里去做什么了呢?他得在确保林汶静不在女生化妆室的时候去留遗言和拿手机,所以丁香在台上一出事林汶静和杜霄威一现身,刘水就立即跑去化妆室写遗言。本来刘水以为丁香平时爱化妆会有红色唇膏,没想到丁香那天的角色多数是较素的妆容只带了淡彩,于是临时翻找了林汶静的包拿了她的口红。这恰好证明了林汶静的清白,身为化妆师的她如果是凶手完全有能力处理好这个细节。”
  “好饱好饱。”李锐谦吃完早点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来回踱步,“你还记得去勘察秋千前我说过的话吗?听完你陈述的What,我知道了Who,其实斗地主时听完生日派对死亡事件,我就知道凶手是高山了,并且只能是高山。”
  “为什么?”
  “你想过没有,凶手要如何干脆利落地把一个失去知觉的人吊上秋千?”李锐谦跳上儿童乐园里的一架秋千晃悠起来。
《花园里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