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女人嘛,要靠哄的啦。”王恩泽潇洒地拍拍西装衣角。
  “恩,等会儿天黑了给丁香放几支小烟花,她最喜欢了,也许一会儿气就消了。”
  生日派对的气氛冷了下来,林汶静抬腕看看手表提议说:“是时候该给寿星们切蛋糕了吧?”
  大家一呼百应涌进屋里去。小胖子霄威还热情地过来拉刘水,刘水板着脸一动不动,直到四眼汪和贝都维过来拉他,他才怏怏不乐地进屋。客厅里丁香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生着闷气。
  高山挥挥手,东东端来一个三层大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高山把刀子递给刘水,“老规矩,你先切一刀。”
  刘水胡乱切了一刀,哼了一声,把刀子半扔在茶几上。
  高山没有理会刘水的情绪,对众宾客微笑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兄弟俩是同月同日生日。从记事起,年年生日一起办,都由我们俩先各切一刀再分食蛋糕。今年已经是我的第二十七个年头了。不知道今年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在场最漂亮的女生,马能能,来与我一道切这意义非凡的一刀。”
  马能能有点意外,一抹红晕浮上脸颊,她娇羞地点了点头。高山开心地笑了,握着能能的手一起切了下去。贝都维抬头看二楼饭厅的刘水爸妈,只见二老的脸色比他自己这晒成包公的脸色还要黑。
  “咦?”两个人的刀子切到一个地方切不下去了。马能能停了手,转头问询地看着高山。
  高山也故作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这蛋糕里有块石头呢?”说着扒开蛋糕,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封着的浅蓝色小盒。他擦干净手,打开小盒,竟然真的是一块石头,一颗闪闪发亮的大钻石。高山非常气派地把拐杖一扔,用好的那只脚蹲下单膝跪地,一手举着钻戒,一手牵着能能,诚恳地说,“马能能,我高山在此请求你嫁给我!”
  “啊!”受宠若惊的马能能低呼一声,一双妙目迸发出幸福的泪水,一只手捂着嘴只是点头,肩膀抽动着说不出话来。剧社其他成员鼓起掌来,小胖子霄威忍不住又落泪了,扯了几张纸巾擤鼻涕,嘴里喃喃,“好感人呐!”唯独刘水脸色铁青,紧紧咬住下唇。
  “高山!你不要被这个狐狸精给骗了!”楼上传来刘水妈妈绝望的喊叫,“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这桩婚事!”
  高山爸爸一言不发直冲下楼,粗暴地推开马能能,“你给我让开!”到高山跟前劈手就拍掉了他手里的戒指,刘水妈妈哭哭啼啼地跟着下了楼。
  “爸,妈,你们再反对也没有用。这个婚,我和能能结定了!”高山捡起拐杖和戒指,艰难地站了起身,自信地俯视着自己的父母。
  “啪”高山爸爸的大手给了高山一记响亮的耳光,“小赤佬侬翅膀硬了是伐?侬迭个不肖子!”高山爸爸指着高山鼻子便开始破口大骂,骂了几句注意到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强压怒火克制住情绪,口气一转恶狠狠地威胁,“你如果继续一意孤行,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了!我将取消你对公司的继承权,还要在所有房产证上去掉你的名字!你从我手的里休想再拿到一分钱!”
  高山摸一摸自己红了的半边脸颊,轻蔑地一笑,“爸爸,我本来对公司就没有兴趣。我的前途一片光明,不会再问家里拿钱了。您这招对弟弟是有用,对我,很遗憾,无效!”
  “逆子!逆子!”高山爸爸额上青筋暴起怒吼道。
  “高山,别再和你爸妈吵了。”一直在哭泣的马能能哽咽着说,“请不要因为我而破坏了你们家庭感情。我可以离开的。”说完伤心地捂着脸跑出了客厅。
  “能能!”
  刘水紧跟着从正门追了出去。高山待要追时,因行动不便而被爸爸一把抓住了。
  “让她走!”
  “放开我!”
  父子俩扭作一团,其他人都上前劝拉。刘水妈妈伏倒在林汶静肩头哭个不住。唯独丁香没事人似的,竟然自己动手切了块蛋糕品尝了起来,“恩,味道不错,小贝你也来一块?边看边吃正好。”贝都维不理会她。
  高山终于挣脱了他爸爸的纠缠,拄拐尽快朝正门赶去,正值刘水颓丧地从前院进来,虚脱似地倚在门口脸色煞白。兄弟俩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擦肩而过。
  高山爸爸被小胖子霄威和宋东东一左一右地架着,嘴里还喘着粗气,“我,我没有这么个儿子!”
  众人忙着好言相劝,王恩泽轻飘飘地说:“叔叔阿姨也别太干涉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刘水妈妈一听,哭得更响了。高山爸爸瞪了王恩泽一眼,扶着自己老婆上三楼卧室去了,临走冷冷地对众人说了句,“请自便。”
  这三字分明是逐客令了。王恩泽等人悻悻地从后门离开,刘水神情恍惚地爬上二楼饭厅,剩下贝都维与四眼汪留在原地大眼瞪四眼,正要离开,高山一翘一翘地回到了客厅,问:“大家人呢?”
  贝都维回答说从后门走了。
  “走了?这可不行。”高山扬扬眉毛,“烟花还没放,派对还没圆满结束呢。”说着朝后门快步走去。
  四眼汪问道:“马能能呢?真的走了吗?”
  高山笑笑,“我可不会让我的未婚妻离开我的。她在花园里荡秋千,想一个人静一静。”
  离开客厅前高山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饭厅的刘水,拉住四眼汪低声嘱咐,“小汪,好好看着刘水,别让他做傻事。小贝你也帮着劝劝,我先去招呼朋友们了,失陪。”说完匆匆离开。
  刘水蜷缩着坐在在饭厅一角,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瓶酒,颤抖着独自猛灌。四眼汪伸手夺下酒瓶,刘水的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下来,再也止不住。
  “她说对不起,她是爱过我,但她现在有更爱的人了,呜呜,她已经不再爱我了!我就是个傻瓜,是个蠢蛋,我还追出去问她,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高山?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故意和我亲哥哥走到一起的?我真可笑,我就是个大笑话,你们嘲笑我吧。她说她也不想骗我,但她是真的爱高山,爱他甚至胜过爱她自己!”刘水抱头痛哭。
  要劝慰失恋中的人是件很困难的事,需要极大的耐性与同情心,因为此时的失恋者自信心崩塌,思绪混乱理智全无,说出来的话别人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也一句听不进。刘水现在便是如此,时而吞声饮泣,时而嚎天动地。贝都维一开始还搜肠刮肚地找些话来安慰他,后来发觉还不如把直接把酒瓶还给他,由他自己灌自己才痛快些。
  北草坪的派对似乎又重新开始了,能清楚地听见丁香的笑声从厨房北窗飘进来。宋东东来到厨房询问还有什么可以烧烤的食物。
  “噢,有的,还有些鸡翅膀可以烤,不过得处理一下。”四眼汪手脚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一包鸡翅,在南窗操作台上用调料腌制起来,还用菜刀背拍松鸡肉,贝都维觉得他真是一个能干的居家型男人。
  “马能能走了没?”东东凑到操作台前的南窗往花园里看。
  四眼汪抬头望了眼窗外说,“没走,你看,她在荡秋千呢。”
  贝都维转过去也想看一眼,地上的刘水听见“马能能”仨字又是一阵哀嚎,三人忙又安慰他。
  天色逐渐完全变黑了,凉爽的秋风透出一丝丝寒意。“嘭!啪!”缤纷的彩色花火雨点般映落在北窗玻璃上,一朵绯红的花束绽放开来,映红了刘水和他手中的酒瓶;一朵金色的花束绽放开来,照亮贝都维漆黑的瞳仁;一朵青绿的花束绽放开来,四眼汪手中菜刀碧影一闪。美丽的事物总是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一时间,刘水止了哭泣,四眼汪停下了厨活儿,贝都维屏住了呼吸,三人静静地欣赏着绚丽夺目的烟花。
  突然,回到南窗前的四眼汪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不好了,马能能自杀了!”
  “什么?”大吃一惊的另两人扑过去挤开四眼汪向窗外望去。乌黑的夜色中无法辨认马能能的面貌,但贝都维仍能清楚地看见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形,以及她用来自挂在秋千架上的白色腰带!
  四眼汪冲北草坪喊叫了几声之后,所有人慌了手脚,立刻跑去南草坪。依旧在燃放的烟花照亮了马能能的尸体,她细瘦的脖子上缠绕着白色腰带,面色青灰略有浮肿,仍不掩其美丽,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舌头。穿着罗马式系带凉鞋的双脚悬荡在空中,脚下白色的秋千板上有红色字迹写着:“对不起,我爱你”。一支套着金色外壳的口红扔在一边,贝都维想秋千板上的遗言多数是用这支口红写的。马能能红色的手拿包半敞着掉落在秋千旁的草地上,里面的小物件掉了一地,有化妆品,湿纸巾,零钱包,小镜子,还有支镶满水钻的大屏幕智能手机,随着烟花变幻折射着不同的色彩。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了,犹如夜空中璀璨的烟花一般,美丽又短暂。压抑与惋惜从贝都维的胸腔里直升到喉咙口,使他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年轻漂亮的马能能要走上自杀的绝路?不值得,只要活着,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没有什么比健康地活着更棒的了!
  “快救人,快救人!”高山一瘸一拐地赶过来,“能能,我的能能,这是为什么?”
  杜霄威和宋东东一起动手把马能能放了下来,王恩泽上前摸摸脉搏后摇了摇头。高山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颤抖着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高山,能能她,已经死了。”王恩泽低声说,“请节哀。”
  “不可能!”高山扔掉拐杖跪在地上,伸出发抖的手探了探马能能的鼻息。
  “这不可能!”高山又说,他拉开马能能脖子上的腰带,试图在已略微僵硬的马能能身上找到一丝颈动脉跳动的迹象,但只是徒劳。
《花园里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