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个人的爱情,一个人的坚持

  1/我们说好不放手
  "你记得回去之后伤口别碰水,也别吃太辛辣的东西。"小燕半蹲着,认真地替哲文包扎着膝盖上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就连说话都很轻。
  已经是放学时间了,哲文的脚又不方便,当他们好不容易走到医务室的时候,保健老师又急着要去开会,无奈之下,小燕只好自己亲自动手。
  "放心吧,我一直不吃辛辣的东西。"听着小燕滔滔不绝的叮咛,哲文轻笑,总觉得她的眼神、语气都像极了芷君。
  "是哦,都忘了,你的口味很清淡。"怎么会忘了呢?辛辣的东西一直是佑龙比较爱吃的。一走神,小燕就把话脱口而出了。
  即便说得很轻,哲文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他忽地皱眉:"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很清淡?"
  就连他的父母都没有这样了解他,他们根本不怎么关心他,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生意。很多时候,哲文甚至觉得爸妈对芷君比对他还好。
  唯一会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只有芷君,想起往事,他抑制不住地笑开了……
  "宋哲文,喜欢白色,喜欢桔梗花,喜欢晨跑,每天要洗两次澡,每隔三天就要换一次床单,口味清淡……你把我了解得真透彻。"十六岁的时候,哲文看了芷君的日记,第一页贴着他的照片,密密麻麻地记载了一堆他的喜好。
  他喜欢被她依赖,更珍惜她为他花的每一份心思。
  "就你一个人,以后我绝不会再这样去了解第二个人了,真是够呛,能把人给折腾死。"芷君抱着她最爱的抱枕,嘟着嘴埋怨。
  可他丝毫都没在她脸上看见累的痕迹,她似乎是乐在其中的:"是啊,你也只准这样来了解我,不可以有第二个。"
  "说不准哦,也许哪天你不要我了,又也许哪天我遇见了一个比你更爱我的人,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松开你的手,跟人家走,妒忌死你……"
  她的话消失在了他的吻里,哲文不要那些"也许",他知道芷君是在说气话。她是知道的,他就算不要全世界,也无法不要她。
  "以后不准说这些话,我们说好,谁都不准放开对方的手。"
  "嗯……"她似乎还陶醉在那个吻中,双颊绯红,低垂着头,轻轻地应了声。
  没有厚重的誓言,但是这一声单音,哲文就能感觉到了她的义无反顾。
  "我随便猜的,既然不爱吃辛辣的东西,那应该是口味清淡的。"小燕没注意到他的恍惚,还在为自己的失言紧张,慌忙解释着。
  刚从记忆里回过神来的哲文,压根没感觉到她的欲盖弥彰,只是微笑了下,看着夕阳下那张专注的侧脸。
  忽地,他打了个激灵。最近的自己,似乎特别容易看着小燕发怔,她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惶恐,想到远在国外治疗的芷君,他的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内疚感。
  "你怎么了?"小燕好奇地看向他,关切地询问着。她以为是自己的技术不够好,把哲文弄疼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跟我的女朋友很像。以前我每次受伤的时候,不管是大伤小伤,她都会小题大做,硬拉着我去看医生,也会这样叮咛很久。"哲文刻意提起芷君,他想提醒自己,之所以会对小燕有丝不寻常的感觉,只是因为她太像芷君而已。
  "是吗?她对你真好,你一定很幸福。"小燕没有抬头,明明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她还在故意找些事情忙碌。
  没有办法去听哲文谈起他的女朋友,每听见一次,小燕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刺了一次,痛得她好想哭。她很想知道哲文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把过去的她忘得这么彻底。
  可是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不重要了,也许他们真的不该再遇见,她更不该再去打扰他的幸福。
  "你也很幸福,你的男朋友对你很好。听见你在医务室,就慌慌张张地冲来了,那天的他看起来很紧张。"关于李佑龙这个人,哲文不想多做评论,毕竟那是小燕的选择。就像他对芷君,李佑龙对小燕。
  男朋友?听到这个称呼,小燕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半天才想起那天医务室的事,他是在说李佑龙吗?
  抑制不住地,小燕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想到要是李佑龙听到这话,一定会暴跳如雷,急于和她撇清关系的。
  "你误会了,他不是……"
  "女孩子都喜欢口是心非,如果不是,他怎么还会把自己的外套给你穿。"哲文扫了眼她身上的男式外套,这应该是李佑龙给她的吧。
  深秋了,天气凉得很突然。尤其是日夜温差,说这话的时候哲文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只觉得她身上那件棕色的外套格外刺眼。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想法。
  "我……"小燕急着想解释,偏偏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了。
  这是李佑龙硬塞给她的手机,说是为了方便奴役她,除了恩珍和佑龙,没有其他人知道号码了。
  所以,想当然的,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的,只有佑龙了。她掏出手机,口气很不友善:"喂,干吗啊?"
  "我赢了。"电话那边,传来李佑龙兴奋的声音。
  这还是小燕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兴奋,侧了侧头,她狐疑了会:"哦,知道了,然后呢?"
  赢了而已,小燕不觉得惊奇,她从来就不觉得佑龙会输。
  "白痴啊!"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刚才还显得很孩子气的佑龙,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怒吼,"什么然后,你死去哪了?不是说一放学就来找我的吗?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啊啾……我警告你,十分钟之内立刻给我出现在休息室!"
  "我……"
  小燕还想再反驳两句,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无奈地瞪着手机,翻了翻白眼,这家伙总是这样,一手鞭一手糖的。偶尔她会觉得他像是挺关心她,可是他的关心方式,实在让她很难理解。想起他在电话那边,一个劲打着喷嚏的声音,小燕忍不住笑出声。
  哲文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试着弯曲了下膝盖,微微的刺痛仿佛来自他的心。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喜欢看小燕心无城府的笑脸,清澈得让人心悸,可是这一刻他却硬生生地转过头去,就是不愿见到她唇边的笑意。
  他们之间是那么甜蜜,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多余。
  "我没事了,今天我的女朋友回国,我还得去机场接她,晚了就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哲文不了解小燕的心思,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在拿芷君做借口,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对芷君的爱,应该是始终心无旁骛的才对,不该像现在这样游移。一切似乎都乱了,就在小燕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后,所有的事都乱了,乱到他怎么也控制不了。
  "……好,那你自己要小心。"小燕开始佩服起自己,居然还能笑着说出这句话。
  她好想自己可以有个理由去留住他,哲文的伤势尽管不严重,可她仍旧放不下心。可是当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时,小燕明白,自己已经强求不了什么了。
  "我送你出去吧。"见哲文费力地起身后,小燕立刻跟着站了起来,想伸手去扶他,又怕自己越了底线,硬是把手缩了回来。
  这动作在哲文看来,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他认定小燕是在记挂着李佑龙,愣了会,只无奈地苦笑了下,摇摇头说:"没关系,你去找李佑龙吧,我自己可以。我要走了,不然真的会迟到了,天黑了,外面有点冷,别着凉。"
  今天确实是芷君回国的日子,所以他原本在出手救了小燕之后,并不想和她多纠缠的。只是,哲文这才发现,遇上小燕他总是有太多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地救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她来保健室,情不自禁地……只想和她静静待着,哪怕一句话都不说。
  这话让小燕一怔,眼神在瞬间黯淡了下来:"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小心点,再见。"
  "再见。"
  小燕匆忙整理好东西,像逃似的夺门而出,哲文只以为她是赶着去见李佑龙,不禁觉得心底泛着淡淡的酸。
  奔出医务室后,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小燕清醒了些。
  再见……上一次他们说再见的时候,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这一次呢,也许,一生都错过了吧!
  2/遥远的幸福
  "你跑去哪了?"李佑龙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他只是体贴地替小燕把外套拉紧了一点,随意问了句,谁叫他今天心情好。
  "宋……"宋哲文受伤了,这是小燕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话。
  可是一想到佑龙总是不停地警告她,不准靠近哲文。她就识相地闭嘴了,今天她没力气和他吵架。
  "宋什么?"李佑龙显得很敏感,眉心一拧,紧盯着小燕看。
  "送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妈妈。"猛眨了几下眼,这话锋倒也被小燕转得挺顺,"嗯,原来想去宿舍区那给你买些喝的带来,结果遇见了个迷路的小孩。"
  艾华的宿舍楼和教学区隔了一条马路,这倒正好让小燕圆了谎。她不是故意骗佑龙的,但是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贪心地不想破坏这温暖的气氛。
  "你知道吗?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就会不停地眨眼睛。"直到这一刻,佑龙才惊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小燕已经那么了解了,"算了,饿了吧,今天我们出去吃,想吃什么?"
  "去找恩珍吧,中午的时候她说煮晚饭给我们吃的。"
  "嗯。"
  说着,李佑龙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小燕快步跟上他,她总是要很费力才能追上佑龙的脚步。
  "对了,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学长用网球打赌?"突然想到那些流言,小燕转头问。
  李佑龙发了会儿呆,淡淡地笑了,这个笑容让小燕觉得既陌生又亲切。以前的佑龙是绝对不会这样笑的,这个笑容很温暖,跟哲文好像。
  "他骂你。"这不过是个避重就轻的回答。
  如果只是单纯调侃两句,佑龙也不会发那么大火,非逼得他离开艾华不可。是昨天中午时,他无意中听见那人在开玩笑说,像董小燕这样假装清高的女生,最好搞定了。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骗回家。
  这无疑是触了佑龙的底线,他可以假装没听见别人笑话小燕是乞丐,只因为小燕对这些讽刺已经不想计较了。但是那种恶心的话,他听不下去。
  他喜欢的人,谁都不准侮辱。
  "真的是为了我……"原来那些流言不是空穴来风,虽然还没弄明白整件事,但是小燕可以想象,那个学长一定说了很难听的话,才会把佑龙惹火的。
  有股浓浓的感动袭来,这个总是喜欢以吼她为乐的男生,其实心地也不坏。他和恩珍一样,是真心把她当做朋友了吧。小燕一点都不觉得冷,只觉得被温暖包围着,那种只有家人才会给予的关切,不需要用太多语言来形容,只是默默地无处不在。
  小燕好希望佑龙可以一直这么好,不要再吼她,他不知道漂泊了那么久后,哪怕只是一句关心的话,都能让她开心很久。
  "佑龙,谢谢你。"
  "别肉麻好不好,走快点。"看着小燕认真的模样,李佑龙忽然有种想抱她的冲动,但是又怕吓坏了小燕,于是他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掩盖掉自己的不自然。
  没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略微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小燕:"喂,以后要是我再忍不住骂你的时候,你就尽量多想想我对你的好。这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女生跟别人较真。"
  "这有什么,我也是第一次照顾一个男生的三餐,还有生活起居啊。"就连从前对哲文,她都没有这样照顾过。
  她蹦跳着,不甘示弱地追上佑龙,扬了扬头,用来显示她的付出。到了今天,小燕也已经真心地把佑龙当做朋友了。他给了她一个可以挡风避雨的地方,给了她温暖,像一个哥哥一样保护着她。
  终于知道,为什么恩珍虽然经常挨佑龙的骂,还是会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了。
  因为在佑龙暴躁、玩世不恭的背后,有一颗很温暖很温暖的心。
  "是哦,你也只准这样照顾我,不可以有第二个。"
  李佑龙说得很认真。他想过了,以小燕的性格恐怕是永远不会坦白说喜欢他了,可是要他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也实在觉得别扭,只好用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去表示。
  小燕顿时像触电般,整个人僵在原地,刚才还挂在嘴边的笑,顷刻间就消失了,视线变得很模糊,她看不清来来往往的行人,就连那些璀璨的灯光,都变得难以辨认,像一颗颗黄色的星星般,在她的眼中氤氲开。
  这句话带给她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它背后的含义。小燕压根没心思去研究李佑龙的意思,她只知道,曾经有个人,也这样笑着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她为了活下去,违背了诺言,忘记了最初的约定。她和哲文之间,是她先背叛的。为了能求得温饱,那时候答应照顾李佑龙时,小燕几乎没有想过太多。她只知道,自己不要再过这种日子了,她要活下去,要找到哲文!
  就算现在,她拼命守护着那个草莓印,就真的能自欺欺人了吗?真的要放弃哲文,背弃曾经的誓言吗?曾经深爱过的人,不是用来忘记的。她忘不了哲文,即使现实再残忍,她还是想要去抗争。但是真的可以做到吗?就凭现在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记忆,一直守护着的东西,仿佛都被慢慢地剥离了。
  他没有错啊,现在的她,就连她自己都不认得了,又凭什么指望他能认出?是她太相信曾经和哲文之间的爱情了,可是却忘了,哲文毕竟是人,不是神。
  "怎么了?过马路了。"李佑龙仍旧没察觉到小燕的异样,眼看着那边闪烁着的绿灯,他索性牵起她的手,快步朝马路对面跑去。
  小燕没了反应,任凭佑龙这样牵着自己,她只觉得整个人好混乱,像漂浮在大海里一样,随时都有溺死的危险,只想有个人能伸出一双手,救她出来。
  "哲文,你在看什么?"倚靠在天桥的栏杆上,裴芷君俯瞰着下面的车河。
  终于回来了,这熟悉的城市,熟悉的气味,交通还是那么堵,街边还是那么热闹,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只是她变了。
  收回视线刚想拉着哲文离开,才发现他比刚才的自己更专注地看着下面。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斑马线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穿梭,除此之外,并无特别,芷君不禁好奇起来。
  "没什么,看见两个同学而已。"抿了抿唇,哲文边说,边又忍不住向下看去。
  没料到这个城市居然这么小,会遇上小燕和李佑龙。他们看起来很快乐,就跟所有平凡的恋人一样,在秋天相互依偎,手牵手一起回家。
  好幸福……这种曾经如此熟悉的幸福,不知不觉地,已经让哲文觉得遥远了。
  "对了,我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转来艾华,这样我能更方便地照顾你。"他想像以前一样,每天能和她一起上学放学,能听见芷君一路上唧唧喳喳地吵个不停。
  "那两个,是你的同学吗?"终于,芷君在人群中找到了两个身影,她伸出手,指向小燕他们,她的手指在微微地打颤,脸色有些泛青。在见到哲文点头后,她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唇随着呼吸翕张着,惊恐地瞪着天桥下的那个身影,很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很快,芷君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所有决定:"好啊,只要你不嫌我烦,明天我就让叔叔去办转学手续。"
  "嗯。"虽然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转变得这么快,但是哲文还是觉得很开心。
  笑着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临走前,哲文又一次抑制不住地看向了天桥下的小燕和佑龙。
  不过是个细微的动作,却依旧映入了芷君的眼帘,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危机感正悄悄靠近。
  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谁都别想抢走!芷君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天桥下的身影,没有离开过。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仿佛藏着太多的情绪,复杂、凶狠……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爆发。
  3/震惊的相遇
  天越来越冷了,初冬的气息渐渐弥漫整个校园。零星几片枯黄的树叶残留在树枝上挣扎,风一吹,便立刻四处飞散。
  方恩珍大大咧咧地擦着汗。她刚上完体育课,正想去找小燕他们一起回家,却瞧见小燕已经和佑龙坐在草坪上等着她了。
  她没急着靠近,远远地看着那笑闹成一团的两人。认识佑龙很多年了,她很少看见他笑得那么开心,同样的,也是第一次看见小燕笑得那么真挚。
  最近小燕不再去晨跑了,恩珍甚至觉得,她像是在有意避开哲文。她希望,小燕是真的打算放弃了,因为自从宋哲文出现后,小燕每天都闷闷不乐。她不明白,不过就是个初吻,为什么小燕要这样守护呢?
  爱情是两个人的游戏,只留下一个人在坚持了,还怎么玩下去?
  "两个笨蛋!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幸福是不是?"
  听见恩珍的声音,佑龙和小燕动作一致地抬起头,小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道黑影朝恩珍袭去,伴随着她的尖叫声,小燕才看清,是佑龙拿书包在扔她呢。
  "李佑龙,你别太过分!"
  "闭嘴!"
  看着那两人笑闹,小燕也笑开了。虽然只是在旁观,可她能感觉到他们的开心。最近佑龙的心情很好,她也是。
  小燕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纠缠了,要尽量避开一切有可能会遇上哲文的场合。她不想让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拔,更不想变成哲文的困扰。想起每次哲文提起他的女朋友时的笑脸,小燕就会胆怯。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是回不去了。
  她的笑容的确比以前多了,可是她的心却比以前更空了。
  "小燕,下次别给他吃那么多,你把他照顾得太好了,那是浪费!这家伙只会把力气都留着欺负我们俩。"
  听到恩珍的招呼,小燕笑开了:"那不行,如果不给他吃饱,他就只欺负我一个了。"
  "她舍不得虐待我的。"李佑龙说得很自信。最近,他总是会在言语里有意无意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只是不明白小燕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总是表现得太过自然,好像他们只是朋友之间在开玩笑一样。他不明白,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还要他怎么说她才明白。
  "少不要脸,你以为我是那些花痴女生吗?"随着佑龙对她愈渐明显的纵容,小燕的态度也比从前放开了不少。她觉得自己像是又活了一次,能像从前一样,开心就笑,难过就哭。
  "董小燕,你找死是不是!"
  佑龙边说,边不客气地转移目标,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小燕打闹了起来。夕阳下,他们的笑声听起来格外清脆,招来了不少女生妒忌的眼光。
  "18封情书!宋哲文,你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做坏事?居然会招惹那么多女生!"
  气氛正好的时候,不远处突然飘来女孩娇嗔的声音,听上去像三月的雨,黏黏的。女孩口中熟悉的名字,吸引了佑龙他们的目光。
  三人停下动作,好奇地望了过去。
  只见草坪边有个女孩,穿着惹眼的红色上衣,头发微卷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地画出完美的弧度。她像是在生气,小巧的鼻子皱着,嘴嘟着,埋怨地瞪着眼前的男生。
  "别闹了,这很正常,以前也常这样。"宋哲文意识到了芷君的声音已经招来了无数侧目,他不想太招摇。
  他有些不明白,从前和芷君一起念高中的时候,也常有女生递情书给他,甚至还有好几次是让她代为转交的。那时候,她顶多只是撒撒娇,笑着讽刺他两句,也不过是纯粹的玩笑而已。现在为什么就那么反常了?
  "我哪有闹,只是……害怕。"芷君安静了下来,无辜地抿着嘴,说得很轻。
  一句话就让宋哲文之前所有的困惑都烟消云散了。他忘了,现在的芷君不比从前了,那场意外带走的不仅仅是她父母的生命,还有她的自信。她去国外治疗的那段时间,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自然是有些敏感的。
  "傻瓜,别多心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不准骗我!"尽管有了他这句话,裴芷君还是觉得不安。
  眼见局势总算好些了,偏偏恩珍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突然拉着小燕和佑龙走上前,一脸熟络地招呼道:"好啊,哲文,怎么看见我们都不打招呼?"
  "你们好。"显然恩珍的恶作剧并没成功,哲文显得很自然,笑着看向小燕,点了下头。
  "不介绍下吗?"恩珍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就是这个宋哲文,差点把小燕折磨得不成人样了,现在,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带着女朋友四处乱晃。
  真是个负心汉,竟然可以一点都不记得小燕!
  佑龙始终立在一旁沉默着,他和宋哲文本来就不熟,对于他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不明白恩珍怎么会那么反常,还有小燕,自从被恩珍拖过来,看见宋哲文的女朋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刚才的活泼早就没了踪影,现在的小燕脸色惨白,不住地摇着头,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拼命往他身后躲,双手更是用力地拽着自己的衣服。
  尽管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佑龙记得她这个表情,就跟上次看见镜子时一样。他本能地掰开她的手,紧紧握进掌心,索性挡在了她的前面。
  有了李佑龙的庇护,小燕的情绪稍显平静了些。她始终不敢去看裴芷君,只觉得心里五味交杂,努力强忍住心底的激动,小燕形容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那张脸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看到她如公主般骄傲地站在自己面前,小燕只能躲在佑龙的身后。第一次,她彻底认识到自己的不堪和卑微,现在的她凭什么去和现在的裴芷君抢?
  "她是我的女朋友,叫裴芷君,刚转学来的。"哲文说得很淡,掩藏不住的担忧的眼神,总禁不住地飘向小燕,"芷君,这是董小燕,还有李佑龙、方恩珍。"
  听着宋哲文的介绍,佑龙这才发现,不对劲的不止是小燕,还有裴芷君。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总是刻意在避开小燕的视线,即使偶尔看向小燕,那眼神也是满含着浓烈的戒备和愤恨,好像小燕的出现就是为了抢走她最珍视的东西一样。
  她们之间……是不是有过误会?
  "哲文,我想起有东西忘在教室里了,我回去拿下。"慌乱地扫了眼那三个人,芷君的目光触碰上了小燕的,她有些慌了阵脚,过了好一会,总算是有些平复了,她才开口。没等哲文反应过来,她就匆忙逃开了。
  这样的失态,让哲文显得很尴尬,他想去追芷君,又觉得至少该跟小燕他们赔个不是:"对不起,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因为出了意外,父母双亡了,所以才怕跟陌生人打交道,不好意思,下次再聊。"
  听了哲文的解释后,佑龙猛地皱眉,隐约觉得这样的说辞很熟悉。他转头和恩珍对视了一眼后,才想起刚认识小燕时,她也是这么说的,父母在意外中双亡了,所以她才会流落街头。联想到刚才小燕的异样,佑龙不禁嗅出了些不太对劲的端倪,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小燕。
  小燕却显得平静了不少,她只是苦笑着目送哲文的背影离开,他看起来好担心芷君。原来,他一直说起的女朋友就是裴芷君,这一刻,小燕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受,她只是觉得手好暖,但心好冷,她好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4/两颗心的伤
  自从那一场不期而遇后,哲文和小燕间的关系变得更僵了。他们像是很默契地刻意避开对方。
  哲文之前一直以为,他对小燕那种异样的感觉是因为思念芷君。可是现在芷君回来了,当那天看见小燕脸色煞白地躲在李佑龙身后,他还是觉得担心,觉得心头酸楚。这种认知让他觉得害怕,他一再告诉自己,芷君喜欢了他整整十几年,自己是不能辜负她的。
  还有曾经许过的那些誓言,他不能轻易忘掉。现在的芷君即使变了,但依旧需要他。
  他害怕和小燕接触下去会更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开她。
  看着眼前暖房里盛开的桔梗花,哲文想起了很多事。芷君十六岁生日时,他送给她一大盆桔梗花,从此她就喜欢上了这种花。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哲文才发现,芷君所有的喜好都是围绕着他的。
  她爱穿白色的衣服,因为他喜欢;
  她养成了晨跑的习惯,因为他喜欢;
  她爱吃清淡的东西,因为他喜欢;
  ……
  他没有经历那一场意外,不会理解芷君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痛苦。所以,即便是现在的她变得有些骄纵,甚至有点无理取闹,那也是他该包容的。
  "小燕,你去采花,我去买蛋糕。记得要早点回来帮佑龙庆祝生日哦,那家伙烦了我一整天,硬说你没心没肺,一定不记得他今天生日。"
  "他都没告诉过我,我怎么可能记得。"小燕无奈地抱怨,如果不是一个星期前恩珍提起,她根本就不知道。
  "好了,那我走了,自己小心点。"
  ……
  细微的交谈声传入哲文的耳朵,不用去看,他也知道那是小燕和方恩珍。她是来采桔梗花的吗?为了送给李佑龙?难道李佑龙也喜欢桔梗花?无数问题在一瞬间浮现在哲文的脑中。
  他想避开的,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没隔多久,一个纯白色的身影闯进了暖房。她看起来蹑手蹑脚的,也许是怕被学校里的园丁发现。
  "哲文!"
  在见到哲文后,小燕显得很惊讶,她以为芷君回来了,他应该天天陪着她才是。没想到会在暖房里遇上他,这相遇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真巧。"一向对谁都随意的哲文,此刻却表现得很拘谨。
  这态度在小燕看来成了一种排斥,她能感觉到,自从裴芷君转来艾华后,哲文明显地避着她。原本心里有太多不甘的小燕很想不顾一切地去接近他,可是她不想哲文讨厌她,于是干脆知趣地看见他就远远地躲开。
  他们曾经那么亲密过,却已是曾经了。当两条线有了交集后,就不能再分开,因为一旦分开只会越行越远,直到最后,就像此刻的他们,这样相视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今天李佑龙生日吗?"沉默了很久,既然都已经遇上了,哲文觉得似乎该找些话来说。
  "嗯。"反倒是小燕,回答得很淡。
  "他喜欢桔梗花?"
  "我也不知道,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说这是'秋天的星星',似乎……不怎么喜欢。可是我喜欢,是佑龙带我来这的,所以我才知道这里有座种满桔梗花的暖房。可是刚才恩珍说,佑龙不要别的生日礼物,就想要'秋天的星星'。"
  说起最初的事,小燕带着笑,苦涩极了的笑。如果当初她不去抢那杯草莓奶茶,就不会被李佑龙捡到了,更不会遇见哲文了。也许,那样对谁都好。
  "芷君也喜欢桔梗花。"哲文痴痴地看着那些花。或者该说曾经的芷君喜欢,现在芷君连喜好都变了。
  他也带芷君来过一次这里,不过芷君看这些花的表情,是隐藏不住的不屑,好像以前的那些甜蜜记忆只是他一个人的。所以他才会宁愿一个人跑来,也不想再带着她来了。
  "是因为她生日时,你送给她过吧。"小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说得那么流利,她只是抑制不住,事实上,每一个字她都说得那么撕心裂肺,"因为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就像我……就像你们之间。"
  她只是想利用每一次机会,让哲文知道真相,如果他真的幸福,她可以学会成全。可是,现在的他,只是活在一个骗局里。小燕想过要开诚布公地说出一切,但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如果鲁莽地全说了,哲文会信吗?小燕太了解哲文了,那是一个始终如一的男孩,他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就像他爱芷君,就算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生死,他一样会拼命地去跨越。即使她说出所有的事,也不过只是自取其辱。
  她会亲手把哲文从自己身边逼开的,保持现状,他们至少还能做朋友。
  "你……"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哲文,眼里是满满的困惑。
  这是他曾经对芷君说过的话,为什么她会知道?
  "怎么了?"差一点就什么都说出来,最终小燕还是及时控制住了情绪。
  "刚才的话?"哲文觉得越来越迷糊了。
  "我猜的。"
  "是吗?"看着小燕不住地眨着清澈的大眼,模样很自然,哲文才觉得也许真的是他多心了。他和芷君的故事,就跟很多青梅竹马的恋人一样,不难猜出来。吐出口气,他轻笑了下:"上次的事不好意思,芷君变了很多,也许是还没能从父母双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没放心上,她……遇上意外之后呢?怎么没有一直在你身边呢?"对于裴芷君的事,小燕抑制不住地好奇,她想了解更多。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芷君就像个公主,一直被大家宠在手心里,也许现在这种骄纵的个性,就是我们以前宠出来的吧。那场意外后,是我爸爸,也就是芷君爸爸的好朋友带着她去国外治疗的。我们分开了很久,直到最近才又在一起。"
  "哲文,现在的你,不快乐,是不是?"小燕蹲下身,支着头,看着身旁的哲文。
  就在前不久,他谈起芷君时还是一脸幸福的笑容。不像现在,自责、无奈、挣扎……像是被很多情绪困扰着。
  哲文轻怔了下,不快乐吗?他从来没有想过跟芷君在一起会不快乐,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能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不管遇见什么事,都是快乐的。那现在呢?他觉得迷惘了,看着小燕,他转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想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我很喜欢芷君,我也看得出李佑龙很喜欢你。"
  李佑龙喜欢她?!
  小燕很想大笑三声,这句话实在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就算知道她和佑龙的关系很容易让很多人误解,比如金惠他们,但是从前的小燕一直都没有当回事,现在,突然听见哲文这么说,总觉得有股说不清的情绪。
  "佑龙只是朋友。"想了片刻,小燕无奈地苦笑,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至于哲文……当他说出这种话后,小燕实在想不出继续纠缠下去的理由了。
  如果再坚持,是不是就会开始惹他讨厌了?小燕不要哲文讨厌她,那是她一直深深喜欢着的人。
  为了哲文曾经的誓言,为了那个早就烙在她心底的草莓印,小燕觉得自己可以无条件地守护,哪怕一路走来受再多的委屈都值得。只是不想让哲文讨厌她,就算远远地看着也好。
  "我很希望可以和你做朋友,但是如果这样会给你和芷君之间带来困扰的话,抱歉了。我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宋哲文,你记得一定要幸福,至少要比我幸福!"
  说完后,小燕自嘲地耸了下肩,觉得自己这话很多余。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哲文一定会比她幸福的。不像她,一场看似平常的山体塌方,竟然酿成了这样可怕的噩梦,她失去了一切,不只是爸妈而已了……
  对于现在的哲文,小燕的心情是矛盾的,一种想见又不敢见的冲动。她不明白,他们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人,为什么有一天会走到这个地步。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许今天说"再见"对谁都好。
  可是……她真的可以做到吗?就这样忘了哲文,忘了曾经的一切。小燕觉得自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即使她努力地不去眨眼,努力地忍住鼻间的酸涩感,泪水还是汹涌而来。
  "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不想对不起芷君,我……"转头的时候,哲文看见了小燕脸颊边的泪,她拼命地咬着唇,就是为了不让它更泛滥。偏偏就是这样的她,让他瞬间就乱了阵脚。
  不解释还好,当看见哲文像从前那样,一见她的眼泪就手足无措的模样,小燕更是忍不住了,泪水就像决堤了一样,汹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打扰你的幸福……可是,我忘不掉从前,忘不掉那些美好的记忆,我不甘心……"小燕的情绪近乎失控了,说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哲文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困惑过后,他只是觉得浓浓地不舍。这个女孩,似乎可以轻易地左右他的思想,她的眼泪、她的笑都和从前的芷君一样,让他觉得分外熟悉。
  李佑龙一路笑着,匆忙地往学校后的暖房跑去。那边,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暖暖的。
  当终于从恩珍口中逼出小燕的去向时,得知那丫头居然还记得他的生日,甚至为他悉心准备礼物,哪怕只是一束桔梗花,他就已经抑制不住开心了。
  可是当暖房就近在咫尺时,他却怯步了。怎么也没想到,小燕会和宋哲文在一起,他一直以为他们俩之间不过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透过充满雾气的玻璃,佑龙看着里面的两人,压抑住想闯进去的冲动。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也许,他们只是又一次偶然的遇见,随意聊两句而已。
  直到看见小燕流泪,宋哲文替她擦泪时,佑龙再也忍不住了。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董小燕,仿佛那双手是她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她就这么安静专注地看着宋哲文,眼神是贪恋的,眷恋着他脸上每一个神情。
  这一刹那,李佑龙觉得自己所有的理智都崩溃了,他不是没有见过这种眼神,那是爱,只有爱一个人时才会这样去注视对方。可是当他看见小燕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却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宋哲文时,佑龙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原来从头到尾她喜欢的人一直是宋哲文,而他,什么都不是。
  他不准任何人碰她的脸,那是他最初触碰过的地方,只准留有他掌心的温度。
  "董小燕!"随着他用力推开门的动作,暖房里的铁门来回晃动了几下,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却仍旧盖不了他愤怒的声音。
  他绷着脸,脸色铁青,只扫了眼宋哲文,没有任何表情。跟着,就灼灼地注视着小燕,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
  "跟我走!"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小燕的手腕。怒火太盛,导致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让小燕吃痛地低哼出声。
  "佑龙,疼……"不明白为什么,当见到李佑龙突然闯入的身影后,小燕觉得心猛地一沉,甚至有丝愧疚。
  她差点就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忘了跟恩珍约好的。
  "李佑龙,放手!"
  一旁的哲文有些看不下去了,情不自禁就站起身,伸出手握住了小燕另一只手腕。他总觉得,每次在冲动时都会有一种念头,那就是要保护这个女孩,好像那本来就该是他的责任一样。
  就像上次在校园的小径上,眼看那辆自行车迎面冲来,他也是这样,压根没有多想就推开了她一样。
  "她说疼。"沉住气,比起佑龙,哲文说得很冷静,紧握住小燕的手仍然不愿松开。
  出乎小燕意料,居然是李佑龙松开了手。他闭上眼,用力吐出气,看得出是在平定失控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佑龙才轻声开口:"恩珍煮了饭菜在等你,你是要留下,还是跟我回家?"
  "走吧,我们……回家。"
  小燕回头,深看了哲文一眼,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眼神里蕴含了什么。
  可她知道,佑龙的话好温暖,比哲文急于和她撇清关系的话温暖得多。更知道,此刻的李佑龙要比宋哲文更需要她。

《酸酸的草莓印》